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是谁?”沈文珠虽然是个疑问的语气,但是话里话外却透露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我知道。”裴允卿慢悠悠抛出三个字,却掷地有声。
“那你夫人还好吗?你为何变成这副样子?还有,那日街上为何有人说你……”
“说我什么?强抢民女,无恶不作?”裴允卿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满是欣慰道:“公主还和以前一样,想什么便说什么。”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起死回生的事听起来还不够惊世骇俗吗?这一句沈文珠咽进了肚子。毕竟她和裴允卿的关系也没那么熟,顶多也就是曾经的追求者与被追求者的关系而已。
“因缘际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有什么好惊讶的。所以说公主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去也不去呢。”
“我很感激裴大人能够亲自上门告知臣女有这个机会,但是前尘往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只要我知道故人过得很好,也没什么遗憾的。”沈文珠虽然心乱如麻,但是她早已打定的主意是不能被轻易撼动的。
“公主怎么知道故人过得好不好?”
沈文珠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我听闻许太傅在这十几年里,依旧在朝中做太傅。荷姐姐也依旧在宫中好好的生活,虽然我不知道内里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但至少从表面的结果来看,他们依旧好好的,这就够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眼睛眯起来看向裴允卿,“说到底,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夫人究竟怎么了?”
在沈文珠的记忆里,裴允卿和他夫人明明是一对羡煞旁人的恩爱夫妻,他那夫人她也是见过的,是一位十分温婉可人的女子,不同于莲姨娘的过分柔弱,也不同于荷姐姐一味的温柔敦厚,是一个柔中带刚真真正正令人钦佩的奇女子。
当初她年少不知事,跟在裴允卿身后,因为想要获得陪裴允卿的一点关注的时候,裴夫人就已经听说过她了。
那时她的名声还不是太好,京中的人相传她出行都要用上八抬大轿,身后要跟着整整一排的仪仗,可是她根本也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事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自己的夫婿被当朝的公主看上,一般的夫人遇到这样的事,或是因为畏惧皇家的强权而默不作声,或者干脆把事情闹开,让双方的脸面都不好看。但是这位夫人却没有采取以上的任何一种方法,而真正做到了化干戈为玉帛。
沈文珠记得,那是一个普通的修沐日。彼时她刚刚被许世安警告过裴大人可是有家室的男子,因此对于裴允卿的心思早都放了下来。
其实一开始她压根也就没有多么庄重认真的对待这件事,他对于裴允卿的喜欢只不过是年少慕艾或者说的更直接点,不过是喜欢他的皮囊而已。
因此乍一收到人家夫人的邀请函,心中是比较惊悚的。还真被许世安那个乌鸦嘴给说中了,在她刚刚打算放弃这样出格的举动之后,反而麻烦上门了。
那时她尚且不知后宫和前朝之间的波谲云诡,浑然觉得自己依旧是父皇眼中的昭华,在平复好心情之后,便打算前去赴约,反正无论如何她也没有什么过错,即使她有她料定这传说中的裴夫人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她当时一心想的是她倒要看看,谪仙般的裴允卿的夫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结果到了裴府之后,她反而有些傻眼,因为来的不止她一个人,竟然还有裴允卿。还暗暗让她有些吃惊的,是那位裴夫人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是位貌若天仙,长袖善舞的奇女子。说实在的,裴夫人长相只能算是清秀,还算不上是一位佳人。
紧接着在宴会上,这位裴夫人,既没有奉承她讨好她,也没有对她加以指责。反而话里话外把裴允卿这个新科进士国之栋梁给贬低的一无是处。
但是沈文珠听得出来,她话里话外的贬义也不是出自真心,更像是他们夫妻二人为了给自己找台阶下,从而合伙出演了一场戏。
本来她已经想了一肚子的对策,打算一旦有突发情况的话,就把它们全都使出来,但是裴夫人和裴允卿他们二人的这场双簧戏唱得实在太过成功,让她也没有任何招数可以使得出来。
反正这场宴会上,她确确实实像个闯入的外人,只不过裴夫人用她亲和的话语减轻了不少那种不适与尴尬。
在坐马车返回宫中的路上,她记得好像还碰到了一个什么人,是谁来着?哦,对了,好像就是许世安。
真是奇也怪哉,在休沐日他不好好在府里呆着,平白无故的在街道上走马,看来还是宫内的琐事不够他忙活的。
刚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绕过他,结果下一秒,自己的马车不知怎么的突然失了控,冲着许世安撞过去,还好许世安虽然是一届文官,但是身手倒是够矫捷的,只见他一个猛子翻身下马,没有正面被撞上。
眼见着人没事,沈文珠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随即对车夫惊讶道:“到底怎么回事?马车怎么会突然间就受惊了,还不赶紧去看看咱们身娇肉贵的许大人有没有事?”
她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好好是能被许世安听到的范围内。
“多谢公主挂怀,微臣身体好得很,可能要让公主失望了。”许世安虽然在刚刚的动乱中,衣角上不小心沾染了些许的泥土,但清俊的气质倒依然如故。
“许大人何以用这样的恶意来揣度本公主,我是真心问你好不好的。”沈文珠虽然平日里见到许世安就总想着要和他拌嘴,但是她确确实实是冲撞到了人家在先,因此并不是真的要阴阳怪气。
自己好心好意的关怀别人,还被别人反将一军,沈文珠不觉有些莫名的委屈,她眉头微微蹙起,颇为不满道:“既然既然你没有什么事的话,那本宫就先行打道回府了。”
“公主且慢,我人虽然没事,但是我的马匹受惊不能动。可能还是要麻烦公主想个办法送微臣一程了。”许世安似是十分无奈的望了她一眼,好像在怪她为什么这样明显的事情她都没有看出来。
沈文珠闻言这才把目光从人的身上移到马的身上,直接那马匹确实因为受惊,已经撂挑子不干躺在原地了。这马,她歪头想,是从哪里买的,也太不经吓了。
她不禁想,许世安也太过节俭了些。虽说以前许世安是做过她的伴读,可她从未在吃穿用度上克扣过许世安,再者她听说许世安在前朝节节高升,按理说俸禄应该也是不少的,为何连一匹好马也不买。
还是自己这匹宫中的御马用起来比较合格,要不要找个时机找个借口,干脆送他一匹好了。
“怎么样公主现在是否想好有什么办法送微臣一程了吗?”见她不知怎的又魂游天外了,许世安。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想好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不如上来和我同乘马车回去吧。”沈文珠听他出声,恍惚间又回到以前上课走神被抓包的时候,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干脆利落的说。
反正许世安也不会和她一起回去,她先客气客气,再叫小厮送他回去便是了。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许世安已然撩开帘子,端端正正坐在马车里坐好了,连个反悔的机会也没有给她。
许世安今天是吃错药了吗?沈文珠坐在他对面,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直接了,许世安开口问到:“公主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没有啊”,沈文珠立即否认道。
“那好,公主既然没有什么想说的,那微臣倒是有事想问问公主。”许世安似是整理了一番措辞,艰难开口道:“我观公主回来时似乎是从景洪街方向,不知公主是否是去了裴大人家中。恕下官斗胆直言,公主万金之躯,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脸面,平日里应该对自己的言行多加关照,切莫……”
“那条街上那么多人家,你合何以断定我去的一定就是裴大人家?”她就知道许世安还是那么古板,一点也没变,合着之所以上车同乘,就是为了拿这件事情继续教训她呀。
没错,她是去了,可是却不像许世安说的那样,是去继续犯花痴的。
“你难道每天面对我就只有这些话要说?”沈文珠语调恹恹的,颇为怀念道:“说真的,许大人,我还是乐意和小时候的你交谈,至少你那时候不惹我生气。”
许世安似是面上有些触动,他略微蜷曲了手指,想要张口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沈文珠没有注意到他这些细微的变化,只是愤愤道:“你何以总是以你的观点来揣摩我,难道我就真的有那么不堪,经过你的提醒之后还非要干强取豪夺的勾当?”
“我……”许世安终于开口,却被打断道,“我什么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你就是看不惯我,要不然为什么老是抓我的错处!”
沈文珠越说越激动,她自顾自委屈道:“可能以前你在我宫里的时候我是跋扈了些,但是我已经尽力弥补了。我又不是圣人,再说了,圣人也会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