巳时未到,公主府前车马便往断不绝。
来往的人中多是受邀的王侯公子、贵族小姐,更是有没有受邀的官员往门侍那奉上礼物,聊表心意,作为锦云公主的开府之礼。
锦云公主母妃早逝,由皇后养着,圣上怜惜幼女,也因其活泼率真,文成帝很是喜欢,便一直由着她的性子惯着。因爱宫外自由自在的生活,姜锦云刚刚及笄,便整天缠着圣上要在宫外立府。文成帝别无他法,只得让身边的御侍张全来安排相关事宜。
公主是个急性子,得了圣上的口谕之后,催着张全找府邸,张全哪敢怠慢锦云公主这小祖宗。定了前丞相李弗的府邸,请示皇帝后,便开始着手将府邸翻新重修。
公主府的前主人本是前右相李弗,李弗本是家境贫寒,但自小聪颖,得先帝赏识官至大邺右丞。但这李弗掌握权力后抵不住诱惑,竟做了作奸犯科、贪污害民之事。自住的府邸据说极尽人间奢华,就连皇宫都比得上。
已是三月,这府前的苍梧枝干粗壮,叶子显萌绿之色,微风掠起,一抹抹绿荡漾开来。据说这苍梧是前主人花了大力气从南方运过来,在偏踞北方的邺城那是独一份。
门前驻足了不少的王孙公子,当然,除了看这独一份的邺城苍梧之外,大家更是满心期待着邺城第一姝丽荣国府大小姐刘仪若的到来。
很快,荣国府的马车便停在了苍梧树下,从马车上下来的是大小姐刘仪若、二小姐刘淑若,刘仪若面若瑶镜,长发如墨,着一身明黄色雅致襦裙,她步履浅浅,却摇曳生花,人们纷纷感叹实是“邺城第一姝丽”,这邺都,哪里还有比刘仪若样貌、仪态更美的女子!
再看二小姐刘淑若容貌虽没有刘仪若出众,但举止彬彬,看起来甚是端庄知礼。
刘仪若是荣国府大小姐,未及笄时便美名在外,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通,深受邺城名流才子的倾慕。如今荣国府式微,刘若仪父亲是世袭的爵位,手中并无实权,家中哥哥刘承泽仗着家业和身份,整天和世家公子吃喝玩乐,虽以后身份世袭,但照这样下去,刘家早晚会败落。因此,公主府的流觞席刘仪若肯定是要参加的。
刘若仪母亲商夫人早早为女儿谋划,女儿未及笄便带着参加应酬,她也不负众望,无论仪容举止还是姿色才华,都在一众贵女中遥遥领先,竟挣了“邺城第一姝丽”的美名。公主府的流觞席,邺城名门闺秀、王子皇孙都拿到了邀请,刘若仪也不例外。
商夫人得知女儿要参加公主宴席,早早就准备上了。这样结交王侯皇子的机会商夫人怎么能错过,如今二皇子姜恒深受皇帝器重,若能让刘若仪在宴会上惊鸿一现,有幸被二皇子青眼,那荣国府的荣华往后便享不尽了。
刘仪若刚下马车,苏阮的车驾也紧随其后。
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如雨水流过光滑的石板路,领头的是两匹壮年的宝马,全身溜光水滑,马背由金线丝绸包裹,奢华异常。马车通体是上好的黑楠木,雕梁画栋,巧夺天工。无须多言,便知这马车里坐下的不是王孙便是贵女。
大邺民风尚朴,当今圣上更是倡导与民共乐。公主府开府宴,自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百姓们穿上自己最隆重的衣裙,想目睹这邺都贵女公子的风采。
苏阮缓缓在小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云袖之下是一双纤细洁白的手,帷帽子之下隐约一张芙蓉秀脸。苏阮身着浅紫色襦裙,淡粉色云肩披身,纤细的腰身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门口好似静止了一般,而后传来窃窃私语。
“这是哪家的贵女?!”人群中有胆大的公子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随后是一阵熙熙攘攘的猜测。
苏阮抬眸,帷帽之下刚好撞见刘仪若转身探过来的狭长风眼。
这双眼睛苏阮再熟悉不过了。
上一世,因着父亲的事,苏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去找姜恒。
她不顾侍从的阻拦,横冲直撞,直奔紫宸殿。
一进殿门,入目的便是男女之间的不堪情景。姜恒的床榻之上,刘若仪香肩裸露,这样香艳的场景,女子本该和衣回避,但刘若仪本人并不在意,一双狭长凤眼穿过猩红纱帐轻挑眉看着苏阮,无声的冷哼满是不屑与嘲讽。
姜恒应是被自己搅了好事,满脸的愠怒之色。
苏阮当时因父亲的事情已是泪眼朦胧,顾不上许多,径直道:“臣妾听说阿爹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圣上可知晓此事?”
姜恒脸上的愠怒少了几分,他少见到苏阮柔弱无依的样子,竟来了几分兴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红眸泪眼的可怜人儿。
他身旁的女子一脸媚态,一只玉手轻抚他的肩,娇声挑眉看向床榻之下的苏阮,道:“陛下皇恩浩荡,镇北侯之事早已尘埃落定,怎还容你来质问当今圣上!”
刘若仪的声音娇媚,但简单一句话就点出了苏阮今日的殿前无状。
“陛下,臣妾父亲对大邺忠心耿耿,绝不会做通敌之事,望殿下还父亲一个公道!”苏阮言辞激烈,傻傻地还对姜恒抱有一丝希望。
姜恒原本兴致盎然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黑色锦袍随意地耷拉在身上,不耐烦地挥手。
左右见状,不由分说,粗暴地拉着苏阮的手臂,欲将其拖到殿外。
刘仪若的手离姜恒的胸口更近了一些,似是故意挑逗、试探他。眼前的男人勾起刘仪若的下巴,冷语道:“惠妃殿前失仪,将其禁足锦月宫,非诏不得出!”
苏阮几乎是被拖着拉出了紫宸殿,眼前的这个女人一边娇声求欢,一边睨着眼角嘲弄似的看着自己离开。
帷帽之下,刘若仪也看不真切眼前之人,只觉眼前之人的身段气质不凡,定是今日不容小觑的劲敌,不多停留,便朝内院去了。
苏阮脚步款款,若妙莲生灿,虽带着帷帽不知脸面,但玉手那一抹白便知此女子高贵异常,原本熙攘的门前竟忽然一下安静下来。
小芝跟在自己小姐身侧甚是扬眉吐气。
小芝暗忖,往日小姐的衣裳不是湖蓝便是墨绿,再美的美人也像是外面套了个套子让人看不真切。如今这衣裳小姐穿上真是如仙女一般,虽仍是以帷帽覆面,但这身段,这邺城能有几个比得上。要是再摘下的这帷帽,哪里还有”邺城第一姝丽”什么事!
…………
公主府男客在朝云阁应酬阔论,女客则齐聚朝茗阁品茗鉴酒。苏阮被侍从带到贵女云集的朝茗阁,阁楼屋顶别具一格,各式各样的壁画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夺目、富贵非凡。
姜锦云手里端着一杯桃花酿,耳边都是这些名门闺秀对公主府的称赞,什么巧夺天工,什么精妙绝伦,姜锦云心里自是高兴,但越听越腻,喝了两杯桃花酿,竟有些微醺了。
门口的人儿俏生生地走过来。
“软软!”姜锦云手中的鎏金酒杯不自知地掉落在地。
此时厅内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阮身上,刘仪若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
“你是我家软软?”姜锦云和苏阮一向交好,此刻不在皇宫,称呼也不自觉地改成私下的样子。
“参见公主!”苏阮此时已取下帷帽,刚要行礼,姜锦云忙拦了下来。
此时的苏阮的确让厅内贵女都眼前一亮,眸清似水,面若皎月,身着淡紫色衣裙,远远看上去,真是俏丽若婵娟仙子。
刘仪若眼睛偷偷打量着刚刚出现的苏阮,只见苏阮鬓间一件朝阳八宝金簪,通身是浅紫色缕金襦裙,这通身的装扮富贵娇俏之极,再配上那张俏脸,自己竟有些比不上了。
刘仪若看得有些慌神,刘淑若拽了拽姐姐的衣袖,刘仪若的思绪方回过来。
苏阮知刘若仪就在旁边,似没见到一般,顺手将帷帽递给小芝。
姜锦云拉过苏阮上下左右看了一圈,嘴角轻轻上扬,心道,软软今天是铁树开花了!隐隐有些看好戏的期待。
手轻轻一挥,姜锦云的近身侍女得了公主示意,便邀一众贵女前往前厅,等待流觞席开席。
须臾功夫,朝茗阁便只还剩姜锦云和苏阮二人。
“软软,你今天真是美极了!是美艳,美艳极了!……你放心,除了我三哥,今天我哪个哥哥你都能拿下!”姜锦云眼尾带笑,苏阮因与锦云年龄相仿,儿时性子也是活泼率直,圣上早年亲指苏阮为公主伴读,二人关系自是亲密非常。
“锦云,见到你真好!”前世自嫁给姜恒,锦云公主也被赐婚嫁给威仪将军的儿子魏靖,见面次数便越来越少。后被软禁,锦云公主多次与姜恒斡旋,姜恒一声令下,竟将魏靖谪迁到陇边之地,自此苏阮和姜锦云便再也没有见过。
“软软,我们两日前还在你家品茗饮酒呢!这么快就想我啦!”姜锦云被苏阮的话绕的云里雾里,只道是苏阮呆在侯府太过无聊,不作他想。
姜锦云再次围着苏阮前后打量,一面踱步一面啧啧称奇。
“软软,你这刚刚过了15岁及笄礼,会不会太心急了些,三哥那个冰块脸值得你这样吗?”姜锦云自是知道苏阮今天为谁梳妆,心里隐隐为苏阮不值。
"锦云,今天他来吗?"苏阮道。
苏阮这句话瞬间让姜锦云成了泄了气的气球,她就知道!苏阮少在名门宴会上露面,不论是宫宴还是私宴,苏阮总是穿着最谨慎的衣服,哪像今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过也好,花枝招展总比拘着自己好。
“反正我已经让侍从带话了,来不来由不得我。”姜锦云回道。
前世姜淮是在的,如果不出差错,她还是会在公主府见到姜淮。那这一次,要不要把坠玉剑穗给姜淮?如果姜淮还是拒绝,又被姜恒看到那又怎么办?
如今苏阮已及笄,苏震霆又身有军务远在塞边,若当今圣上还像前世一样赐婚,苏阮是无法抗旨的。这一世,一定要快,一定要早早攻略姜淮!
前世的一幕幕如噩梦一般涌上心头,苏阮的头似要炸裂一般,身体也跟着不由地颤抖起来。
“软软,你身体不适吗?”姜锦云忙扶苏阮,满脸关切。
“无碍,只是最近偶有头痛。”苏阮回答道。
“怎会无缘无故头痛?”姜锦云看着苏阮额头沁出来的汗珠,担心不已。不由分说马上让侍女去喊医官。
苏阮自是知道自己为何头痛,但耐不住这位宝贝她的公主,只得一阵苦笑,道:“锦云,我无碍。”
医官来到之后,以手巾覆脉,只说苏阮是思虑过重,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嘱咐静养便请旨离开了。
“儿时你我一处,都是皇宫里结结实实的“皮猴子”,如今可好,怎的思虑过重,软软你该好好保重自己!”姜锦云撅着嘴巴嘟囔着。
苏阮眉眼微动,想起儿时子在宫中做锦云伴读的时光,那真是一段无拘无束、没有烦恼的日子。
“最皮的“猴子”可是我眼前这位!”苏阮见不得锦云为自己担忧,笑吟吟地揶揄起了姜锦云。
“好呀,取笑本公主,看我怎么收拾你!”姜锦云举手便作玩笑打闹的架势,而面前的少女一脸顽皮的神气,双目晶晶,满是一股动人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