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也敢质疑本统领?”那齐统领不耐烦地道,“陛下说了,人少目标才小!”
“可是……”
齐统领一马鞭劈头盖脸地抽向那禁军侍卫:“你有几个脑袋,敢质疑圣上!”
“不敢不敢!”那侍卫抱着头躲向一边。
“一会儿开门,你们都给我出去拦住北燕巡防的叛军,助公主脱困,听到了没有?”齐统领气冲冲地道。
守备禁军面面相觑:外面叛军围城,就这么六个人要带着公主突围已经很离谱了,这齐统领居然还要求守备禁军尽数出城护送公主出宫?这与直接迎叛军入城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无人阻拦,却也无人敢去开门。
那统领见没有人响应,对下属们使了个眼色。
“老五”立刻回身关上车门。
小队中其余四人下马,跑向宫门,合力抱下门闩,又分立两边,将宫门缓缓打开。
十几丈开外,原本驻扎着北燕叛军的一个小队,此时正打着火把巡夜,见宫城开了,却没有丝毫惊讶,慢慢向宫门靠拢,仿佛早已接到命令迎接公主一般。
守备禁军不明就里,全神戒备,谨防对方突然发难。
“听我号令,”齐统领压低声音,对己方禁军道,“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冲将出去,护送公主……”
话未说完,他便愣住了:叛军让出一条道,从阴影处又走出一队人马,约莫四五十人,其中十数个骑兵,余下的皆为步兵。
“咦?”齐统领有些意外。
“多谢齐统领将公主带出!”北燕那边领头的是一个青年将军,“国主命我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尽管出乎意料,齐统领却很快稳住阵脚,指挥守备禁军鱼贯而出形成防守之势,朗声答道:“承蒙北燕王厚爱,我天玺朝的公主自有我禁军护送,就不劳鲁英将军费心了!”
“齐统领不必客气,”鲁英笑道,“我们国主还等着见公主呢,这就随本将军速速前往大营吧!”
齐统领扬起马鞭,指向周围的守备禁军,“弟兄们,检验你们忠心的时候到了!我等齐心协力,护送公主……”
“坐稳了。”李沐瑶只听得“老五”低声道。
齐统领话音未落,“老五”突然一马鞭重重甩出,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带着马车猛地窜了出去,撞开宫门口的禁军,笔直冲向北燕叛军!
这一下事出突然,两边俱是一愣。
鲁英反应最快,忙命己方让开道路。
谁知那赶车侍卫的技术十分精湛,眼见得马车即将冲进北燕叛军的阵营,他把缰绳往左边一带,马车立时左转,速度不减,带起寒风擦着北燕人的脸疾驰而过,朝着福寿山方向绝尘而去。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追!”鲁将军气急败坏地喊道。
“拦住叛军!”齐将军怒吼着冲出宫门,催着守备禁军与北燕人厮杀在一块儿,自己则带着四个下属策马狂奔,追马车而去。
李沐瑶虽然被预先告知,但马车这般跑法她也很难在车厢内稳住身形,在车内被撞得七荤八素,只听得车外呼喊、马鸣、刀剑碰撞之声乱作一团。她挣扎了半天才手脚并用地爬出车厢,看见“老五”正一手驾车,一手脱铠甲。
“帮个忙!”他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指着右侧冲李沐瑶喊,“卡住了!”
李沐瑶摇摇晃晃地半跪着,顶着寒风眯着眼看去,原来是铠甲右侧的系带结成了死结。那侍卫一只手要控制缰绳,另一只手一时间拆解不开。
李沐瑶来不及细想,连忙爬上前帮忙。但她没给人脱过铠甲,双手用力扯了几下,没能成功。马车摇晃,光线昏暗,追兵声疾,她抖着手,那绳结越扯越紧。
“用刀!”“老五”吼道。
马车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叛军在皇城外的巡逻队。
李沐瑶咬着牙将他腰间的佩刀拔出,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要是不小心戳了你个对穿怎么办!”
“那就小心点啊!”“老五”哭笑不得,“这时候就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
李沐瑶深吸一口气,捏住刀背,将刀刃贴着铠甲外侧,小心翼翼地来回割。
“你这样我感觉更危险啊!”马车颠簸中,佩刀刀刃在自己腋下来回,“老五”冷汗都下来了,“你快些!”
“吵死了!”李沐瑶火气蹭得一下上来了,心一横,将刀背对外刀刃向己往“老五”铠甲间隙里一插,然后往外一挑,绳结应声而断。
“老五”连忙甩掉身上的铠甲,露出里面的北燕服饰,又一把扯下头盔,顺手用车辕上的灰将脸一抹,冲着远处的北燕叛军大吼:
“奉命带长乐公主面见国主!快拦住后面的天玺禁军!”
李沐瑶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五”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扭头看了眼后面追赶着的齐统领小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当机立断将刀回鞘,尖叫着假装去抢缰绳:“停车!停车!放我下去!救命啊救命啊!”
“聪明!”“老五”小声笑道。
寒风如刀,雪如飞灰。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李沐瑶全部的注意力却被“老五”那双明亮的褐色眼眸吸引。
“演啊!”“老五”低声道,“愣什么神!”
李沐瑶回过神来,寒风吹热了脸颊:“大胆狂徒,居然敢挟持本公主!我父皇定会叫你死无全尸!”
“老五”并不理会李沐瑶的叫嚷,一个劲儿地叫前面拦路的叛军闪开。
叛军巡逻小队也就二三十人,见一辆自己人驾驶马车载着公主飞驰而来,转眼就到了近前,后面紧跟着几骑天玺禁军,再后头,几个北燕士兵正一路狂奔,一边跑一边大喊:“拦住他们!”
北燕巡逻的小队想也没想就放过了前面的马车,又迅速拉起绊马索,阻拦追赶马车的禁军。
马车越众而出,头也不回地往福寿山方向一路狂奔。
李沐瑶探出头去回望,只见追着他们的齐统领小队被北燕巡逻队绊住了,北燕那个鲁将军隔得更远,不由得舒了口气。
“老五”忙道:“只是一时间甩开了,他们骑马我们驾车,很快就会追上来。”
“那怎么办?”李沐瑶急道。
“你先坐好,仔细一会儿给你颠下去。”那赶车的侍卫将她推进车厢,“你还在发烧呢,快进去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李沐瑶缩回车厢,那侍卫正要将门掩住,李沐瑶却拦住了他:“别,车里怕是还有迷香。”
“早燃尽了。”那侍卫笑道,“你当是烧炭呢。”
听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李沐瑶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这才看清这个侍卫的模样:他约莫二十来岁,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一张脸被灰抹得黢黑,那双褐色的眼睛却很有神。
李沐瑶觉得他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她有一肚子问题,只得挑了个最紧要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那侍卫一边赶车,一边笑道:“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怎么不谢谢我,只关心要去哪儿?”
李沐瑶如同惊弓之鸟,虽然此人刚刚帮助自己脱险,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但谨慎起见,她依然没有放下戒备:“不错,但焉知不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那侍卫点点头:“很好,看来公主已经学会了自保的第一步,怀疑。”
“别卖关子了!快说!”李沐瑶追问道。
“慈安寺。”“老五”扬鞭催马。
“你疯了!”李沐瑶大惊。
慈安寺是皇家寺院,坐落在上京最繁华的地段,是天玺香火最盛的寺庙。北燕叛军围攻皇城,整个上京都在叛军的控制之下,此时他们去慈安寺,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不然呢?”“老五”头也不回地架着马车往福寿山方向疾驰,“你不会以为我能架着这破马车进山,然后带你伺机出城吧?”
李沐瑶急道:“那也不能去慈安寺啊,现在城里肯定到处都是北燕叛军……”
“那你说去哪儿?”
“找机会出城,跟我皇叔汇合。”李沐瑶思索了一下,答道。
“你没打过仗。”“老五”摇摇头,“攻破上京、围困皇城所需要的兵力可不是个小数目。城门自然是重兵把守,粮仓、银库、武器库也要派人接管,夜里宵禁,还需要士兵巡夜……”
“你的意思是……慈安寺不会有叛军?”李沐瑶若有所思地接道。
“多安全谈不上,灯下黑倒是很有可能。”那侍卫道,“公主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还没问你为何要冒险救我。”李沐瑶道。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禁军?”“老五”笑道,“因为我不够恭敬么?”
“不是,”李沐瑶摇摇头,“因为没有禁军脱个铠甲还要人帮忙。”
“老五”哈哈大笑:“确实是第一回穿,着急忙慌的,手又生,让公主见笑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李沐瑶裹紧了狐裘,“你好像很熟悉我的样子,我们以前见过吗?”
“老五”目不斜视地继续赶车:“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承蒙公主关照,特来报恩。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害你就行了。”
“神神秘秘的,那我该怎么称呼你,总能告诉我吧?”李沐瑶有些气馁。
“阿离。离别的离。”
“一定要叫这个吗,听起来兆头不是很好。”李沐瑶有些诧异。
“是吗?”“老五”满不在乎,“我倒觉得不错,毕竟离别是重逢的开始。”
李沐瑶觉得他意有所指,但她一时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在什么时候曾经有恩于他。追着人问自己如何施恩好像也不太礼貌,她决定到慈安寺再择机打探一下。
说话间,福寿山已近在咫尺。
“来了。”阿离低声道。
李沐瑶心又提了起来:“追兵?”
“嗯,”阿离猛地甩了一鞭,“驾!”
马车一头扎进福寿山中。
没一会儿功夫,一队北燕叛军沿着车辙印追到此处,紧跟着进了山。
福寿山只有百丈高,绵延近二十里,是天玺都城上京的北部屏障。城墙依山而建,山上设有岗哨和堡垒,还有一座豢养各国进贡的奇珍异兽的御兽苑,此时已尽在北燕叛军的掌控之中。
寒冬雪夜,万籁俱寂,只有偶尔落雪压断树枝的声响。马车进山动静很大,很快就惊动了岗哨。城墙上火把接连点起,呼喝声此起彼伏。前有叛军堵截喝令禁行,后有追兵空弦示警,但那马车竟不管不顾,沿着山路狂奔。
追兵在马车抵达山顶堡垒前赶了上来。北燕人以骑术见长,惯会驯马,几人取出套马索,三两下便套住了拉车马的脖子,顺着力道和马车并行了一会儿,渐渐减缓车速,最后将其逼停在路边。
一个士兵冲上前一把推开紧闭的车门,将车帘一掀。
里面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