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酒没有问为什么是两年后,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大罗金仙都难救,只能续命不能根治。
他很欢喜裴皎的信任与爱护,不敢奢求更多。
裴皎放开沈怀酒,比对着二人的腰:“就比我的宽了这么一点点,你的衣服我也能穿。”
他因为从小吃不上东西,所以瘦弱,沈怀酒身子纵然不好,但相府什么都不缺,是以长得比他高一截。
就算再过十年,沈怀酒仍然比他高许多,他已然追不上了。
裴皎不是很在乎这些,不过要是神医有能让人长高的法子,他很愿意试一试。
“陈浩那边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想必这几天三皇子就会有动作。”沈怀酒道。
裴皎目瞪口呆:“你这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
“好吧,说正事,这件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太子在父皇面前一直恭敬守礼,也是时候让他知道,他一向看中的儿子早就有了异心,表面上父慈子孝,实则在算计他的皇位。”
父皇虽不至于直接发落了太子,但肯定会冷落几天,就算之后父子关系修复,中间也会有裂痕。
今后不管太子做什么,父皇都会多思猜忌。
“嗯。”沈怀酒点头:“不过殿下怎知道四皇子会透露给三皇子?”
四皇子不是太子的人吗?
“生在皇家,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连我都想试一试,何况四哥。”裴皎轻笑:“就连老七跟老八那两个蠢货,心思也不纯,皇家向来没有亲情,不然为何坐上皇位后就成了寡人?”
“偏父皇看不清,以为跟文贵妃年少夫妻,两人情感深厚,文贵妃就会一心对他,其实不然,文贵妃宠冠后宫多年,不把皇后放在眼里,她可不想等父皇驾崩后屈居人下,看着皇后成为太后,而她只能当太妃。”
“所以皇家的人,一个都不可信。”
沈怀酒道:“我相信殿下。”
“你了解我多少,就敢说相信我,不怕我过河拆桥?”裴皎问。
沈怀酒摇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而且就算殿下要过河拆桥,他也认了,他本身活不长,对殿下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他愿意做一个见不得光的谋士,所有的阴暗都交给他来处理,待他日殿下君临天下,他会自动退出,找一个乡野之地了此残生。
也或许,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在你看来,我是什么样的人?”裴皎继续问,他在别人眼里,一向胆小怯懦且没什么存在感,就连路边的树都比他亮眼几分。
“真诚。”沈怀酒道。
裴皎似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你说我真诚?”
“嗯,殿下从未欺骗过我。”沈怀酒神色认真,两人从初次见面,殿下就没在他面前伪装过,从未。
也许殿下已经不记得了,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当时他刚过完六岁生辰。
沈怀酒从小身子不好,父亲跟母亲管的严,他的生辰在中秋节后,每次过完生辰,他就会被关在房里,不准踏出一步。
沈怀酒没有玩伴,他不害怕孤独,也守得住寂寞,他不畏惧黑夜,但偶尔会向往白天。
别的孩子在外面疯跑的时候,他走路都困难,别的孩子放风筝、堆雪人的时候,他只能远远的躲在屋里看着。
那年冬天冷彻骨髓,他躲在角落里听父亲提起,想跟母亲再要一个孩子,怕他熬不过几年,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母亲死活不同意,二人在书房吵了起来。
母亲不想再生孩子,觉得会分心,无法照顾好他。
他理解父亲的心情,也能体会母亲的难处,自从生下来他就是个累赘,若是他死了,母亲应该会再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儿还是女孩儿,父亲跟母亲都会把所有的爱给他或者她。
如果他不在了,父亲不必再为此担忧,母亲也不用日日以泪洗面,只要他不在了,对所有人都好。
当晚,沈怀酒从房间里偷偷溜出去,他很少出门,记忆力却很好,他记得往左走有一条河,很长,也很深。
经过一条长长的巷子,他闻到了浓烟的味道,其中混杂着鱼香,旁边的人家在烧饭,又忙又乱却能隐隐约约听到笑声。
沈怀酒裹紧衣服,心怦怦跳着,是紧张,是激动,也是害怕。
他在巷子里徘徊,最终下定决心,走到河边,望着长长的河发呆,因为寒冷,河面上已经开始结冰,只要跳下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就在他打算往下跳的时候,河水中突然冒出一颗头颅,一个孩子从里面钻了出来,疯狂往岸上游,水很凉,那孩子游的飞快,破开的冰碴在他脸上落下一道道划痕,他却丝毫不在意。
这个孩子正是裴皎。
裴皎见岸边有人,因为天太暗看不清楚,不管是谁,只要不找他麻烦就好。
两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隔着不远对视,能看到双方亮晶晶的眼睛。
而后,沈怀酒伸出手,把裴皎从水里拉了出来。
裴皎带着一身寒气扑到沈怀酒身上,脸上的血混着水落下,脏了沈怀酒的衣襟。
那个时候沈怀酒太小,不懂感情,只记得有人撞的他浑身疼,原来还有人这般拼命的活着,他不应该草率的结束生命,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自己。
自此之后,他开始关注裴皎的一举一动,努力养好身体,央着父亲把他送入重华宫读书,一切的一切,只想离殿下近些,更近些。
如今总算得偿所愿,他真的很开心,尤其是,殿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
——
深夜,无人的巷子中闪过一道黑影,黑影停留片刻,翻身到另一条街上。
安静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一辆马车,从远处徐徐驶来,驾马的车夫攥着缰绳,神情戒备。
“吁~”
马车停在路中央,车夫脸色煞白,紧张的舔了舔唇。
轿厢内传来一个男孩儿的声音:“张伯,怎么了?”
“少……少爷,好像有点不对劲。”风声掠过,车夫回头,一黑衣人站于马车顶上,正冷冷的看着他。
车夫刚要喊,黑衣人动作迅速,刀尖瞬间没入车夫的脖子,车夫的眼睛瞪的极大,死不瞑目。
马车内的人听到动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黑衣人掀开帘子,男孩儿害怕急了,哭着跪下:“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有银子,都给你。”
男孩儿一边说着一边在袖子内翻找,不等他把银子拿出来,黑衣人一刀砍去,随后消失在黑夜中。
盛景城内突然出了割喉惨案,一下死了两个人,身上没有过多的伤痕,只有脖子上有道伤口,是一击毙命。
案件发生在大街上,此事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传言说是厉鬼索命,胆子小的人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求神拜佛想让鬼远离。
京兆尹孙泽头疼的要命,这件事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乌纱帽定要保不住。
不等他查出凶手,又连出了几个案子,跟第一个案子几乎一模一样,死的都是车夫连带着十三四岁左右的小男孩儿,个个皮肤白净,长相清秀。
没有目击者,这些小男孩无父无母,连来认尸的人都没有。
兹事体大,太子把他喊去问话,命他三天之内找出凶手。
孙泽有苦难言,日夜不敢休息,最后查出这些人在芳庭苑做工,而芳庭苑是兵部尚书之子,陈浩置办的宅子,芳庭苑的主人是陈浩的外室,也曾经南风馆的头牌,名唤秋笙。
靠爬床上位的人不少,大多数都是母凭子贵,秋笙一介男儿身,年纪也不小了,肯定不如小男孩吃香,却能拿捏住陈浩那个混世魔王,定有些真本事。
孙泽让人把秋笙请到衙门,结果陈浩来的比秋笙还快,大闹公堂,不许他审问,仗着兵部尚书的势胡作非为,强行把秋笙带走了。
从前陈浩每次犯事,兵部尚书就会来求情,再加上背靠太子这棵大树,孙泽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他有太子的命令,陈浩仍赶来闹,可见其中水有多深。
这些小男孩的身份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