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我可警告你,不要在莲儿耳边随意说风凉话。”萧肃渊还兀自在那里喋喋不休。
沈文珠听他絮絮叨叨只觉得头昏脑胀,她忍无可忍随手抄起榻旁的一盏玉碟摆件向对方脚下砸去,冷声道:“说够了没有,我现在是吊着一口气应付你,你如果还想府中有个打理事务的人,就留我这条命多活几天,算我求你。”
萧肃渊听她说这话,似是一时语塞,闹了半天,便终于打算离开。
屋子外的仆从似乎也习惯了夫人和将军的相处模式,并未贸然进来收拾这一地狼藉。
正在此时,门外一直装死的丫鬟突然急匆匆闯进来对着沈文珠道:“夫人不好了,暖香居突然派人传话来,说莲姨娘她,她突然下红不止,平常请的宋大夫,被齐将军家的夫人绊住了脚,另请的大夫还在路上。稳婆说,怕是要提前生产了,情况危急,九死一生。”
“你说什么?”萧肃渊无不惊愕道,说着就要立马冲到暖香阁。
“回来。”沈文珠不知哪来的力气,冲萧肃渊喊到:“烦请将军立马骑快马到齐家把宋大夫请回来,要快。”
萧肃渊会意,改了脚下的方向,上马飞奔而去。
沈文珠叫来丫鬟道:“你告诉稳婆,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姨娘的性命,要是姨娘与腹中胎儿挺过了这一劫,我保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眼见着丫鬟飞快跑走,沈文珠的步撵也到了,她乘着布撵往暖香居赶,到了门口就停下不敢往里进。
她一身病气,还是不要传给对方为好。
听着屋内一阵高过一阵的痛呼声,沈文珠不禁攥紧了帕子。
莲姨娘虽说喜欢使小性,下绊子,可是却到底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是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是沈文珠不愿意看到的事。
眼见着屋内一盆一盆血水和血污浸染的帕子端出来,沈文珠心里不由得越来越急,该死的萧肃渊死哪里去了,请个大夫这么磨磨蹭蹭。
“夫人,李大夫说他不知姨娘平日里所用何药,此时断不敢随意开方啊。”一个婆子从屋内急匆匆走出来。
听闻此话沈文珠简直一阵气血翻涌,不由得开口道:“你们暖香居的管事丫鬟呢?连她也不知道吗?平日里叮嘱你们要记下药房好备查验,你们竟然不放在心上。今日姨娘倘若安然无恙便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将军怪罪下来……罢了罢了,多说无益,还不赶紧进屋子里照看姨娘。”
盯着婆子进去后,她忍不住在屋外踱来踱去,冬日里天寒,廊下也生了火炉子,可她总感觉手脚冰凉冰凉的。
某一刻,沈文珠忍不住想起了母亲。她也是难产儿,母亲生她的时候,是否也如同现在这样,饱受折磨,是否也提心吊胆?
萧肃渊怎么还不到!
“莲儿情况怎么样了?”终于,沈文珠觉得漫长的像过了好几个时辰,萧肃渊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
他驮着宋老先生一路疾驰而来,就是怕慢了一步。
“宋大夫,你快进去吧,一家子就等着您呢。”沈文珠迎上前,赶忙搀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先生进屋子。
萧肃渊在一旁暴躁道:“问你话呢,莲儿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几个时辰过去了,孩子还是生不下来。”沈文珠指尖冰凉,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皮毛斗篷,继续道:“在外面鬼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着急呢?现在人命关天你知道急了,你最好祈祷着她无事,要不然你这辈子都要后悔的。”沈文珠站在他身旁,冷眼旁观道。
沈文珠这话倒是堵的萧肃渊哑口无言。她原来早就知道了,萧肃渊暗自想。可这事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那侧室他是不得不收的,他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妇道人家不懂,只会一味的争风吃醋。
莲儿虽然柔顺,可是妒性却大,因此此事万万不能让还在孕中的她知道。
听昭华的意思,她替他瞒住了这事。可是这也不能够弥补她这个主母的失职,想到这里萧肃渊怒道:“你身为主母竟一点也不上心,她到如今这一步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过错?”
萧肃渊又继续捡起了之前的话头,他平日在军中多忙于军务,是以再不满这个女人,也只得把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由她搭理。
“莲儿性子柔弱,身体也不好,这是你从一进府就知道的,即使她有心防着你,你难道就真的撒手不管?将来她的孩子,不是还要张口叫你一声嫡母,你就忍心看着。怪不得宫中人人皆言废妃柳氏蛇蝎心肠,原来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啪——的一声脆响,沈文珠使足了力气扇了萧肃渊一巴掌。
“你是不是疯了,竟然敢打我?”萧肃渊似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下意识的就想动手。
“你怎么诋毁我作践我都无所谓,可别用你那肮脏的心思揣度我娘。”沈文珠垂下的手掌微微颤抖,闹到现在,她是真的筋疲力竭了。不过也正是料想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萧肃渊当然不会当场发作,她才忍无可忍打了那一巴掌,即使这会使她显得无理取闹,颜面尽失。
但是这有什么所谓,嫁进来这几年,她的面子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自然也不必费心维护压根不存在的东西。
“萧肃渊,你也就是看我娘家失势才敢这么欺软怕硬。你要是真在乎你的莲儿,何必让我这个外人替你鞍前马后,你老是三番两次跑到我面前表演你的深情,看得我真恶心。”沈文珠本不想继续驳他的面子,奈何萧肃渊的每一句话都触了她的逆鳞,她也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势必要和对方闹个你死我活。
正当二人之间剑拔弩张之时,屋内的呻吟声渐渐几不可闻,宋老先生从屋里撩开帘子走出来,冲他们夫妇二人行了一礼道:“还请将军夫人节哀顺变,莲姨娘她,她诞下的是个死胎。”
“你说什么?死胎?”眼见萧肃渊就要抓着人问责,沈文珠赶忙把话叉开,“老先生,莲姨娘身子是否有恙?”
“其实按老夫的话来说,这位姨娘本就身子虚弱,不适宜有孕,经过此次波折,身子已经亏空了大半。不过只要好生养着,气血还是能补回来的,只是以后再难有孕了”宋老大夫捋着花白胡子说。
“人没事便好,胡嬷嬷,还不快给老先生拿赏钱,送送先生。”
目送着宋老先生出门,她才如释重负。萧肃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房间,她听得屋内一声凄厉的喊声之后,便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和萧肃渊低低的絮语。
莲姨娘真是可怜人,为了情爱,委身萧肃渊这样的人做侧室,萧肃渊哪里配得上她。
可是毕竟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兴许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己也管不着。
在门口呆呆愣愣的站了片刻,她想自己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莲姨娘平日就不喜欢看到自己,现在她没了孩子本就伤心,自己就算表现得再真心实意,在她眼中看来,恐怕也是惺惺作态。
但是只有沈文珠自己知道萧肃渊的悲痛不是装模作样,就连她也未尝没有几分悲凉。
府里很久没有鲜活气了,要是有个孩子在,好歹莲姨娘不会天天和自己怄气,就连沈文珠自己也很喜欢逗弄别人家的孩子。
只可惜上天好像不给她们这个机会。
沈文珠转身让人送自己回别院,她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发烫,意识也有点模糊。眼前的玉翡屏风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黄梨木的桌子,裴允卿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着她说:“不知小姐考虑好了没有?”
所以她还要去吗?明明可以换一种身份换一种方式生活,可是偏偏给她这个机会。
“爹,娘,可否让女儿与裴大人单独谈谈。”
苏颂与王夫人听闻此话一时都有些惊讶,他们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还没开口,裴允卿便欣然应到:“苏小姐请。”
沈文珠像苏父苏母做了个安抚的眼色,便引着裴允卿到了门前游廊处一方开阔处。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很想知道对方怎么变成了那日在人群中听到的样子,因此有满腹狐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倒是裴允卿看出她这副样子,冷不丁先开口道:“苏小姐是不是有许多问题要问?”
“是有很多问题要问,就比如,说来不怕大人笑话我”沈文珠故作困惑道:“我与大人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大人在那日寺外偶然一见,便亲自上门来告知宫中选女史之事?难道说大人一贯如此亲力亲为?”
“苏小姐多心了,我只是觉得与苏小姐有缘,说不定前世我与苏小姐曾经见过面。”裴允卿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光看着她,这样狡黠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他从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