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晖堂内,碳火烧得足,暖烘烘一片,蘑菇坐在榻上鼓捣新摘来的腊梅。
宁暮雨顺着萧天泽的话说自己昨夜喝醉了,又询问小蘑菇怎么迟迟未归。
小蘑菇提起此事还尤为生气,摸了摸后颈,凑近说自己昨夜挨了人一记手刀,然后就晕了过去。
听虎子说那人是个御马高手,挟持着她跑了大半个城,也没让虎子追到,最终把她抛在了城门处,虎子将她捡回了家。
“这么说来,人没抓到。”宁暮雨觉得有些遗憾。
她被萧天全下药之事,如今就同吃了个哑巴亏,说出来根本伤不到对方分毫,反而会另她的名声以至萧天泽受到非议。
“将军一大早出门不就是去处理此事吗?好像是抓到个什么人。”
抓的人是萧天全。
萧天泽没有将人送到官府,而是一声不响将人提回侯府,扣在西泠阁的一间空房之内。
他作为萧天全的弟弟,以其旧疾复发为由,替人在朝堂上告了假。又派人封了府门,不允许任何人出入。是以,萧天全的消息封锁在府内,如何都不会传出去。
萧天全在西泠阁那间窗户封死的房间里关了整整三天。
那房间外栽种着树冠巨大的古木,本就阴暗,加之窗户被黑色的布幔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漏不进来。
刚关进来时,萧天全还有力气叫骂,嘴里全是污言秽语。
十五举着一盏油灯,跟在萧天泽身后走了进来。
高大的身影阻隔了光源,萧天泽立在昏暗里静静地听,等萧天全骂累了,他问:“你碰她哪里了?”
萧天全闻言猖狂又得意地笑了,他知道叫骂任何事都丝毫影响不到眼前之人,唯有宁暮雨,是其唯一软肋。
“碰哪里了,自然是哪里都碰了!”萧天全舔了舔干裂的唇,“那嫩出水的脸蛋,那细软的腰肢,还有那白面馒头似的——”
萧天泽盯着他的手指,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匕首把玩着,慢慢走近他。
萧天全吓得一个机灵,将还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你要干什么?”
萧天泽道:“哪只手碰的?”匕首移到萧天全右手食指指根处,“这只?”
“不是,我没有碰她!我刚要碰你就进来了!”萧天全慌了,他见识过萧天泽的狠厉,他相信他做得出来削他手指之事。
“真的?”萧天泽面上有森冷的笑意,那样子活脱脱像地狱里的阎王。
“骗你天打雷劈。”萧天全浑身颤抖,“二弟,我错了,求你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的腿已经受伤,若是再失了手,就真成废人一个。咱们兄弟一场,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你饶了我这次,好不好。”
萧天泽漠然地看着他,遇事就求饶,这是萧天全惯用的伎俩,等事情一过,终究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抬手一挥,匕首在昏暗的房间里晃出一道惨白的光,伴随着“啊”的一声凄厉惨叫,一根带血的指头滚落在地上。
“疯子,萧天泽,你个疯子!”萧天全咬牙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断指,衣裳彻底被冷汗打湿。
房门突然被打开,这是个雨雪天,一丝不明不暗的光亮透了进来。
萧天全半眯着眼,看到一个身材健硕的人影晃了进来,他牵了一条狗,锁链碰撞间发出冰冷的叮铛声。
那狗先是朝他狂吠了两声,后像闻到什么,突然低下头,衔起地上那根断指,疯狂地啃咬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指头便不见踪迹,连骨头带肉被狗吞入腹中。
萧天全被嗜血的恶犬盯住,他指尖的血犹在滴。狗突然跳了起来,萧天全惊惶地往后仰,却发现无力撼动那木桩分毫。
牵狗人拽紧了链条,狗跳到一半被生生扯了回去,只能露出尖利的獠牙,不满地吠叫一声,走到血滴下来的位置,用舌头一点一点舔舐着地面的残血。
萧天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切,等狗舔完了血,萧天全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扑面而来。萧天全不愿意清醒,却抵挡不住汹涌的寒意。
屋里黑漆漆的,无半点光线,他分不清屋中有没有人,只有心中的恐惧和手指上的剧痛提醒他,这事还未过去。
萧天全分不清白天黑夜,简直度日如年。整整五天,他被绑在一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木架上,漫长的时间里,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扯着嗓子叫喊,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很快就筋疲力尽。
天气冷,屋子里更冷。饭也是没有的,只有人偶尔送进来一点水,保证他不会死掉。拉撒无人管,只能任流到身上,臭气熏天,他自己闻着都想吐。
这悄无声息的折磨,比割人喉咙更令人痛苦。
“萧天泽,你个王八蛋!你个狗娘养的、婊子生的东西!放你爷爷我出去!”
萧天全犹如拔去了爪牙的困兽,连叫骂都丧失理智,他没有吃饭,声音有气无力,显得极其虚弱且没有威慑力。可他依旧要喊,要将胸腔里的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等我出去了,爷爷定要告到圣上面前!你、你不敬兄长,囚禁朝廷官员,动用私刑,任意一条罪名,都足以让你万劫不复。你这个疯子,快点放我出去。”
门突地一下被打开了,一个精瘦的人进来劝了两句:“侯爷,你就省点力气吧,别再喊了,再喊就真的甭想出去了。您现在就在侯府养病呢,与囚禁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倒是您那手下,就是那位绑架咱们夫人妹妹的人,已经被捉住了。圣上也知晓了此事,还听到您逛青楼。您说您刚把的官当着,怎么去逛青楼呢,圣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好在有咱们将军为您求情,说您已经自削一根手指悔过,圣上才就此作罢。您知道的,圣上最厌烦在朝为官之人行为不检、浮浪淫邪,您这件事已经在外闹得满城风雨,若再出去胡言乱语,惹得圣心不悦,不仅这侯爵之位保不住,还会给祖宗脸上蒙羞。咱们将军就是想再救您一次,也难于登天了。”
萧天全听完此话打了个寒噤。把囚禁说成在府里养病,削手指说是自我悔过,萧天泽仗着圣上宠信,把黑的说成白的。
圣上已经先入为主听信,既然没有追究,他也不敢再去辩解,毕竟逛青楼是真,无缘无故绑架人也是真,若再被圣上得知他欲□□准将军夫人,那就真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
萧天泽将萧天全关在侯府,削了他一根手指,是一个警告。如若他再冲动一点,那么匕首割下的将不仅仅是一根手指,而会是萧天全的喉咙。
但是,萧天泽讨回公道需要言正名顺,一根手指、一条腿于他而言算不得报仇,他想要彻底断绝萧天全再生事的可能性。
绑架小蘑菇的人是萧天全的小厮,虎子当日拾到了他的腰牌,将人扣了之后,萧天泽亲自审问,得知了一些关于萧天全不为人知的事情。
回到延园时已是深夜,明月居还亮着,显然是在等他。
雪夜里,敲门声响起,门没锁,人已经睡下。
萧天泽坐在床前,看着那张眉头微蹙的侧脸,心中隐隐产生后怕。
如果昨夜他像往常一样回了韶园,那么眼前之人将受一次比五年前更重的伤害。
她承受不了,他更没办法原谅自己。
宁暮雨在明月居等着萧天泽回来,一直等到了深夜。她本就有些疲累,这会听着落雪的声音,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感觉到脸上有双手摩挲,她下意识想起昨夜之事,身体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
待看清萧天泽的脸,才松了一口气,彻底苏醒过来。
“我……”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哑火。
“还好吗?今天。”萧天泽问。
宁暮雨点头,从耳根子红到脖子,她穿着寝衣,胸口处露了个暗红色的印子。
“萧天全的事正在解决,给我一些时间,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宁暮雨平复了心情,看向他的眼睛:“他如今在朝堂之上,还袭了爵,想要拉下他没有那么容易。你不能……像当年一样,为了给我报仇,伤他。那没有用,反而容易落人把柄。”
“忍不住,”萧天泽扣住了她的手,指尖有些冰凉,“他动了你,我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他的声音很柔,但宁暮雨从他眼底看到了狠戾。
“所幸我没事。”宁暮雨柔声安慰,仿佛受伤害的人是他,“萧天全是畜生,但不管怎么说他是朝廷官员。要杀他,得抓到他的罪名,一击毙命。”
萧天泽有同样的想法,若不是因为此,他昨夜便了结了他。
“你没把他怎么样吧?”宁暮雨有些担忧。
萧天泽反手抱住她,笑着道:“没怎么样,就是把他送回了侯府。”
宁暮雨将身子挪得近了点,反正生米已煮成熟饭。她对萧天泽的话有些怀疑,他平时看着冷淡,但对萧天全欺负她的事,从来没有容忍过,故问:“真的只是送他回侯府?”
“这么不信我?”
“其他都信,就这件事不信。”宁暮雨诚恳地回答,“我猜猜,你是不是把他打了?”说着又去翻他的手,想看看上面有没有揍人留下的伤痕。
萧天泽只是笑,并不回答。
“你不告诉我,我去问十五了。”宁暮雨做势要起身。
萧天泽将人拉回怀里,用被子紧紧裹住,“不是什么大事,就……要了他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