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相处的几年里,对方从未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眼神。
沈惑意外之余,不信邪道:“清淮,你知道我为了找你,身上的伤都不顾,一口气跑了多少地方吗?你不关心我就算了,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冷漠?”
面对他的逼问,沈清淮耐心告磬,谁成想对方忽然快速靠近,几乎是下意识,沈清淮周身炁力暴涨,将人逼退数十步,面无表情厉声道了一声:“滚。”
这一声如九天惊雷,劈在沈惑身上,他堪堪扶住桌面,难以置信地望着沈清淮。
沈惑双眼倏地湿润,声音都带着发颤的泣声:
“清淮……”
“你到底怎么了?”
“……是,我先前是受了磁场影响,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可是……可是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不清楚吗?过去的几年我与你同吃同住,平日里对你嘘寒问暖,我对你是真心你是知道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清淮?”
沈惑近乎哀求的声音,再加上他影帝般的表情和脸上的伤,让一旁静立的众人不禁心生怜悯。
要不是沈清淮知道他所谓的同吃同住,只是为了接此动手揩油,偷窥**,顺走值钱的法器,倒还真以为他们之间情谊有多深厚。
沈清淮想起这事就犯恶心,得亏他素来警惕,做事不喜欢有旁人在侧,才没被得手,谁成想沈惑竟还恬不知耻地主动提起。
但作为外人的秦礼,在听着沈惑的哀求后,莫名有些不忍心道:“都是一个姓的人,就是犯了点错,也不至于这么冷漠吧。”
白栩捂着发痛的肩膀,白眼快翻上天,幽幽道:“狗东西,弄死他最好。”
秦礼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
白栩呵呵一笑,黑框眼镜也挡不住他脸上的寒意:“这狗东西一看就是道貌岸然,连同样姓沈的沈清淮都烦他,你秦礼还替他说什么话。”
秦礼点点头:“你说的,还真他娘有点道理。”
眼见着沈清淮迟迟没有回应,沈惑退而求其次。
拉不到手,拉袖子总可以吧,能看到那截细白的手腕也是好的。
于是他一边声情并茂得哀求,一边又将手伸了出来。
就在沈惑的手快要碰到沈清淮时,忽然一道白影闪现,一只有力的大手钳住沈惑,江珩冷笑着使了点劲力,顿时响起骨头摩擦错位之声。
“啊!你……救、救我!清淮!”
沈惑的手快被人拧到变形,神情痛苦地向沈清淮求助。
沈清淮没理他,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对江珩微微一笑,身体往后靠在桌沿上和他讨论起了窗外风景:“你看那月亮,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江珩一手拧着沈惑,也跟着挨坐在一旁的桌沿上,笑着回道:“确实,看起来太白太硬,表面的环形山颜色也不对。”
沈清淮点点头:“不知道你对时间感知如何,我们走出宿舍差不多是十一点左右,到现在大概过了三个小时,但这月亮不仅偏移的位置不正常,还放大了无数倍。”
“像是有人在故意操控。”江珩接话道。
两个人顾自己说着话,完全没管痛得龇牙咧嘴的沈惑。
沈惑瞪向江珩的眼里满是凶狠的杀意,但碍于沈清淮在场,沈惑就是再痛,也得维护自己的形象,咬牙硬撑道:“江珩!我可是沈家的人,你就是实力再强,在沈家面前不过是一只蝼蚁,你根本得罪不起!要是你现在松手,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江珩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我?”
沈惑冷汗直冒,正巧余光瞥见了一脸担忧的陈武,心下念头一动,转而死死盯着江珩:“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得……考虑你那个没用的师弟吧……嘶啊!”
短短几个字的功夫,沈惑根本来不及反应,手就被彻底折成九十度,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惑更是脸色涨红,张大着嘴,痛到发不出声音。
空气一瞬间好似凝固。
江珩随手扔开手里的人,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
沈清淮把江珩的举动都看在眼里,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抬手勾了勾江珩的衣袖:“别生气,我不会让沈家人威胁到你们。”
江珩被勾回了心神,目光落在袖口的指节上,那指节似是感应到什么,很快又收了回去。
“多谢你替我出手。”
“顺手而已,你自己也可以解决。”
江珩下意识回复,视线意外与沈清淮撞在一起,对方微微勾唇,温柔的笑意就这么闯入眼中。
“咚”的一声,原本平静的心脏开始猛烈跳动。
江珩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明明沈清淮能自己解决沈惑,他却迫不及待地出手;明明已经刻意远离沈清淮,却还是忍不住靠近;明明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能引得他心跳不已……
靠在墙上时沈清淮发烫的身体,泛红的耳根,还有错乱的呼吸,一瞬间涌上脑海。
江珩一时失了神,手指紧紧捻住被沈清淮勾过的袖口。
众人都看愣了。
“什么时候江珩和沈清淮关系这么好了?”
“沈清淮放着自家人不救,居然还跟一个没名没份的散修有说有笑,世道变了?”
“我觉得一定有问题……”
在众人担忧同情的眼神下,沈惑捂着脱臼的手忽然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清淮,你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对不对?”
沈惑咬牙直起身子,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看向沈清淮的眼里满是泪花:“没关系清淮,是我有错在先,你不理我也好,放狗咬我也好,我都不会介意,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和好如初的,等回到沈家,就一切都好了。”
他踉跄着走了两步,走动时额头上疼出来的虚汗不小心滑进眼眶,沈惑被自己绊了一下,下意识扯住手边的窗帘。
窗帘年久不牢固,沈惑摔倒的同时,大片不透光的窗帘被他扯了下来,露出窗外的景象——在窗帘遮挡的背面,居然还有一个月亮!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把刚才的话全都拋在脑后。
窗外,那月亮的位置在左侧,和原先右侧的几乎一模一样,就好似照镜子一般。
随着众人对两个月亮的仔细观察,越发觉得不对劲,月亮表面的环形山并不是规则的陨石坑圆形,旁边还有细长条状的红色沟壑,不像在表面,而像是镶嵌在月壤之中。
众人被怪异的景象吸引,纷纷不由自主靠近。
只有胆小的陈武躲在教室另一端,远远看着窗外的两个月亮,有些害怕道:“我这么看着,这两个月亮好像两只眼睛啊……好像还越来越大了……”
几乎陈武开口的同时,沈清淮也冒出了同样的猜测,在他做出反应前,那两颗“月亮”忽然转动了起来,自上而下,翻出了背面,越来越多的红色丘壑出现,到最后露出一大圈黑如深渊的瞳孔。
“他娘的还真是眼睛啊!什么玩意儿会长这么大一颗!”秦礼立即跳了起来。
沈清淮忽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把抓住江珩奔向教室大门。
“清淮?!等等我!”沈惑一见到这诡异的场景,拼命从地上爬起追了过去。
没等他们跑几步,整间教室剧烈抖动起来,四面墙体扭曲变形,不断往中心坍缩。
灰白的墙壁也渐渐生出肉色,逐渐变成类似于器官的内壁。
沈清淮与江珩分头行动,一个去拎起来不及跑的陈武,一个试图踹开大门。
然而那门也变得格外软滑,无论用多大的力道去踹,都会被自动卸力。
沈清淮只踹了几下,就被秦礼示意退后:“大哥退后,破门这种小事小弟我最擅长!”
沈清淮没阻止,眼看着秦礼一锤子下去,那软绵绵的门就像被扎破了气,被勾出一个破口。
“快走。”
沈清淮回头看向江珩,对方拎着陈武与他会合,一起率先跑出教室。
漆黑的走廊还是之前的样子,前后灌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臭。
二人才落到走廊,四下查看以为没有危险,转眼就从天花板上掉下了一滩血肉模糊的不知名物体,蠕动着张开大口吞向众人。
幸好沈清淮和江珩挡在众人面前,三两下将其击散,腐臭溅了满墙。
众人反应及时,从教室逃脱之后,身后的空间随之坍塌,变成另一滩不知名的诡物。
沈清淮领着众人往楼梯方向跑。
漆黑的走廊好似没有尽头,众人跑了一阵后又回到最初的地点。
沈清淮也不再演戏,虚空握拳,径直将眼前的鬼打墙撕裂。
在外人看来,眼前的景象变化只是眨眼的不同,众人只顾着逃离,没有多关注这些细微的变化。
很快他们跑到了走廊尽头,一群人想也没想争抢着跑下楼。
沈清淮却不急着跑,回头等江珩追上。
沈惑原本跑在人群最前面,但四下看不见沈清淮的身影,犹豫了一下后又跑回了四楼,在楼梯口看见等人的沈清淮。
“清淮,你是在等我吗?”
沈惑不知何时将自己的手绑了起来,耷拉在胸前,明晃晃凑到沈清淮面前,看起来像是在摇尾乞怜。
可对于玄学界众人来说,平日里训练受的伤都比这严重,脱臼而已自己就能接回去,要怪就只怪沈惑仗着出身丝毫不努力,只一昧跟在沈清淮身边,出什么事都躲他身后,现在沈清淮不理他了,他就只能眼巴巴凑上去妄图求得庇护。
“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也一直在等你。”沈惑对沈清淮笑得和善,见对方目光在自己的两只手上来回扫视,他双眼一亮:“清淮是在关心我的伤势吗?小伤而已,我没事的。”
沈清淮挑眉看着他,默默等他的下一句话,果然,沈惑咂巴了一下嘴又补充道:“不过清淮若是实在担心我,我也不会拒绝你的,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我从不拒绝。”
沈清淮在心底默默翻了个白眼,忽然运炁打中了沈惑脱臼的手,一声清脆的骨骼声响起,沈惑脸色一白,稍稍缓过劲,感觉手又能行动了。
沈惑喜出望外。
依他对沈清淮的了解,沈清淮生气的时候最多给他施个阵痛的咒,没想到直接帮自己治好了。
“我的清淮就是这般人美心善,没有你我可怎么办。”沈惑随手扔了布条,正要来抱沈清淮,被对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好好好,我不碰你,什么事咱们回家说。”沈惑摸着自己完好的手,笑得高兴。
殊不知沈清淮在帮他接手的时候,暗自给他打下了傀儡咒。
这个咒是沈家绝对的秘术,一般人无从知晓,傀儡咒不仅有监视、控制人的作用,还能逐渐削弱人魂魄与□□的联系,最后引得恶鬼趁虚而入,将其彻底吞噬。
沈清淮还需要沈惑帮自己完成计划,因此下这个咒再合适不过。
“清淮……”
沈清淮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沈惑搜刮了无数好听的话,试图再次拉进与他的距离,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来。
江珩虽然比沈清淮还小一岁,但身高却比他高了半个头,与同样年纪的沈惑相比,更是差了一个头的高度。
江珩领着陈武走来后,没有分给沈惑一个眼神,只看向沈清淮道:“打算去哪儿?”
沈清淮站得累了,身形微歪,将身体重量压到没伤的右腿上,抬头看他:“还是之前,有镜子的地方。”
江珩点点头,忽然走到沈清淮面前半蹲下,不待问询,就伸手将人背了起来。
“江珩?”沈清淮疑惑。
“你腿有伤,这样快些。”江珩道。
他将人往上颠了颠,双手锁住双腿,稳稳卡在腰间,背着人走下楼梯。
身后跟着的陈武看呆了,被人背走的沈清淮也愣了愣,随后伸手环抱住江珩,趴在他背上,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