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因着前一晚上水匪劫船蔚筠溪难得睡到了下午,醒来后见裴瑾瑜和周宁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微微挑眉:“没睡好?”
一晚上辗转反侧的裴瑾瑜和担惊受怕的周宁一同盯着始作俑者:······
蔚筠溪笑起来:“我睡得不错。”
见眼前两人的眼神更加幽怨,蔚筠溪没逗人了:“怎么,找我有事?”
裴瑾瑜和周宁今早就已经守在这了。裴瑾瑜是守礼,而周宁就是想直接闯进去但被阿竹给拦住了。
要是常人,说不得二人要推辞几句,但周宁向来是没这个神经的,而且她也不觉得裴瑾瑜一个小白脸穷书生能有什么比她还重要的事。
“那你让我进去!”周宁道。
蔚筠溪挑眉,也没拦着周宁,只是朝裴瑾瑜暧昧地眨眨眼,轻轻做着口型:等会来找你。
蔚筠溪上辈子没养过男宠,但见过不少。就比如现在的皇后,她成太后之后就在宫中养了不少男宠,男宠们时时争宠,这时候她就会先安抚一个然后跟着另一个走。
看见蔚筠溪做口型的人不在少数,大多是蔚家的人,还有少部分周宁的下属,此时他们都用这一种暧昧不清的眼神看着裴瑾瑜。
想不到啊,你小子瞧着浓眉大眼的,居然吃软饭!
裴瑾瑜还隐约听见“要是可以我也想上了”“谁说不是呢”“这小子好福气啊”诸如此类。
裴瑾瑜:。
裴瑾瑜只能红着耳朵继续等在门口,期间守门的阿竹还递给他一个“眼神不错”的肯定目光。
这回裴瑾瑜的待遇就跟之前大不相同了,不光有桌椅板凳,还有点心水果提供。
裴瑾瑜: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这边蔚筠溪进去后就见周宁一脸郑重地提醒她:“这书生你还是别玩了,省得日后栽了。”
“怎么说?”蔚筠溪也没急着反驳,兴致盎然地等着周宁的后文。
“我也是方才才想起来的,”周宁斟酌着字句,“我曾经见过他,那时候他在国子监读书,身边围着不少人。”
“有个家世分外好的,与他走在最中间,二人瞧着关系极好。”
“后来那个家世分外好的后来掺和进了不该掺和的事情里,被抄家流放了。”
“走的那一日只有他来送,走时还留了不少东西,都是用得着的。”周宁再次劝诫,“我瞧着他是个重感情的,小心日后甩不掉。”
虽说平素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但蔚筠溪与周宁也算得上是旧相识了。
曾几何时,她们二人都是仗着父辈荫庇嚣张跋扈的纨绔,只是后来周宁走上“正道”的时间比她要早上不少。也正是出于这份早年间的纨绔情谊,周宁才会劝上两句。
要是换个不熟的,别说玩书生了,就是玩庄王只要人做得干净,她也照样当没看见。
“嘶。”蔚筠溪陷入沉思。
她还真不怕周宁说什么裴瑾瑜的问题,但要是真被缠上了······
“你今日来寻我不会就为着这事吧?”蔚筠溪迅速收拢思绪,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宁。
“你是不是猜到这幕后之人是谁了?”周宁昨晚一宿没睡,最开始是因着蔚筠溪故意吓唬她,随后她越想越觉不对。
一切都太顺遂了,而且蔚筠溪太镇静了。无论是犯蠢提出的计划被否决后顺势提出的新计划,还是,后续对水匪的安排。
太周全了,周全到她几乎以为蔚筠溪什么时候学会算命了。
“我知道。”蔚筠溪点头,“你想知道吗?”
她微笑着,像是一条美人蛇,等着自己的猎物踏进陷阱。
“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周宁听这话音,扭头就准备走。
蔚筠溪挑眉,语气还是淡淡的,就跟昨晚一样:“是庄王。”
周宁几乎想当个聋子了,庄王!是庄王!
单拎出庄王也不过是个受圣上喜欢的皇子,甚至还不如太子。只是要是再加上他的外家林家,那这个消息对如今的大启来说就是个大地震。
那可是林家,连着出了两代帝师,现在当家的那位更是三朝元老,宫中的贵妃就是他的女儿,是当今最顶尖的大儒之一,桃李满天下。朝堂上掉块砖随便砸个人有七八成都与当今这位林家家主有师生之谊。
更别提地方上做官的人了。
林家不是世家,甚似世家,它几乎已经成了学阀。
不好动,不能动,不敢动。
“你就是来查林家的。”周宁语气笃定。
她虽脾气不好了一些,却不是真的傻子。皇帝派了这么一个人下来就是下定决心要铲除林家了,林家的根在江南,他就要派人来江南挖他的根,越多人来阻止,他下的决心就越狠。
上一任钦差的死,俨然是触到了皇帝的底线了。
“周宁,现在该你了,”蔚筠溪注视着眼前人,“我记得周家是十九年前从江南搬到京城的,那一年,周家发生了什么?”
蔚筠溪一步步逼近周宁,眉眼间的锐利几近溢出。
周宁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乍一打眼还以为周宁又重操就业了,轻浮、满不在乎:“我怎么会知道?那一年我还没出生吧?”
“周宁,你还记得吗?你已经不是纨绔了。”蔚筠溪笑起来。
再用纨绔时期的经验就显得有些生硬了。
“纨绔做久了,带上的面具也粘在脸上摘不下了。”蔚筠溪没看已经僵住的周宁,“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周宁。”
蔚筠溪的口吻似叹息,似怜悯。
不然以周宁的身份能力,不会还在绣衣卫权力边缘打转。
都知道绣衣卫中晋升最快的法子是外放查案加抄家灭族,但谁也不会想去送死。
正是如此,蔚筠溪才能顺利截下这个案子,但周宁可就不是自愿来的了,她是被排挤过来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宁这时候反倒放松下来了,平静地回答。
“要装,就装一辈子。”或许上辈子的周宁能糊弄过去,这辈子的周宁在她眼里还嫩着呢,哪哪都是破绽。
眼神飘忽,不敢看她,身体僵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身上挂着的刀。
“把你装出来的那张脸当成你真正的脸,”蔚筠溪提点着,只是给周宁的压迫感更重。
就好像,被整个人都被看穿了。
周宁恍惚间终于发现,蔚筠溪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的城府之深是她无法望其项背的,这是个阴谋家,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人物。
“我不能说。”周宁脸色苍白。
“那我问你答。”蔚筠溪看着周宁这张比上一世青涩许多的脸到底还是起了些许怜惜。
这······当然是假的。
前几天周宁给她的脸色她可还没忘记呢。
周宁点头。
“周家搬来京城是因为林家吗?”蔚筠溪问她。
“是。”周宁点头。
“因为什么?”
“我不知道。”
蔚筠溪凝视着周宁,随后收回视线。
周宁没有说谎。
她是真的不知道。
既如此,她方才又是为何脸色大变,一个她不知道的秘密真的会让她方寸大乱吗?除非,她知道的是另一个秘密。
一个发生在相同时间的秘密。
这时候的蔚筠溪又体贴起来了,她轻轻捧住周宁的脸,眉目间带着笑意:“乖,说出来,我会帮你的。”
周宁只觉眼前人像是一条盘踞已久的美人蛇,随时准备将她吃干抹净,她下意识绷紧身子,微微垂着头,以一种弱势的姿态看着蔚筠溪。
“周家十九年前发现了林家的一个什么秘密,以致于被林家堵死了读书的机会。”周宁知道今日她必是要吐露些东西来,她并不是那么在乎周家,卖起来也没什么愧疚感。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一年没有书院敢收周家的人。”
科举从来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能有天资卓越之人能自学成才,但这种人在十九年前没有出现在周家。周家人要想通过科举入仕,名师指导必不可少。
当时的周家本以为只有林家在堵门,只是在周氏子弟求学途中屡屡碰壁后,他们才发觉掺和其中的世家不在少数,原本交好的故旧友人也渐渐没了来往。
这件事其实并不算隐秘,当年这事闹得很大,只不过到底过去这么多年了,曾经的亲历者不少都已经闭上眼睛了,事情的原委也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淡去了。
而周宁虽然姓周,但其父死得早,母亲因着孀居早年常被周家人找麻烦,后被母家接回,周宁算是自幼生活在母家,同周家别提什么感情了,没去找麻烦就算好的了。
蔚筠溪上辈子知道这些事情后曾查过这件事,纯粹是因为觉得奇怪。
林家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去围杀周家?偏在周家搬离江南之后决定放弃,直接摁死不是更简单吗?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什么都没查到,或者说,她查到的只是最表面上的,有人想要她看见的。
十九年前那个时间点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南贪污案决没有上辈子那么简单。
只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喜欢权势的,见不得上辈子那群人好的纨绔子弟而已。
换句话说,她就是来踩着他们往上爬的。
真相不重要,人死了就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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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