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回廊以及宴厅变得热闹。
苏青萝与沈宜雪偶尔交谈几句,又带着自家哥哥也聊几句,只是目光时不时瞥向远处的回廊。
不久,她抬头便瞧见脚步匆匆的春棠,看她脸上笑眯眯的,想必事已成。
正午吉时已到。
内侍尖细悠长的嗓音宣告着盛宴启幕:“宁贵妃娘娘驾到!”
远处,一抹倩影莲步轻移,身着一袭鹅黄绣牡丹襦裙,身姿婀娜。云鬓高耸,金钗摇曳,眼眸顾盼间,流露出盈盈笑意。
两侧宫娥恭敬簇拥,所经之处,宾客皆俯身行礼,齐呼“娘娘万安”,声浪在庭中久久回荡。
苏青萝紧紧注视着那抹身影,随之靠近,越发清晰。她的容貌有种超乎年龄的迤逦与年轻。而后她发觉宁贵妃身旁并无尹疏桐的身影。
一旁的大宫女搀扶宁贵妃上坐,她目光轻轻一扫,“今日皇上公务繁忙,就不来了,诸位不必拘谨,一切如常就好。“
俄而,众人或三两成群低语,或独自环顾寻友,一时间,春日宴上宾客云集,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沈宜雪这时矮身凑近苏青萝,“贵妃娘娘的肌肤简直和剥了壳的荔枝有得一比。”
苏青萝:“我也瞧见了。”
她佩服这个女人笼络人心的手段,争得连年恩宠不断,奈何花容月貌的底子藏了副蛇蝎心肠,令人作呕。
另一边,宁贵妃打量着座下的裴续衡,“我听闻裴大人上任中书侍郎,可还习惯?”
裴续衡揖礼道:“尚可。”
苏青萝看宁贵妃一时半会肯定不会放过裴续衡,便对身边二位说:“哥哥,宜雪姐姐,我一会就回来了。”
苏廷玉问了一嘴:“你做什么去?”
“赏花。”
就见自家妹妹撂下这句就悄悄离去,一旁的春棠微蹲行礼后也跟着去了。
沈宜雪与苏廷玉回头对视上,皆是一丝微妙划过。
春棠紧紧跟着苏青萝,小声嘀咕道:“小姐,等等我,刚刚去探查,四殿下的确在后院里候着。”
苏青萝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一会就说走水了。”
春棠点点头:“好,听小姐的。”
苏青萝笑了笑,皇家子嗣深得皇帝宠爱又怎样,也不知道宁贵妃知道自己儿子同皇帝妃子通奸,会漏出什么表情?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小姐?”
苏青萝循声望去,女子面容清丽,一身雾蓝华服,格外端庄,身后围簇着四位宫女。
“嘉嫔娘娘,安好。”
春棠同样揖礼。
嘉嫔问道:“来这何事?”她左右瞧了瞧,周遭并无观赏之处。
苏青萝记得,皇帝后宫与宁贵妃最不对付的就是皇后,而眼前的嘉嫔又属于皇后一党。
“娘娘,可否同臣女一同游览赏花?”
嘉嫔想来也是闲来无事,便点了点头,她身旁的宫女有眼力见的抬臂搀扶。
她心中寸量着,这苏小姐容貌越发出落倾国倾城,不过还好与四皇子的事儿没成,不然这宁贵妃肯定鼻子都要翘天上去了。
苏青萝略快,似有引路的意味:“娘娘近日可安好?刚入春,难免气候不适。”
“那倒没有,倒是你这个小姑娘,光顾着美,出来也不带件儿大氅。”
苏青萝淡淡一笑,她还没觉着冷,这衣裙看着单薄,实则料子上好又保暖。
她指了指天玺阁后院的方向,“我记着那边有一处小亭子,看百花池绰绰有余。”
“走吧。”嘉嫔打量着苏青萝,眼中含笑,她是喜爱美好之物的。
随着一众人的脚步渐近小亭,途径后院时,苏青萝笑意淡了下去。
嘉嫔身旁的宫女猝然凑上,“娘娘,你可听见了?”
春棠借机惊诧道:“我想起来了,方才出来赏花便撞见四殿下和尹婕妤……”
嘉嫔一下子想到什么,眸中闪过锐利,“休得胡说,尹婕妤乃陛下妃子!”
春棠一下子被震慑,跪地,道:“娘娘我所言皆属实。”
她又可怜巴巴地望着苏青萝:“小姐,你可要信我。”
苏青萝眼中划过笑意,春棠还是有点上道的。
“娘娘,若是不行我们就去看看,如何?”
“好。”嘉嫔依旧面不改色。
越靠近后院的屋子,传来的声音越发恶心,苏青萝心中直直作呕,一想到前世自己对景寒枫一片痴心,骗得她不惜赔上苏家世代忠良,换来的结局却是家破人亡,她就恨不得这对狗男女一辈子都烂在泥里!
嘉嫔声音冷冷,“把门踹开。”
力气大点的宫女真真一脚踹开了。
接着便是一声细利的尖叫。
二人衣物不着寸缕,皆是一脸惊恐地盯着门口的人。
“光天化日之下,竟干出这等苟且之事!”嘉嫔的话宛如宣判,景寒枫与尹疏桐,从恍惚中回过神。
景寒枫见清苏青萝的容貌,嘴巴哆哆嗦嗦地唤了声:“青萝。”
衣袖下,苏青萝双手紧攥,不适与嫌恶涌上心头,这人真是左右逢源,来者不拒!
她很心疼前世的自己。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耗尽心血,这样的烂人,害死了自己,害死了她的家人。
自己的一切皆是因他而亡!
她阔步走近,抽出景寒枫遗落在角落的佩剑。
利剑出鞘,剑心直指景寒枫的心口。
“四殿下,你的真心真不值钱。”苏青萝话语微微哽咽,前世,自己从始至终都义无反顾的助他登上皇位。她的一腔真心,被他生生揉碎,就像现在他的一样,低劣又不值钱。
景寒枫还妄图解释着,可一旁的尹疏桐却啜泣地开口:”苏小姐,这一切都不能怪四殿下。”
苏青萝将剑一转,对上她裸露的脖颈,“难道怪你?”
尹疏桐,慌了神,摇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去,“不、不是的。”她这幅模样那还有上辈子耀武扬威的样子。
嘉嫔见状,赶紧叫自己心腹去喊人来。看这宁贵妃和眼前的四殿下该如何翻身。
春棠也不知该如何安抚自家小姐,她最是知道小姐之前对四殿下有多喜欢,每每见上一面都会欣喜很久,而当下,小姐定是被伤透心。
景寒枫裹着里衣爬了起来,试图捡起往日那番虚假姿态:“青萝,先把剑放下,我同你认错,这次是我鬼迷心窍了。”说罢,又慢慢靠近欲要夺剑。
苏青萝将剑一挥在他的手臂划出一个口子,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景寒枫疼的面色扭曲,眼中划过杀意,竟直直冲向苏青萝,速度极快,双手攥住苏青萝的脖颈,他手臂的血液淅淅沥沥地砸在苏青萝的脸上。
春棠惊呼:”小姐!快放开我家小姐!”见状赶忙要去拉开景寒枫,却被他一脚踹开,重重地撞向坚硬的墙壁。
嘉嫔吓得连连后退,一时间宫女都不敢上前,一个是皇家子嗣,一个是忠臣的女儿。
“还不去喊人来!四殿下疯了!”嘉嫔呼喊着。
苏青萝目光看着景寒枫那张因愤怒扭曲的脸,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她回到了死前的那一刻,相同的人,相同的做法。
“苏青萝,如若我今日难逃一死,也绝对拉上你垫背!”景寒枫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面目可憎,似乎他也预料到自己往后的遭遇。
与宫妃通奸,卖官鬻爵,皇帝已经对他大失所望了!
苏青萝唇瓣的血色顿失,笑意却越染越烈。
就是这样发疯了才好,只要把事情闹得够大,就不会被轻飘飘一句话揭过去,她苏家也能够洗清和景寒枫的勾结的嫌疑。
景寒枫杀心已经收不住,苏青萝的气息一点点弱了下去。
倏忽间。
春棠将木凳狠狠地砸向景寒枫的后背。
脖颈上的力气一松。景寒枫吃痛倒向一边。
苏青萝便看见尹疏桐手中的断匕,她悄无声息地站在春棠身后,眸心一缩,手心紧攥了剑柄。
在尹疏桐刺向春棠的顷刻间,长剑更是先贯穿她的腹部。
春棠后知后觉,扭头看向尹婕妤一脸震惊与不甘神情。
她直挺挺地倒地。
空气好似凝滞。
春棠赶忙扶住苏青萝,嘴上结结巴巴地唤着:“小姐…”
倒地的景寒枫爬了起来,脑子闪过此处是有一处地下室,届时奔向书台,寻的一处打开暗道的机关,随后钻身跑入。
苏青萝见状,紧随其后。
“春棠,去叫裴大人,他一定会帮我。”
继而,她提裙奔向那处暗门。
她前走不过几秒,裴续衡便赶来。春棠似乎看见救星,哭喊着:“裴大人裴大人,我家小姐跑进暗门了,你快去救救她!”
裴续衡眉梢一拧,“莽撞!”
脸上的焦急不加掩饰,即刻飞速奔向暗门。他身后的侍卫届时一前一后地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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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萝一步一步谨慎地走着,手中渗出细汗,剑柄被她攥着。墙壁上突然冒气诡异的烛火。她心猛跳一下。
只看见一路无人,空空荡荡。墙壁渗出寒气,裸露的皮肤生出鸡皮疙瘩。
理智已经回笼。
景寒枫还是跑了。
她眉头一皱,她量这个畜生跑不出京城。
可就在苏青萝要原路返回时,就发现自己似乎遇到了鬼打墙,明明自己是直走的……这个想法她令她不安起来。
既然走不回,那就往前走。
她咬咬牙,一手攥住长长的襦裙,一手抓着剑柄,纤薄的背影看起来坚定极了。
不过片刻,她便走到一处新的暗门口,脸上闪过庆幸。重重的石门在她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推开。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她恍惚了一下。
玉石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一身苍白素衣,长发披散垂地。
苏青萝顿住的脚步开始缓慢靠近。
周遭安静的出奇,唯独一声接着一声叮咚水滴声。
女人的面如逐渐清晰,苏青萝轻轻撩开覆在她脸上的纤长碎发。
倏忽间,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停了。
她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