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江府之后,蔡元祯才发现原来外界人说的江家腰缠万贯绝没有夸张。
江家整个府邸宽敞华丽,雕梁画栋,里面的建筑精美华丽到不可方物。
那些被花卉店老板视若珍宝的盆景在江府随处可见,前院里的每一株花草都有被精细打理过的痕迹。
光是走到前厅的这一段路,蔡元祯就见到了不少家仆来来往往。
而且江家的下人十分有规矩,行走时两人成行、三人成列,穿梭在院落长廊里,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
纵使是在东洲府颇有声望和名誉的蔡家人来了江府,都不禁会有感叹,这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蔡元祯私底下打量了一下,祖父倒是一如既往,二伯与平日比起来明显敛了神色。
倒也是,到了江家跟前,还有谁敢放肆?
引路的家仆将蔡元祯一行人带到了江府的会客厅,随后便请座看茶。
他们入座后江家老爷都许久没有出面,蔡元祯瞧见祖父的面色始终有些凝重。
片刻后蔡明便有些坐不住了,她端起茶盏细细端详了片刻,随后又轻呷了一口,顿时双眼放光。
他转过头朝着蔡仲方向小声说了句:“是御用贡茶,龙凤团茶。”
上次喝到这茶的时候,还是蔡明去拜访上京一个富商的时候,那人生怕蔡明品不出来似的,特地说了这茶的来历。
说这茶可是前朝皇帝的最爱,因茶饼上有龙凤形纹饰而得名,那可是皇家的象征和骄傲。
该说不说,这茶的味道确实是让人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没想到这茶不过是江家用来招待客人的。
若是来了贵客,不知道他们又会拿出什么好茶呢?
蔡明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放下,江家老爷便来了。
江家老爷步伐矫健,浑身透露着一股子指挥若定的威严,一身墨色的长袍行走时仿若携风带雨,背脊挺拔如松,让人一眼便可以瞧出此人绝非泛泛。
这人便是富甲一方的江家家主——江淮。
江家老爷一出现,众人便起身相迎。
蔡明反应不及,似乎有些紧张,放下茶盏的时候杯盖还差点翻落在地。
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冷脸,江淮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江淮见到蔡仲,看起来显得十分亲近:“蔡老爷,今日光临寒舍真是令我这儿蓬荜生辉,您可是咱们东洲府最有声望的造纸商了,只不过如今鲜少出来走动。”
“寻常人想见您一面,怕是不易。”
这江老爷看起来倒是十分谦逊,但多年驰骋商场,见惯了牛鬼蛇神,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却是不弱。
虽然今日上门确实是有求于人,但蔡仲说话恭敬间带着不卑不亢:“江老爷过誉了,能与您这样的人物对座饮茶也是我们的荣幸。”
江淮笑而不语。
蔡仲继续道:“江老爷,想必您也知道我们今日前来的目的,我儿已经多次上门想与您详谈土地租赁续约的事,我们蔡氏纸坊向来很有诚意,有什么条件您尽管说便是。”
江淮笑出了声,朗声道:“其实我今日见你们也是为了此事。”
“多少年来,咱们东洲造纸商始终都是你们蔡氏一家独大,你们的信誉在老百姓眼里也绝对不可撼动。”
蔡元祯听他说着,内心不禁紧张了起来。
江淮起身走到厅前,背过了手,看着厅外庭院里的明媚日光,背对着坐在厅里的三个人继续道:“可是前段时间,你们蔡家闹出了不少笑话,甚至还连累了我江府的名声。”
听到他这么说,蔡元祯背脊上的汗都要落下来了。
偏他还背对着,看不清脸上的喜怒,让人心里更加没底。
“想必你们也知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是名誉大过金钱,出了这样的事,若我还和你们合作,那我江淮成什么人了?”
话毕,江淮转过身。此刻的他背着光,晦暗不明的脸上虽然没有露出凶狠的表情,但让在座的人都不由得情绪紧张。
就连蔡仲,面色都不由得变得凝重。
话题终于引到自己身上了,蔡元祯起身恭敬道:“江老爷,一切皆由我而起,今日我来更是为了赔罪,还望江老爷能够给我们一次机会。”
蔡明连忙附和:“对,对,江老爷,请您给我们一次机会呀。”
江淮慢慢踱步坐回了椅子上,其间他甚至都没有看蔡元祯一眼。
坐下后,他才懒洋洋地说道:“既然是来赔罪的,好歹得敬杯茶吧。”
蔡元祯屏息凝神,说道:“是元祯的疏忽。”
江淮笑着说:“无妨,现在也来得及。”
“你们蔡家一直都说自己是诚心跟我合作,可我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多诚心。”
话毕,一个女使端着一盏茶上前,垂着头恭敬地将茶盘托举到蔡元祯面前。
蔡仲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朝着元祯投去了眼神。
蔡元祯则是毫不犹豫地端起了茶盏。
十指触碰到茶杯的那一刻,只觉得滚烫至极,只想着可以立马脱手。
但蔡元祯知道绝对不能这么做。
蔡元祯端着茶,浅笑着走到江淮面前,躬身行礼道:“江老爷,从前之事都是元祯的错,今日元祯特来赔罪,还望江老爷可以不计前嫌。”
蔡元祯手中的茶盏绝对不只是里面装了烫茶那么简单,这茶杯绝对被他们放在滚烫的开水里滚了,不然绝对不会烫成这样。
蔡元祯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快被烫成不是自己的了,但眼下只能颤抖着坚持。
她可是在二十一世纪看过宫斗剧的人,这点招数倒是在意料之中。
只要江家能继续和蔡家续约,她蔡元祯就没什么好怕的。
蔡元祯苦苦支撑,哪怕迟钝如蔡明都看出了这茶杯的端倪,不由得咬紧了牙,皱起了眉。
蔡仲刚想起身制止,江淮便开口道:“蔡老爷,说实话我始终都很相信你们蔡氏纸坊,而且对于你们新出的更生纸很感兴趣,听闻那是再造纸,还真是新奇。”
蔡仲担忧的目光从蔡元祯身上收了回来,对着江淮答道:“江老爷,若是您对我们纸坊感兴趣,改日我可请您来我们纸坊参观。”
江淮爽朗大笑起来:“好啊,改日我一定来,蔡老爷可以一定不要食言。”
虽然不过是他们寥寥几句对话之间,但蔡元祯却仿佛觉得时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厅堂明明南北通风,但蔡元祯的额上却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此刻她身子也是呈现屈膝的状态,江淮不接茶她也不敢直起身子。
蔡仲好几次都想开口提起此事,但都被江淮引到了别的话题上。
蔡明虽然既没有端着那滚烫的茶盏,也没有像蔡仲一样跟江老爷谈话过招,但他也是坐如针毡,只想赶紧把这件事谈妥离开。
过了片刻,江淮终于将视线挪到了蔡元祯身上:“呦,我这记性真不好,忘了你还端着茶呢。”
蔡元祯笑笑,始终保持得体。
江淮目光扫过她的脸,轻描淡写地说道:“只不过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不如烦请元祯姑娘帮我换一杯?”
蔡元祯尽量挤出一个微笑,说道:“当然可以。”
蔡仲实在忍无可忍,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想说话就被外面进来的人给打断了。
“父亲。”
除了蔡元祯,众人纷纷回过头,只瞧见意气风发的江煜从屋外走了进来。
江淮问他:“你不是要去书塾吗?怎么这个当口回来了。”
江煜:“别提了,我快渴死了。”
说罢,江煜直接端过了蔡元祯手中的茶盏,揭开茶盖仰头将茶饮了个干净。
江煜仰头的时候,蔡元祯可以瞧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动着。
她也趁机动了动自己僵硬的十指,差点就没知觉了。
江煜喝完茶说:“今日先生染了风寒,上课的时候差点晕倒,还是我紧赶慢赶将他送去瞧大夫的,送完之后我便回来了。”
说完之后,江煜又转头看向蔡仲,行礼说道:“这位就是蔡家家主吧,晚辈这厢有礼了。”
蔡仲也微微点头。
江淮拍了拍江煜的肩膀说:“既然先生病了,那你便回房自己温书吧。”
江煜笑着说:“好的父亲。”
随后又转向了来客道:“诸位告辞了。”
说罢,便离开了。
江煜离开后,江淮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蔡明知道自己父亲想干吗,但眼下正是需要忍让的时候,连忙拉着父亲坐回去。
蔡仲也知道先忍一时。
江淮坐下后,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袍下摆,看似懒散地说道:“行了,你们蔡家的诚意我今日见到了,那我们便谈一谈合作的事宜吧。”
蔡元祯立马笑着道谢:“多谢江老爷。”
蔡明也是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唯有蔡仲依旧严肃地坐着。
江淮命人拿出了新的契约,让蔡仲过目。
蔡仲看契约的时候,江淮不紧不慢地喝着清茶说道:“说句实话,我本来是不打算见你们的,但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说动了我母亲。”
“我母亲自从去了静安寺后便鲜少插手家中事务,但只要她发话,我必定是要遵从的。所以蔡老爷,你便瞧瞧这新的契约,若是没问题便签了吧。”
蔡元祯的十个手指头慢慢红肿了起来,但她内心却高兴。
这江老夫人真是说话算话。
可以换取重新合作的机会,她吃得这点苦又算什么。
蔡仲将契约看了一遍,随后说道:“江老爷,往年签合约租金都只是涨一成,怎么今年翻了一倍?”
江淮依旧笑着,他说:“跟你们蔡家合作,就是要这个数。”
蔡元祯仿佛是被雷给轰了,感觉脑袋嗡嗡的。
蔡明也是紧张到说话都磕巴了:“江……江老爷,这租金翻一倍可让我们怎么活?那我们造纸不就成了赔本买卖了吗?”
江淮依旧淡定:“你们赔本是你们的事,我江淮是个生意人,绝对不会强买强卖。”
说罢,他便转过头继续喝茶。
江淮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蔡仲也知道不必再自取其辱,放下了契书,起身道:“江老爷,既然如此那便没有谈的必要了,我蔡仲祝你们江家永远富贵荣华,更上一层楼。”
说罢,蔡仲直接起身离去。
蔡明也赶忙跟上。
蔡元祯十分失落,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跟着祖父先离开。
坐在高堂之上的江淮始终淡然自若,等他们走后只淡淡地留下了一句:“把他们用过的茶盏都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