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麒的唇微凉,但像是一簇小小的火焰,落在温舒粼的手臂上,灼烧着他的心脏。
在卫生间鹅黄的灯光下,危麒的眼神依旧犀利,透露出与危宥相仿的气质:一种对自己真正渴望的事物势在必得、无视他人意愿的霸道。
在这个时候,温舒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危麒的骨子里淌着和危宥相同的血,他对危宥心怀戒备,就不应该因为危麒平日里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就松懈。
“危麒……”温舒粼迟钝的大脑本能地觉察到一种危险,如同草原上的兔子发现了天空盘旋的鹰隼,不假思索地就想钻回自己的巢穴当中,“我们应该出去了。”
温舒粼难耐地想要收回手,可危麒偏偏用上了劲,不给他抽离的机会。
“舒粼,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觉得我会伤害你,会利用你?”危麒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温和。他眨了眨眼睛,小小的水珠从眼眶中渗出来,缀在睫毛上闪闪发亮。
以退为进。温舒粼清楚危麒的策略,也明白对方大概是上次在医院的时候,就从对话间了解了对于他来说,强硬的逼迫只会适得其反。
但他张开嘴,却怎么也无法指责危麒在利用自己的心软步步紧逼。
温舒粼沉默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委屈道:“我没有那么想。”
虽然他的心中曾经对危麒的某些举动生出过怀疑,戴景昂也向他提出了关于危麒或许对他另有所图的猜测,可他甚至想过,如果危麒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未来要利用他,他也认栽了。但除此之外的东西,他给不了。危麒这么聪明,难道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吗?他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他?
“我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然后他们也不肯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可是你才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回去的。”危麒的腔调有些哽咽,温舒粼不难想象他醒来后的惊慌。
就算活了两辈子,温舒粼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危麒会对他产生这样的依恋。他感觉心痛,又不免想,如果他当时没有对危麒施以援手,而是作壁上观、静待戴景昂出手,那么这份深情又会是对他的吗?
只是这么想,又让他落入新的痛苦之中。感觉到心脏酸痛的温舒粼,不得不逼迫自己放弃这样莫名其妙的联想。然而他也无法将心中的思虑,同危麒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对不起。”
危麒甚至像是哀求他一样问到:“你在顾虑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呢?”
温舒粼想说的话很多,可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故作冷淡地简明扼要道:“危麒,你姓危。你的决定不是无足轻重,而我不希望背负这份重量。”
经过这段时间的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摸索到了这个世界运行准则的温舒粼,如今考虑的内容,已不单纯是戴景昂会否对危麒不利,而是这个世界,会不会因为危麒站在自己的身旁,选择将对方“抹消”。
毕竟不论危麒打算做什么,只要他背负着危家的名头,终究会对整个“故事”的发展产生影响。世界对危麒的剧情一定有早已规划好的安排,既然危麒上一世比他活得更久,那么对方就没必要陪自己赌,能否通过世界的考验“活”下去。
“我——”
“不要说为了我,你可以离开危家这种傻话。”温舒粼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危麒的头顶,像是安抚对方的情绪,可说的话却现实得残忍,“你离不开危家,所以你做任何事,也都绕不开危家。”
危麒刚想说点什么,温舒粼又接着说到:“我也不再是和你认识时候的温舒粼了。危麒,也许你只是因为我救你这件事,对我有雏鸟情节……”换了其他人也没差,只不过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走向了与前世相异的剧本。
“舒粼!”危麒却急切地打断了温舒粼,向他抛出了承诺,“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但我能支持你,不论你想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危麒都会站在他的身后?真诱人啊,这样的诺言。可听到这句话的温舒粼莫名地感到悲哀,还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疲劳压在他的肩头,仿佛他已经数遍陷入如此境地,他的灵魂只渴求安息……
温舒粼紧紧盯着危麒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讲到:“危麒,如果我说,我要杀人呢?”
危麒却没有丝毫犹豫。他拽住温舒粼的领带,不容他拒绝地在他唇上轻轻一啄,而目光虔诚而狂热,如同在神殿阶下发誓的信徒。
“只要你想。”
……
太荒唐了,他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对危麒说那样的话?
温舒粼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没能从和危麒的对话中缓过神来。
他本想用那骇人听闻的发言劝退危麒,毕竟没有谁想和疯子共处一室。却没想到他说胡话,危麒也接茬,凸显一个只要逗哏敢开口,捧哏就能不离不弃。
温舒粼想到这翻了个身,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里。
他是不是把事情弄砸了?他本想让危麒离他远点,别为了一点他无心的恩情就把自己的命赔上,可危麒反而对他的提议跃跃欲试,就像是找到了一个能够表现自己“忠诚”的契机。
“系统,现在我还能做什么,让危麒离我远点?”
温舒粼烦恼到开始摇人,可系统久久没有回复他。直到温舒粼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已经开始犯困的时候,系统才“姗姗来迟”道:“宿主,您刚刚有什么需求吗?”
这让温舒粼生出了一点疑心,他开始对系统的“资质”产生了怀疑:“你有资格来做我的系统吗?”在相处间,他也隐约察觉到了对方似乎权限不足的事实。这和他从前看的小说不同,那些小说里的系统总是无所不能,轻轻松松就能给角色开金手指,带着自己的宿主所向披靡。而他的系统大部分时候,好像都只起到了一个气氛组和电话销售的作用。
“我的运算能力,绝对值得您的信赖。”系统不知有意无意地曲解了他的提问,却也没有为自己被温舒粼在心里指指点点申冤,它把话题转到了另一件事上,但也是温舒粼目前忧虑的当务之急,“您是想和我咨询危麒的事吗?”
现在去探寻有关系统的真相好像也不是那么要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温舒粼果断选择将它推后,接着系统的话讲到:“我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他怎么这么难缠?难道只有我离开澹市,他才不会一直追着我吗?”
系统似乎是顾及到了他的颜面,没有揶揄他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而是相对认真地解释道:“也许这是危麒的人设使然。宿主,你可以理解为世界为了试探您的存在,所以要想尽办法为难您,但相对的,为了平衡剧情,它也会为您安排支持您的人。”
“你的意思是,危麒的人设就是这样?那上一世他完全就是个冰山,这一世他这样对我,不是崩人设吗?”
说到这,温舒粼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得出人设决定剧情这个结论时,遗忘的一大矛盾——危麒的人设大变,难道也是世界的安排?可这个世界,有能够随机生成角色性格的算力吗?毕竟他目前遇到过的一般NPC都是面容模糊,看起来这个世界甚至懒得施舍给人家一张能够被记住的脸。
“这……”系统竟然犹豫了一会儿(温舒粼觉得这是对方最人性化的部分,创造这个系统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又是为何会考虑到这样的细节?),才反问道,“您觉得您这一世,还有其他人和危麒一样吗?”
“你是说,和危麒一样性情大变?”温舒粼愣了愣,再一次意识到,上一辈子的他有多不可思议——唯有被他列为首当其冲要针锋相对的情敌危麒,才勉强被他记住了。至于丛岑,温思羽和危宥这样的存在,他压根没有了解的兴趣,更记不得几人姓甚名谁。
当时的他沉湎在对于戴景昂的单恋中不能自拔,周围的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萝卜白菜,而如今被系统提问他无话可说,可见这就是恋爱脑要付出惨痛代价。
温舒粼不禁为自己当时爱到脑残扼腕叹息,他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翻找出了另一个样本:“赵哥的性格没有太大变化。”
还是那么优柔寡断,甚至可以说老好人的形象,连上一辈子虽然圆滑、却拉不下脸求助的性格也继承了个一比一。
“宿主,一般来说,人的性格是多面的。危麒也是如此呢?”系统委婉地提示道。
“我知道,但是不对劲。”温舒粼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心中的异样感,“我……”他忽然想起,每一次危麒说要保护他、请他信任自己的话时,他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好像听过很多次他说那样的话,而且我每次听完都很累。”
“宿主,他的确向您承诺了许多次,也许是为了加深您对他的印象。”系统不带感**彩地分析道。
“不一样。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大脑中挣脱出来,可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温舒粼再次感到一阵剧痛袭来,阻止他深究下去。
“宿主,不要再想了!”系统喝止了温舒粼的思考,将他从疼痛中解救出来,“既然他愿意帮您,我认为这就是系统的安排,您应该接受。”
“……如果这是世界的安排,危麒不是更危险了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