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和崔莹儿没有阻挠吗?”宁暮雨有些快意又有些担忧。
“我同她们说萧天全去青楼的事被圣上知道了,现在圣上罚他闭门思过,任何人不得见他,若是走漏了风声,那么丢的便是列祖列宗的脸。”
官员逛青楼一事,其实早年间也算正常。但是圣上如今年近七十,越发爱贤爱名,要求每一位官员都能以身作则,摆正身形,为天下百姓做好榜样。这京城中,除了天香楼和水月楼,其他的青楼大大小小都关得差不多了。
水月楼人气火爆,正是因为另辟蹊径,往雅和韵两字上靠拢,减少了浮浪之气。
“圣上英明,青楼本是文人墨客交流创作的地方,如今却逐渐沦为了淫乐场所,应该迫害了不少女子。”
宁暮雨顿了下,继续道:“如果是这样,对萧天全这样的好色之徒而言,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
“不见得。”萧天泽从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狗如何改得了吃屎,只是表面收敛,狗尾巴迟早要露出来。”
“啊!”宁暮雨似想到什么,突然从他怀里跳了起来,“我是不是给你惹事了?我……我这段时间,跟小蘑菇去水月楼……”
宁暮雨拿出指头数,好不容易才数明白,又拿眼睛觑他,“大概……五六七八次吧。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给你抹黑了。”
她从前不知道圣上脾性,现在知道了,对自己所行之事自然有了不同的评判。萧天泽如今身处高位,若他的准夫人是个流连青楼之人,传出去不仅会招来非议,甚至很有可能惹得圣上厌恶。
萧天泽当日去青楼拿的理由的是萧天全,且宁暮雨进里面一直扮的男装,带她出来时走的是后门,又捂得严严实实,没那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他根本不担心招黑,只是对那句“五六七八次”起了波澜,若有所思看了她好一阵。
宁暮雨显然被看得心虚,低声解释:“就白天,你和十五都上朝去了,我们俩呆得无聊,就出门转悠,一不小心就听到水月楼里传来好听的乐曲。然后就去里面吃了点点心,听听了几首小曲,其他什么也没干的。”
萧天泽浅浅叹气:“爱听青楼的小曲,从前没发现你还有这个癖好。”
“以后都不去了。”宁暮雨信誓旦旦,若不是小蘑菇拉她,她其实没多大兴趣。
“嗯。”萧天泽没再说什么,只是将头搁在她头顶上,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你……”宁暮雨任由他握着,欲言又止。她看他的样子,似没打算走,想问他今晚是不是要宿在此处?但这话又好像有些难以启齿,说出来让人多想。
“再待一会就走。”萧天泽喃喃自语,像是洞穿了她的想法。
昨夜之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他爱她,所以往后更要克制。在真正成亲之前,如没有特殊情况,他不会越过那条线。
“为了你的安全,”萧天泽喃喃道,“以后我宿在书房。”
***
十日之后,萧天全出现在朝堂之上,右手露出袖子时,可以看到食指明显短了一节,上面缠着一圈纱布,引起文武官员侧目。
早朝进行到一半,外头登闻鼓声轰隆响起。
“谁在外面?”圣上眉头一蹙,他在位多年,算是政治清明,这登闻鼓已经几十年没有响起。
不过一会儿,一对穿着朴素的夫妻被侍卫带了上来。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太监用奸细的嗓子在一旁替圣上问话。
夫妻两将头磕在地上,男的开口道:“草民于得宝,携妻子刘筣琴为女伸冤。小女名于晶晶,在水月楼中谋了一份杂役差事。一年前我夫妻二人前去看望,却被水月楼的老板告知晶晶已经辞工。草民和妻子不信,在水月楼附近蹲守打听,一年来遇到十多位同病相怜之人,他们的女儿皆在水月楼干活,有的是卖身至此,有的则只是普通杂役,但是皆不见了人影。”
有官员议论:“这事应该归刑部管理,且是一年前的事情,为何拖到现在?”
于得宝将头深磕在地上,迟迟没有抬起:“大人有所不知,小人不是没有上诉过刑部,可迟迟没有得到结果。晶晶是小人老来得的女儿,家中就她一根独苗,若是没有她,小人和妻儿也活不下去了。恳请圣上为民做主,救救小人一家吧。”
于得宝说到此处声音哽咽,肩膀不停地抖动,却依旧没有抬起头来。
刑部侍郎出列一步,答道:“启禀陛下,此案已有一年,刑部一直勤勤恳恳在替于家寻女,也召了水月楼的老板前来回话,他们一直咬定,于家女打烂了名贵的茶具心有所愧,因此辞工,且人证物证俱在,此事早已下了定论。奈何于家苦苦纠缠,没想到今日竟还闹到了朝堂之上,臣实在惶恐。”
于得宝终于抬起头,脸上早已布满泪水,湿漉漉一片,他愤愤不平,显然压抑了很久:“人是在水月楼不见的,也不止小人一家丢了女儿,不管怎么说,水月楼都应该好好调查。可草民所见,前几日水月楼还在搞什么花魁舞会,纵情声乐,实在……实在是没。大人如此言语,难道是想包庇水月楼?”
“简直一派胡言!”
刑部侍郎愤怒出声,周围哄吵一片,圣上头疼地看着众人,萧天泽出列揽下此事,及时止住堂上的争吵。
萧天全道:“将军这五年都在行军打战,如今又为兵马总指挥,接手此等小事,只怕妨碍军务。”
谁都听得出来他话中阻挠之意,萧天泽却不以为然道:“有关民生之事,从来都不是小事,更何况涉及良民失踪,如若不严查,必定弄得人心惶惶,无异于为虎作伥。另外,说到军务,如今边关稳定,朝中军务有条不紊,倒是不劳侯爷操心。倒是水月楼,难道侯爷想再横插一脚进来?”
此话一说尽是嘲讽之意,萧天全气得拂袖:“将军要查便查,范不着将我拉入其中!”
最终,圣上将此事交给了萧天泽。萧天泽命十五带人去行刑部要了案卷,又与这对夫妻做了深入交谈,顺道走了一趟水月楼,将涉及此事的失踪女子全部登记在册。
等基础情况收集了解完毕,已经是深夜。
回到延园,明月居内烛火已熄,萧天泽在窗下静站了一会,随后回到书房歇下。
翌日,早膳时,萧天泽同宁暮雨提起于家之事。
这年头,无权无势的女子在青楼失踪,结局可想而知。若不是于家父母一直坚持,将此事告到朝堂之上,这事说不定已经囫囵揭过去了。现在掀到台面上来,引起各方关注,才必须有一个结果,不管好的坏的。
“你打算怎么查?”宁暮雨咬一口包子,汤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她下意识用手去抹,帕子已经递到嘴边,将溢出的汁水擦了干净。
“慢一点。”萧天泽笑看着她,将帕子放到她手边,“案子该整理的东西已经整理完了,剩下来的事情急不得。”
宁暮雨咽下食物,轻咳了一声,以缓解心中微妙的尴尬感。
早膳过后,萧天泽去上朝,宁暮雨到迎晖堂陪婆婆和小蘑菇。
侍女告知有一个叫“惠香”的娘子来寻,宁暮雨听闻立马去迎。
两个人一相见,只稍稍相看,便紧紧抱在一起。
“姐姐,你回来了。”惠香眼含热泪,唤得宁暮雨一阵心酸。
“这些年过得可好?”宁暮雨拥着她,陡然摸到她背上凸起的骨头,随即松开,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只觉得她脸颊凹陷,脸上骨感清晰,她深吸一口气,问:“怎么变得这样瘦?”
惠香笑中带泪:“就是胃口不大好。”
失去孩子之后,惠香没能够将身体养回来,加上服了避子汤药,一直不得孕。惠香对萧天全冷淡至极,消磨了萧天全对她的耐心。刚开始还有太夫人对她的关照,院中上下不敢对她不敬,后面太夫人身体不好,无暇顾及她,她便沦为萧天全发泄的工具,连下人都敢对她踩上一脚。
这些年,她过得清苦,能熬到现在已是不易。
“姐姐,你这次回来,还会再走吗?”惠香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趁萧天全上朝的功夫,打听了几日,才找到此处。
宁暮雨将热茶移到她面前,笑着道:“不走了。”
惠香也跟着笑:“兜兜转转,你还是跟二公子走到一起,这应该就是上天所说的缘份吧。”
缘份这东西,谁知道呢?或许确实存在吧。
宁暮雨道:“你方便的话,今日就留在此处用午膳,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厨子去做。算下来,咱们五年没见了,该好好聚聚。”
惠香面露犹豫,她此次出来是打着给太夫人买佛经的名义,若是被萧天全知晓内幕,逃不过一顿责罚,轻则跪下面壁,重则鞭子加身。
“姐姐,我待会要去给太夫人买佛经,晚了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饭就不吃了。今日过来,实乃有要事告知,等事情说完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