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一手抱着苏廿,一手拎着道士,直接从杜家飞到了家门前。
苏廿一路都把脸埋在杜衡的胸口,连往下瞥一眼都不敢。杜衡的手温暖有力,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但苏廿仍闭着眼睛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杜衡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是她以前最喜欢的香薰。
道士被拎着领子,不敢大幅度挣扎,只敢用眼神和话语表示抗议,生怕杜衡手一松给他扔下去。
双脚落地的时候苏廿仍觉得有些恶心,看来不管如何她都适应不了腾云飞天的感觉。然而道士明显比她更难受,脖子被勒红了不说,头发也被风吹乱了。模样凄凄惨惨,换一身更烂点的行套再捡只破碗,就可以上街向他人讨一口饭。苏廿本来恶心的难受,见他这幅模样,不由咧嘴笑了出来。
“死狐狸你有半点人性嘛?”道士吸了吸冻出来的鼻涕,伸手理了理被吹成鸡窝的头发,“拽着我你倒是慢点飞啊,伤口都要被你弄裂了。”
杜衡看了看怀里的十二,见她并无大碍,便松开了她。这才想起给道士一个眼神,道:“谁让你不能自己御剑了。”
“被抓的时候那个小白狐狸精就把我身上的东西全都收走了,我哪有剑可用。”道士愤愤地说,“再说我被关那么久哪有力气。”
“你去杜家还是为了那个司南?”杜衡问。
道士打起了几分精神,对他说:“可不是吗。不然那破地方还有什么东西能让我惦记。哦,脸色别那么难看,我忘了那儿原先是你家。”
“之前我从你这里走的时候,罗盘一直指着杜家的方向,不过等我到了杜家的时候罗盘的位置偏移了。我就想反正来都来了,也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呗。结果我在一个没人住的空屋子离发现了一个空盒子。”
能让道士在意的空盒子应该只有一种可能,杜衡说:“那盒子装过司南?”
“当然,里面的内衬的形状就是司南。我看了形状和大小,和我家里的那只分毫不差。”道士说着,眸中的星光暗淡了几分:“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找到更多的线索,就被人抓起来了。”
“哦,可惜。”杜衡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道士又说:“地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在那熬下去我迟早让他们耗死。我就封住了几处穴位假死,本来得等一天才能复苏的,没想到一睁眼就是你。”道士看着杜衡,眼神充满怀疑。
“我是去救你的。”杜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的说了一遍,“要是我不救你你就被白婆下咒了。”
“什么咒?”道士问道。
杜衡不懂这些咒术法阵,只能跟聚记忆大致描画出外围。道士后背上也沾了些朱砂的粉末,能看出清晰的痕迹,正好大致拼凑完好。
“这么毒辣的咒术?”道士看了一眼,啧啧称奇,“居然不惜减寿的代价也要咒我上数九代全部死光,下数血脉断绝。真可惜,我全家本来就剩我一个,九代以上的列祖列宗也都在祖坟里躺着呢。”
“那老太婆心理变态吧?被欺负了就随便找个人发泄 。”道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杜家和我家的惨案脱不了关系。特别是那个叫白微总针对我的狐狸,她一定有嫌疑。”道士说着,磨牙嚯嚯,像是恨不得将仇人揪出来撕碎。
“或许吧。”杜衡冷冷应付了一句,没再理他。转头看向苏廿,语气化为春水,“今天折腾了些,回屋歇歇吧。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苏廿身体不适,离两人远了些,一手扶着门听他们交谈。即使杜衡这样说,她也全无胃口,只挥挥手示意不用麻烦。
“吃点清淡的东西怎么样?你胃不舒服,别的怕是吃不下。”杜衡说着,自然地揽过苏廿的肩膀。苏廿看了眼放在她肩上的那只手,这样的亲近感让她很放松,便由他去了。
道士站在一边摸了摸冰凉的鼻子,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杜衡和苏廿一前一后的进了院子,眼看着道士也要跟进来,杜衡一挥手,直接关了大门。
“哎,你着什么急?我还没进去呢。”道士在外面嚷到。
“我顺手搭救你已经是以德报怨了,你还想吃我的喝我的不成。”杜衡随口说着往房中走,留给道士一个背影。
道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划破了好几个口子,比本来的颜色深了几个度。被关在地牢里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机会洗漱,手上蒙了灰,估计脸上也是一样的脏。再加上地牢里食物难以供应,他都没吃什么东西,饥肠辘辘在所难免。再加上算卦赚的钱都被当做赃物收走了,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还受着伤。
即使觉得自己的样子丢脸,道士还是开了口:“救人就要救到底啊,你这是半途而废。”
杜衡转身看他:“要我再帮你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道士定定看着他。
“在找到能确定凶手的证据之前,不要去杜家自讨苦吃。”杜衡说道,眼眸深沉了几分。
苏廿知道杜衡此举的用心。道士行事鲁莽,容易冲动。这次算是幸运,要是再让他跑到杜家难免会桶出祸患来。
道士沉默了一瞬,嘴角上扬,咧出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原来你还是在意你家啊,我还以为你和家里断的多干净呢。”
杜衡冷哼一声,说:“我是不想好不容易救了你,结果你再去送死。不过你怎么想我都不介意,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为什么不答应,反正我总会找出真正的凶手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毕竟找证据还要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急于一时。道士一口答应。
如此,杜衡和苏廿的家里多了个人,也喧闹了几分。
可能是同属于人类的原因,道士总和苏廿说话,全然不在意苏廿并不能回答。有时拉着女孩要给她看手相,有时摆弄着不知道从哪收集来的草木棍占卜,对苏廿说一大堆神神叨叨的话。
后来苏廿嫌他聒噪,就去黏着杜衡,主动向杜衡学写字画画,苏廿已经能写出和以前不一样的字体了。有了道士在,她和杜衡倒是亲近不少。道士看见女孩在学习也不好意思打扰,就捡本书在坐在一边,或是出去散步。
有天道士不知撅了哪棵树的枝干,用小刀削成了一把木剑,做的还挺认真。不过那东西劈不开柴,削不断荆条,也不能用来切菜,在苏廿看来只是木头换个了形状,着实无用,顶多看着比木头好看点。
道士做好了剑跃跃欲试,对着大树挥起来的时候闪了腰抻到伤口,又在床上躺了两天。杜衡知道前因后果的时候笑的毫无风度,苏廿的脸色却越来越黑,本来道士伤都要好了,结果这么一折腾还得重新养。
苏廿数着日子巴望着道士的伤快点好,他伤好了就该走了。也不知道怎么,杜衡看起来倒是不讨厌道士,甚至想让他多呆一段时间。
结果道士就在这儿住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决明又和夫人吵了十五次架,被赶到杜衡家住六次。决明一有空就总来看杜衡,有时还带着桑枝。第一次见到道士来开门迎接的时候决明还以为杜衡那狐狸被人降服了,闹了一场误会。时间长了他们也和道士相熟了。
道士在杜衡这里住了这么久,全然没有杜家的消息,不知道是白婆吃了这个瘪没告诉别人,还是杜仲猜到了什么,把事情压下来不让人追究。或者根本没有人把这件事当回事。
道士伤好的差不多了,上山下山的次数越来越勤,家里缺米少面了需要到集市上买东西他都主动请缨。道士难得安静了下来,开始频繁地对着罗盘发呆。
一开始苏廿还好奇罗盘怎么还在他手里,后来问了问才知道罗盘被道士藏在鞋底,躲过了白微的搜查。苏廿再也没碰过那个罗盘,生怕道士还把它藏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过。
道士尝试使用罗盘,苏廿并不担心。道士不会发现罗盘在杜衡手上又产生什么误会。因为杜衡已经将那个司南给了可信的人,只等一个好时机交给道士。
苏廿知道,道士可能要走了。
有一次道士下山的时间长了些拖了将近十天他才回来。也不知道被什么是事情耽搁了。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大雨,道士身上湿透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
杜衡去决明那里帮他处理一件事情,此时并没在家。苏廿瞧着他样子挺可怜的,拿了一条干布递给他,示意他擦干头发。
道士却没有接,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样子到底如何。眼神透露出一种比她更深的怜悯,他抓住苏廿的肩膀,问她:“十二,不对……苏离,你难道不想回家看看吗?你不想自己的母亲吗?”
道士唤出的名讳明明不属于她。苏廿一怔,随之身体不住地震颤,手中的干布飘到了地上。记忆如乱流,在她脑中冲撞,她抓不住一丝一毫,不得解脱,不得释然。
苏廿只觉脸上凉凉的,一摸,不知何时自己涌出了两行清泪。这不是她的反应,而是来自她体内因道士的呼唤而苏醒的另一个灵魂。
原来,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叫苏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