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若评谁最富贵,似乎也难以评判出一个首位,但玉树琼花楼的楼主秦初绮必然是其中一个,而且,若提起来雍容华贵四个字,叫人头一个想到的必然也是他。
无他,只因此人出行的派头是最为气派。
先前,玉挽云还没出蓬丘山时,谢倾州也和玉挽云说过此人,其奢华程度非一般人能够比拟,而且,还调侃说这位是“天下第一华贵的楼主大人”;
玉挽云上一世进入人间界时,当然也见过他,但那时人间界风雨飘摇,就算是以享受著称的秦初绮,在他看来,除却衣着打扮确实是比别人富贵一些,其他也没有什么好叫人咋舌的地方。
今日,玉挽云倒是能够一睹所谓“天下第一华贵的楼主大人”秦初绮的风采。
那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便听见声乐阵阵,车马辚辚,便看见烟尘滚滚,便闻见花香漫漫。
原本无比拥挤的道路,也都避开两旁,不多时,便见两只彩凤引路而来,随后是十六架飞马拥簇着一具游龙飞凤的车辇从空中浩荡飞驰,又飘荡着金纱银坠,又飞舞着漫天花瓣,又飘扬着浓郁的香气,又自车辇之中,传出丝竹管弦之调。
车辇经过之后,沿途又洒下无数的金银灵石,如风雨簌簌下落,但风雨落下人们争相躲避,这么一阵金银雨落下,那是惹得一群人跟在后边争相抢夺,那种场面,也真是看的人眼花缭乱,不可置信了。
玉挽云坐在茶楼的窗边,看着那道飞扬而去的华贵车辇,又垂眸楼下人如云集的人群,不得不说,还真是长见识了。
他收回视线时,不由看向谢倾州,下意识的问:
“难道你在人间界行走,也是这般招人显眼?”
谢倾州啧了一声,摇摇头笑道:
“师弟,我可没这么多家财,叫我如此乐善好施啊。”
又抬头朝玉挽云看去,见他仍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一想,不太确定的说:
“不过,若师弟你也想体验一番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那倒也不难。”
“不必。”
玉挽云想也不想就立刻拒绝。
一则他并非是这样喜欢招摇的性情,这种事情看别人去做也算风景一道,他自己是万万不愿意的,二则,他也实在是不相信谢倾州的人品,说什么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总觉得是要自己在万众之中出丑,那还是免了。
玉挽云绝不想体验人群拥挤的感受,所以他们在茶馆暂歇,见识过秦初绮的出行排场之后,便直接略过太平城,去往了太平学宫。
太平学宫内是不许弟子们御剑飞行御物飞行的,外人就更不必说,没太平学宫的玉牌,那是连大门也进不去……就算是名门世家的大人物来,那也是要提前递交请柬或者拜帖才行的。
太平学宫也是气势恢宏,宫殿接连绵延,不愧是天下一等一的宗门。
但这并不能代表每一个太平学宫的弟子都出身非富即贵,也不能说太平学宫的主人豪横非常。
实际上,太平学宫的现任宫主公冶聆徽,可谓是两袖清风,他住在厚重古朴的兼明殿,那是整个太平学宫最为富丽堂皇的地方——太平学宫宫主居住之地,当然不能寒酸了事,但公冶聆徽本人,却很是简朴,如非必要,他日常便只穿一身简朴衣袍,不像是太平学宫的宫主,倒像是太平学宫的扫洒弟子。
又但是,扫洒弟子也没长得这么周正的就是了。
玉挽云与谢倾州他们将聂公子送去入学之后,便过来兼明殿找宫主叙旧。
他们到的时候,正看到公冶聆徽与秦初绮一道站在廊下交谈,一个白衣素素,一个金袍灿灿,对比实在是太过鲜明,又衬着身后宽阔典雅的楼阁,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初绮才是此间宫殿的主人。
但可惜,他不是。
而且宫殿的主人似乎也不是很待见他。
玉挽云他们一进入走廊,恰听见公冶聆徽道:
“寒舍简陋,实在是供养不起尊驾,还是请回吧。”
寒舍简陋?
刚巧听到这么一句话,玉挽云不由顿了一顿,下意识抬起头看向眼前这方宫殿,那是彩檐重楼,雕梁画柱,又有奇花异草,香铺满庭,若这里是什么简陋寒舍……
玉挽云在心中默叹,那他们在蓬丘仙山上居住的庭院,真正是茅草屋一片了。
他心中这样想,面容倒是还能维系平淡,倒是跟在身后的兔妖朴朔不由睁大眼睛,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这这这……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吗,这也还算是简陋的地方吗?天哪,那其他地方该是多厉害,多好看,外面的世界,好精彩!”
那倒也不是。
世上想再找一处比太平学宫更气派的地方,也是很难。
谢倾州别有深意的说道:
“多日不见,公冶宫主的自谦能力,简直是越发深厚了。”
玉挽云看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他虽然没开口讲话,心中却不敢苟同谢倾州的言辞。
这还算是自谦么,自谦到了极致,不是疯癫就是故意。
显然,秦初绮也是这样想的,不可置信的展开同样华贵的折扇,抵在口鼻之前,诧异的说道:
“公冶聆徽,你倒也不必为了赶我走,就开始发疯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胡话,太平学宫若是说一句简陋,那天下都是危房了。”
公冶聆徽也不否认,顺着他的话便道:
“你既然知晓我的意思,那还不赶紧客随主便,尽快离开?”
秦初绮摇头表示拒绝:
“我每年都捐赠你太平学宫千万金银,难道还不能让你宫主收留我片刻,也太无情无义用完就丢了,况且,我今次来此也不是为了找你,而是为了见一见谢倾州那位传说中的师弟啊。”
玉挽云:……
这里怎么会有他的存在?
玉挽云本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旁观,甚至他跟着谢倾州一道过来找公冶聆徽,也是因为谢倾州和公冶聆徽有交情,他不过是对其他地方也没什么闲逛的兴趣,所以跟着一道过来了。
没想到一来到这里,就听见他们貌似在争吵的声音,玉挽云以为自己是旁观了一场别人的纠葛,结果没想到对方话锋一转,话题竟然落在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说不上不适,但也没开心到哪里去就是了。
而秦初绮却还继续在说:
“那位是叫什么来着,欲挽天上云,谢倾九州心——他那位传说中的师弟叫做玉挽云,是吧。”
玉挽云:……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且不说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提到自己的名字,这句不三不四的诗又是怎样一回事……
玉挽云愣在当场,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自己这一世可是和这位楼主从未相识,他怎么会知晓自己的名字,还知晓自己今日会到来这里——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玉挽云想也没想,就抬眸看向身侧之人,低声质问道:
“你把我们要来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告诉给无关紧要之人知晓的必要吗?
谢倾州便露出有些窘迫的神情,也很是无奈了:
“玉树琼花楼本就是收集各种信息的地方,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被他知晓,也实属正常。”
但显然为这种事情特地前来一趟的楼主,不是很正常。
而谢倾州也是很了解秦初绮的为人,对陌生人秦初绮或许还知晓顾忌颜面,做出高冷矜持的做派,对交情好的人就原形毕露了,尤其这家伙对自己的师弟很是感兴趣……今日专程前来,十之**不干好事。
谢倾州伸手掐了几道指法,煞有其事的说:
“掐指一算,今日来此不宜,师弟,我们还是先回去客栈,改日再来拜访吧。”
说完他就想立刻转身离开,但显然是已经晚了。
秦初绮已经看见了他们,并且很是热情的起身迎接过来,先是和谢倾州打过招呼之后,就看向他身侧两个陌生人。
谢倾州身后那目露惊讶,兼具胆怯的少年倒是有一副可爱的长相,让人生怜,而与谢倾州并肩之人,却是更让人见之忘俗。
他长身玉立,面如敷雪,眼似柳叶,唇若纸薄,额前一道细痕,更添孤冷气息。
一身绘蒹葭的沧浪色衣袍,又有素白的披帛无风自飘,只是静静站着,便叫人想起石壁庙宇中遗世独立的神明。
秦初绮自然一眼看出来,谢倾州整日里念叨的那位不惹尘埃的师弟是哪一位,但所谓损友嘛,不犯贱就对不上这个“损”字了。
所以他左右看了看,疑惑的问道:
“谢倾州,你不是说你只有一位师弟,怎么带来两位美人。”
谢倾州:……
都说了,秦初绮平日里天南地北的乱逛,似乎是忙的不可开交,如今却专程跑来一趟,定然不干好事。
开口第一句话都能够说的如此不讨喜,真是天赋异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