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进得练武场,一帮子武将过足眼瘾,手瘾犯了,各自吆喝着去比划比划。宋俭抱着阿韫,与萧逸一道走到场边,直奔她们而来。
文韶音笑着迎向世子夫君:“累了吧?一会去洗漱洗漱,用些汤食。”
她转头看向一双眼盯着崔妙璩不放的义弟:“我便自行安排,不与你客套了哈。”
宋俭头也不偏:“自便。”
扬眉看向神色略不自然的女子:“怎么过来了?不多休息一会?”
崔妙璩双颊兀自发烫。
她故意做出天热难耐的模样,将视线挪开:“长嫂来寻兄长。我是想再陪阿韫。”
语气有些虚虚:“阿韫过几日便要回潭州,我不舍得。”
宋俭一笑:“这有何难?待我任期结束,我们回趟潭州。你可久住一段时日,与阿韫尽情玩耍。”
他朝怀中雀跃的小姑娘微昂下巴:“哦,阿韫?”
阿韫立刻举手赞成:“好好好!说定了!小叔叔与叔母绝不可爽约!”
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满怀期待盯着崔妙璩。
盯得她无奈应允:“……叔母自然答应阿韫。”
心中却想着,来日他大业既成,想必会将萧逸全家迁至京中,共享天下。
回潭州,不过一句美好的随口之言罢了。
思绪正游离着,小姑娘一声撒娇将她唤回。
阿韫也不怕尘土臭汗,抱着宋俭的脖子不依不饶:“小叔叔,你答应过阿韫,待阿韫六岁便会教我枪法,可不能食言!你今日必须得教阿韫才行!”
文韶音闻言正待说上一两句,却叫宋俭打断。
他抽出一只手抚了抚小姑娘毛绒绒的头顶,温声道:“便如阿韫所愿。”
外人面前的宋俭,永远拒人于千里之外。惜字如金到仿佛认字不多。而在她面前,却是难以捉摸。时而温和、时而尖锐,时而讥讽。让人猜不透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只有与这天真无邪的小姑娘相处时,方卸下所有防备。如春风化雨般,任由自己这块坚冰被彻底融化。
——这是走女儿奴的路子吗?
未知来日他有了自己的女儿,又是何情形?
崔妙璩忽然非常好奇。
……
练武场上依然喊杀阵阵。
日头高照。春未老,风细柳斜斜。崔妙璩青色长裙漫过回廊,手中还牵着个兴高采烈的小姑娘。
小姑娘另只手紧握宋俭不放,远远望去,只当是一家三口。
文韶音口中说着,“怎可劳烦叔父。”实则对自己女儿的性情一清二楚,防患于未然,出门探病做客都不忘为女儿捎上日常穿惯的习武服,与特制的几把小兵器。
长枪短剑,应有尽有。
阿韫要去更衣,却不愿由阿娘或春见带着,钦点崔妙璩两口子随侍。那他们能说什么?自然是服从啦!
于是三人手拉着手,踩着一路斑驳光影到了厢房。小阿韫由着春见牵进里间更衣,外头婢子银盆端了温水来,好让宋俭先擦洗一二。
婢子送了东西人即消失。偌大个屋室,只得他二人静静伫立。
宋俭随意扯了把领口,松开些许后,俯身清洗面部和颈子。
他动作大开大合,溅起水珠莹然,自颊边滑落,沿着线条锋利的下颌线一路滚过凸起的喉结,滑入半敞衣领后,最终消失不见。
崔妙璩瞧得很入神。不防男人忽而抬头,满脸淋落水珠,管她要帕子。
他一声轻笑。
那水珠仍肆意蔓延:“这么好看么?”
崔妙璩被当场抓包,面上一红,随即破罐子破摔道:“一般。”
“那怎样才算好看?”
他问。
声线骤低,隐含蛊惑。
崔妙璩险些没脱口而出,光膀子呀!现世的擦/边男们都是这样的,干什么都不穿上衣,像是衣裳会咬人似的!
她在现代时刷到过一些,那春色满屏,隔着十余年古代光阴都难以忘怀。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出来。
斜睨一眼,她不打算回答,转身便走,却叫人一把扣住手腕。
**的触感,直渗入她的肌理中。
“还没给我拿帕子呢。”
……
春见与萧韫出了里间,却发现外头空空荡荡,先前等候于此的那对夫妻不知去了哪儿。
也未留个口信。
眼看小姑娘瘪瘪嘴,满脸不高兴。春见方要哄,眼神一扫,见到身侧的面盆架上,细绢帕子凌乱搭在银盆边缘,一半浸在浅浅水中,一半悬空,很有几分颓靡之情。
四周地毯更是一片淋漓深色洇湿。
这是……发生何事了?
正纳罕,北向的花鸟屏风后忽而传出声轻响。似是女子压抑的呜咽。春见心下起疑,转眸望去,一个念头过电似的涌上心头!
她面色微微泛红,一咬牙,故意放大音量,冲一脸纯真的阿韫道:“想是你叔母与叔父在外头等着,我们出去瞧瞧吧!莫叫他们等急了,快!”
阿韫不疑有他,乖乖迈开小短腿,几步出了厢房。
屏风后的崔妙璩反手挡住樱唇,剪水眸子雾气漉漉,抬手却是给刚刚松开她的男人来了一杵子。
对方硬生生吃了这一记。纹丝不动。
“胡闹够了罢!叫孩子听见如何是好!”
崔妙璩胸/口起伏。她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愠怒质问。
不顾唇上滚烫的隐痛。
宋俭没亲够。舌尖舔了舔下唇,目光钩子似的衔着她。一手还扣着女人纤细的手臂,指腹轻轻摩挲。
崔妙璩叫他摩得浑身颤栗。
一把挣开,斥道:“阿韫见不到人该着急了!你要是个男人,就说话算数!”
宋俭被话一激,再汹涌的情动也只能深深压下去。
到底无奈一笑:“走罢。”
与阿韫碰头后,小姑娘找不见人,险些没急得哭出来。崔妙璩接收到春见使过来的眼色,少不得掩饰一二,只道自己临时取个东西这才耽搁了。还不忘诚挚道歉。
反倒是罪魁祸首的某人,一脸好整无暇,对她的粉饰不置可否。
一行人又回到练武场上。
趁这空档萧逸又下场试练一番,已是浑身大汗,跟在泥地里滚过似的,全然不复温润如玉的姿态,叫文韶音强拉着去换洗。
阿韫握着她那把迷你红缨枪,站在宋俭身侧,一板一眼地跟他学动作。
功拦拿扎。小姑娘年纪不大,气度不小。也因原本就有些基础,一招一式竟也有模有样。自己觉着不够到位的,还会主动停下,叫宋俭再演示一遍,自己从旁仔细看过后,再反复练习。
如此直到日头西斜。
太阳温柔地沉没,将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满浸缠绵不舍。场上终于累了的一大一小,被夕光勾勒出绒绒的细边,各自提着自己的长枪,牵手朝场边的崔妙璩走来。
暮色温温地、从容地落在她眉梢眼角。令她莫名感受到,一种岁月漫长、沧海桑田的错觉。
让人恍惚想要落泪。
这次她没有多问,在阿韫放下长枪后,自然而然去牵她汗湿的小手。与她和宋俭一道,走进温醇浓厚的暮光中。
萧韫换洗完毕,一家人圆圆满满坐于堂中,好好地用了一顿饭。
深居简出的夭娘也出席了晚宴。
她特意打扮素净,先向文韶音深深致谢,感激她与世子出手相助。
晚宴宾主尽欢。而后萧逸一家便在清凉的夜风中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分别之时阿韫倒不曾哭闹不舍。盖因今日小姑娘实在累得过头,晚饭还未撑过,便擎着银箸昏然入睡。
嘴里还含着包来不及咽下的鱼羹。
崔妙璩温声哄着小姑娘吐了饭食,目送马车消失,方依依不舍地,令人关上大门。
身后却有人阻止:“且慢。”
一回身,见到宋俭已披上外袍,身后跟着不好,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她一看便知:“要去医署?”
宋俭颔首。
“不行已醒了,夜里需要人盯着。”他言简意赅,“关紧门窗,早些休息,岳丈说了明日会来探病。”
他一笑:“好好应对,莫让岳丈过于担心。”
崔老爹惊闻女儿死里逃生,只差没吓得肝胆俱裂。原本恨不得今日就来,一听长沙王世子与夫人已到,怂劲犯了,抓耳挠腮地还是决定推一日,清清静静自自在在地与女儿见面。
自己则去庙里狠狠求神拜佛,为女儿祈愿。
“我省得的,”她道,“倒是你们俩,这么白天夜里地熬着也不是事,你和不好还是轮换着,总得休息一下才是。”
宋俭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番关切之言。双目微亮,那点喜色凝成唇边一抹笑意。
“放心。”他语气缠绵。
而后掀起衣袍下摆,举步出门。
待到马蹄声远去,终是转身回房。
见她似乎心情不错,春见笑道:“娘子与郎君如今瞧着是越来越好了。”
她亦微微一笑。
“但愿日子,越来越好。”
……
翌日。崔妙璩一早便梳洗整齐,守在前堂等待阿爹上门。
指印虽已完全消去,她还是放心不下,怕万一露出点端倪,叫阿爹看了心疼,便细细用粉多敷了两层,日光下对镜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阿爹并未如约而至。
来得却是田守。
老太监位高权重,如今轻易不出宫。一出门,即是奉了圣命,无人可违。
田守服侍了广孝帝一辈子,不笑时也透着些笑气儿。面对圣上跟前大红人的正妻,他也是恭敬中带着分不容抗拒,
“圣上请夫人走一遭儿,可是耽误不得。夫人这便随老奴出发罢,莫令圣上久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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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练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