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狐狸说要潜入杜家,然而却拉着她往相反的地方走,苏廿虽然疑惑,仍跟随杜衡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
走了好些时间,两人来到一处山崖后,杜衡抬手敲打了几下石壁。杜衡让开身,石壁一阵颤动,露出一处密道来。
她曾经在杜家那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密道。苏廿惊讶地看着这处不为人知的密道,这才明白为什么以前杜衡总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和消失了。
“杜家外围有禁制保护,用法力的话只能从里面出来,咱们两个想偷偷进去有点困难。这条密道是我偶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哪代人挖的,直通后山,咱们从这里进去。”杜衡向苏廿解释道。
苏廿点点头,和杜衡一前一后走入密道。
密道里并不好走,地上碎石排布凌乱,有些硌脚。这里终年不见天日,一切都浸泡在黑暗里,苏廿能闻见菌类的气味。青苔在石壁上蔓延出大片图案,像是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毛毡。
杜衡从衣袖中掏出火折子,熟门熟路地在岩壁上摸到了一支未点燃的火把。密道里有了些许光亮。
火把的光虽然不能驱散黑暗,但足够照亮两人脚下的路的。杜衡放慢了脚步,和苏廿并排往前走。
黑暗中,苏廿隐约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们四周环绕。那声音一开始还听不真切,然而随着他们越往深了走那声音就越清晰。
会是什么跟在他们后边?着昏暗的洞穴中八成会孕育出一些难对付的怪物。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人,她把杜衡扔给对方自己跑掉活下来的几率会不会大一点?苏廿越想越怕,后背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抬头想看看杜衡的反应,杜衡却像是对那声音浑然不觉,脚步不顿。
听到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时,苏廿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杜衡的手,拽着他回头。
“怎么了,十二?”杜衡问。
火把随着两人的动作跳了跳,尽职尽责照亮了两人面前的路。
密道里丝毫不见苏廿想象的巨大怪物,但苏廿确实听见了什么声音,仔细找了找,定睛一看,却是几条老鼠上蹿下跳,撞乱了地上的碎石。
苏廿松了一口气,仍紧紧抓着杜衡的手,好像她一放手人就没了。
杜衡见女孩如此反应,知道她是害怕了。忍不住轻笑。苏廿恼羞成怒,扔开了对方的手。
“别怕。”杜衡揽住苏廿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有我在呢,就算这里真的有什么不详的东西也不会出来欺负你的。”
两人继续向前走了一段时间,终于看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两盏灯镶嵌在石壁之上,杜衡拧动了其中一盏灯的底座,石壁再次移开,阳光闯了进来。
苏廿用手挡住阳光,让自己的眼睛适应明亮的环境。杜衡熄灭了火把,将它插在石壁之间的缝隙中以备回来时使用。
石壁在他们身后合拢,后山本来就没什么人,谢怀逸正在很远的山坡上和药草交谈,并没注意到两个偷偷潜入的人。
杜家地牢都是犯了罪的妖怪,鲜少会有凡人。即使死了也没人挂念,尸体大多都会卷上一层草席扔到那个山谷里任由任由野兽撕扯。对待同族尚且如此,凡人的尸体更不会在意。若是白婆讨要尸体拿去修炼的话也不会被拒绝。
白婆性格孤僻,行为怪异,不讨人喜欢,和那些粗使杂役居住在一个院落中总是被欺负。之前杜衡父母看她是个老人,给她分了独门独院。她的住处也在后山,离这里并不远。杜衡带着苏廿躲过了众人耳目,沿着小路走了过去。
白婆的院子一点也不像是杜家的风格,倒像是人间哪个村落的人家。杂物堆得到处都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院门紧紧关着,窗户也被木条封死,真不知道在这么暗的屋子中怎么活得下去。
白婆会在屋里吗?苏廿问杜衡。
“在呢。”杜衡笃定地说,“门拴着。”
杜衡翻过只有半人高的篱笆,看样子是想让苏廿也一样进来。苏廿还不够高,尴尬地看着到她胸口的篱笆,却不想杜衡的手绕过她的腋下,将她托起来举着她过了篱笆。
被杜衡像托着孩子一样抱过来,苏廿更觉得尴尬,脸红红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衡却没在意,拉着苏廿躲在柴垛后面,两人踮着脚摸到窗前,猫着腰从木板之间遗留出的缝隙偷偷看进屋子里。
白婆的屋子里很黑,常年不见阳光应该也很冷,要是再多几个瓶瓶罐罐,简直像贮存食物的仓房。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不住跳动,像是想要跳出这个黑暗的牢笼。
苏廿伸着脖子向屋里张望,借着这点光将屋里看了个大概。道士的尸身被横放在地上,面色尚带些许红润,在苏廿看来更像是安静的睡着了。屋子里明明点着灯,却不见白婆的身影。
还不待苏廿细看,一缕花白的头发突然出现在眼角的余光里。苏廿仍好奇地向里望,杜衡反应很快,猛低下头,还不忘一手按下苏廿的脖颈。
白婆走了进来,不知是否是因为年迈,步伐有些不稳。她手里捧着一只豁了牙的黑陶碗。往窗户那边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异样,便拎起道士的一条胳膊,仔细查看。像是拎着鸡腿端详应该从哪下口。
苏廿按住砰砰直跳的胸口,刚被那么一吓有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往窗缝中望了一眼,又看看杜衡,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听说道行不够的兽妖修炼的方法及其原始且不雅。难道他们要眼睁睁看着道士被吃?
杜衡摇摇头,只说:“果然没死。”脸上看不出是遗憾多些还是庆幸多些。
苏廿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要是他们再不做些什么的话估计道士就算醒了身体也不全了。苏廿透过窗缝继续查看情况。却见白婆放下了道士的手,绕着他走了几圈,喃喃低语,按着某种神秘的轨迹比划着手中的碗。
她手中的小碗微微倾斜,红色的粉末纷纷扬扬飘落,有些还飘到道士脸上,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苏廿往地上一看,心下明白了几分。果然是个阵法的形状,地上纹路清晰,新旧不一,现在白婆不过是为了补好未完成的细节,看来这是准备很久了。
“那红色的粉末是朱砂,施咒设阵用的。”杜衡低声解释道,他眉头微皱,有些疑惑。“这是凡人的东西,白婆从未踏出过家门,竟也会精通于此。情况好像不太对,得快点把道士带出来才行。”
苏廿虽然看不出白婆想要施的是什么咒,设的什么阵,凭借本能也感觉这法阵透露着一种浓浓的不详之感。
眼看白婆画完了最后一笔,将要向那法阵灌注法力。苏廿皱起眉头担忧起来,他们是偷偷潜入的,束手束脚,想讨要道士的尸体也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该怎么办?
“我先把她引开,再回来找你。”
杜衡示意苏廿藏好,他抓过老人家用来晾衣服的竹竿,扯过一条破布披在身上,将身上的衣服遮的严严实实。随即捡起一块石子向门口扔去,石子击打在门上,发出一声脆响。
要是施展大型法阵的途中被打断,对施术者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或损耗法力,或减少阳寿,全看法阵完成的程度。白婆自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被人打扰。
屋子里的白婆听见了动静,动作停了下来。开口问:“谁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烂的风箱。
杜衡没应,环视了一圈,白婆这里最值钱的东西只是一堆破铜烂铁。做戏要做全套,他捡出一个木箱,木箱里静静躺着一面铜镜,瞧着花样和做工都颇为精细,可惜镜面裂成了两半,杜衡多看了两眼,并没太过在意。
但凡是有点价值的东西简单收进看起来还能用的木箱里,连竹竿上挂着的衣服都没落下。
正巧白婆出来查看,撞上杜衡抱着箱子往里装东西。老太太楞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偷到她头上。她一把将门推得大开,因锈蚀而生涩的门轴发出了一声悲鸣。
“你这偷鸡摸狗的混账东西,居然偷到我这个老太太头上!”白婆叫到,“来人,抓贼啊!”
此处地势偏僻,少有人迹,再加上白婆人缘不好,不受待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有人来管。杜衡有恃无恐,抱着箱子跑了出去。
白婆见没人来帮,抓过一旁的竹竿追了出去,脚步都敏捷了不少,看那架势势要敲爆贼人的头。
苏廿躲在柴堆后藏的好好的,白婆并没有发现。装成小贼的杜衡被白婆追着跑的模样实在太过滑稽。她忍着笑意看白婆消失在门外。抬手扶住木柴堆,双肩轻颤,无声地笑了出来。
“看的开心吗?十二?”杜衡脸上挂着笑意,神不知鬼不觉地再次出现在苏廿身边。
苏廿被吓了一跳,眼神惊讶,像是在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杜衡拍打着身上的灰尘,那随手扯来的破布上面落了不少灰,弄脏了他的白衣服。
杜衡说:“杜家的禁制绕着房屋设的,虽然不能用法术进来,但进来了就可以用。以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个隐患,不过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没想到今日倒是方便了。”
“别愣着了,咱们快走。”杜衡又说,拉起苏廿的手带着她走进屋里:“一会儿她回来就不好了。”
杜衡拉着苏廿闯进了白婆的屋子,他看了道士两眼,在道士身上几处大穴飞快按了几下。道士像是痛极了,身体颤了颤,眼瞳幽幽睁开。
道士一脸茫然,问:“你们怎么在这里?”
“待会儿再解释,先离开这儿。”杜衡说。
白婆没追上小贼,怕是那贼人见她穷追不舍引人过来,便将东西扔下自己跑了。
白婆找到被小贼丢在地上的木箱,把竹竿杵在一边,她把箱子倒空,摸到了那面铜镜。老人松了一口气,脸上缓和了几分,她把东西重新收到箱子里,抱起箱子往回走。
还没等白婆走到房子里,便见一团人影远远从她的院子里飞了出去。被白衣人拎着领子带起来的青衣人分外眼熟,简直和她屋子里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
白婆手一松,木箱和人一起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