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半仙儿敢在太平城摆摊,那还是有些本事的,但可惜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今日不宜出行,更不宜帮人测字解难。
以往若是有人质疑他是骗子,他能立刻和对方辩上三天三夜,可他今天这是实打实的被天打雷劈,实在是有口难言。
于是也只能僵硬的笑着去接受周围人群的调侃,又让他们赶紧散去,不要再聚集在这里,自己吃饭的家伙都被劈没,那自己也要收摊回去了。
玉挽云对周围的调侃声无动于衷,等人群看过热闹离开,这郑半仙儿也准备收拾东西走的时候,他才开口提醒说:
“你还没讲究竟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啊?!什,什么?!”
郑半仙儿被他突然的话语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就连忙摆手拒绝:
“不能说了,不能说了,若再说下去,恐怕下一道雷要劈我身上咯!”
玉挽云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拂尘一挥,赫然一道长剑握在手中,灯火之下光影流转,更显得剑光凌冽。
“你受了我的丹药,现在却又来说你做不到,难道是觉得我很好欺骗么,今日你若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那我的剑,现在也能立刻劈你身上。”
郑半仙儿:……!!!
郑半仙儿这下是真正完全的绝望,是真没想到自己碰上了一个硬茬,这道友看起来也是一副不理俗世的出尘模样,怎么说出剑就出剑……
自己可是差点被雷劈死!不应该是来安慰自己才对嘛,怎么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也太不按常理出牌——
郑半仙儿很想立刻将丹药拿出来还给他,然后说自己实在是修为不够无法承受天谴,可那丹药一看便是上上品,实在难得,到手里的东西再拿出去,他还真是舍不得。
可是他也是真不敢再继续把话说下去,不然他是真怕再来一道雷劈,就会是直接把自己劈成两半了,他可还没活够。
而就在郑半仙儿为此绝望纠结的时候,一道声音悠悠传来,成功将他从“是选择被雷劈死,还是被剑戳死”这个难题中解救出来。
“师弟。”
那声音分明不算高调,但玉挽云还是听到了,隔着中间无数的嘈杂喧嚣,无比清晰明了的被夜风送入到了玉挽云的耳朵里。
声音之中,带有久寻之后才得到的缓和。
玉挽云抬眼看去,便见明灭灯火之下,熙攘人群之中,谢倾州白衣墨袍,站在一树红花之下,层叠的衣衫随风飘荡着,是说不出的飘逸风流。
或许是灯火太过朦胧,显得谢倾州目光也有无限温柔,仿佛如水流潺潺,绵延不绝。
叫旁人也为他的相貌所动容,叫旁人也为他的眼神所吸引,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要瞧一瞧叫他用如此温柔多情的目光专注看望的是谁。
于是便看到了人群之中伫立着一位神仙似人物。
萧萧兮独立喧嚣之处,盈盈乎谪仙之属,不是人间物。
一个身居闹市之中,却仿佛与周围一切都格格不入;一个站立在人群之外,却叫人见了心生亲切,忍不住想要上前攀谈。
那是截然不同的气势,未必有高下之分,却是决然的两不相交。
难道真是不该同行一道?
玉挽云站在原地没动,谢倾州便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距离一步之遥的时候,衣衫被风吹拂起来,二人衣衫有交错相叠的地方,似乎将他们的气息也为之融合。
于是与人间界仿佛毫无牵扯之人也沾染了一些人气,于是平易近人的人此刻也让人没上前交谈的勇气,因为总觉得没旁人说话的机会。
谢倾州伸手帮玉挽云顺去飘荡眼前的发丝,又说:
“师弟,你可真是让我好找。”
玉挽云晃了一下脑袋,躲开了他的手指,而后顺着将发丝掖到了耳后,随口道:
“不是你说,让我欣赏一番太平城的夜景?”
谢倾州忍不住莞尔,说:
“师弟竟然这么听话?”
玉挽云立刻怒目而视,手中的长剑还未收回,看起来很有出招的意思,谢倾州连忙求饶:
“我只是随口一说,师弟不要生气嘛,师弟都看了什么?”
这样说着,谢倾州的目光便朝四下望去,当然一眼就看到了旁边那被雷劈的桌子。
郑半仙儿趁着玉挽云方才朝谢倾州看过去的时机,见他没注意自己,立刻抓住机会,悄无声息的溜走了,原地只剩下被劈成两半的桌子废墟,以及倒在一旁的招幡。
谢倾州看着这一地狼藉的样子,有些意外的说:
“我没看错,这似乎是郑半仙儿的算命摊子吧,他是怎么得罪了师弟,竟然让师弟你拔剑相向,而且还动用引天雷这般的大术法?”
玉挽云:……
天雷是自己炸下来的,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哦,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因为看起来,那天雷似乎就是因为自己要一个解法,所以才降下来警示的……想到这里,玉挽云心情又沉了一沉,他不明白,只是一个江湖道士的说辞而已,何至于引得天雷警戒。
玉挽云暂且还不知道其中真正原因如何,却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谢倾州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模样,虽然表面上看并无什么不同之处,但谢倾州却知晓他此刻心情低沉,似乎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这可真是奇怪,他师弟目下无尘,除却自己之外,可没见什么东西能叫他动容,所以这是——
不会是为刚才那么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动怒?也不应该吧,这种玩笑话以往不知说过多少次,师弟可是从未真正生气啊。
所以是因为自己回来晚了才不高兴?但他的速度,已经是很快了。
于是又低声去问:
“师弟,我说过一个时辰内会回来的,这也没有到一个时辰,我没失约啊,师弟为何又要生气。”
玉挽云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
“我有生气吗?”
谢倾州:……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在确定是真心情不好了。
但还没等谢倾州再问出口原因,玉挽云却是先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你在人间界行走,有找人算过命吗?”
找人为自己算命?
谢倾州不由一笑,觉得师弟这个问题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师弟,你我又不是没学过占卜之术,还需要找别人算命吗?况且你我先前不是早就互相看过命格,我乃是圣人之像,还有谁的演算之术,比师弟更为高明么。”
玉挽云:……
后半句话或有争议,前半句说的倒是不错,周易八卦,星辰命格,这些卜算之术,他们早早学过,而每一种有关测算命格的道法,几乎都会有所警示,是说过多预测未来乃是泄露天机,对卜算之人多有损伤,再来便是谁也无法测算自己的未来。
所以卜算之事,不可多算,也不可为己谋算。
所以他们学会了这些术法之后,便去为对方进行谋算,玉挽云为谢倾州算出来的天命是圣人之像,生来就是要奔走红尘,救济苍生,百年磨砺,人间成圣。
谢倾州为玉挽云测出的命格,则是天生仙体,不惹世俗,太上忘情,立地仙升。
当时测算的时候年纪尚小,不过是觉得好玩,又互相拿起来对方的命格开玩笑,并不怎么当回事。
而今回想起来,却浑身一凉,竟然从未发觉,他们二人的命格,分明是完全殊途,绝不同归的意向。
而且,他们从未算过,若叫彼此命运交叠,又该是怎样的命格,至少玉挽云从未有过。
那一瞬间玉挽云几乎就要立刻进行盘算,但手指一动,却又停下。
因为他想起来所谓忌讳,没有人能够为自己进行谋算,他就算是将自己的命格和谢倾州交叠,得到的也是有失偏颇的结果。
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叫他不愿,不敢,不能亲自推算。
朴朔也好,郑半仙儿也罢,他们看出来的结果,自己尚且可以用他们其实学艺不精又或者说是故弄玄虚来作为借口,可他自己若也算出这般结果,又该如何说服自己呢。
玉挽云想不出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所以干脆将其放置一旁,自欺欺人的想,只要不看,便能当做没有。
他收回胡思乱想的心神,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又故作轻淡的接着方才谢倾州的话说:
“你可真是有够自以为是,有谁会自称自己是圣人的么?”
谢倾州便哈哈大笑,说道:
“这是师弟为我算的命格,我在师弟面前自称一下,总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玉挽云懒得理他,径直前行。
谢倾州亦步亦趋跟了过去,又朝着玉挽云手中看去,颇为奇怪的问:
“师弟,我竟然不知道,你对这种小玩意感兴趣——还是说,师弟来人间界走一趟,也觉得人间界其实也还不错。”
玉挽云顺着他的话低头看去,他的手中扣着一只崭新的手环,上面吊着日月星辰的配饰,又有红花绿叶的点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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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