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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时钦头也不回地跑，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冲进了即将关闭的一列列车之中。
直至列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心跳声还在耳边鼓噪。
项时钦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害怕。明明什么人都没有看见，可能那辆车就是单纯路过，只不过恰好跟李暮商的车撞了同款，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是李暮商找过来。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是李暮商找到自己了，那又怎样？
自己不是已经决定接受了现在这个样子的自己，把往昔仇怨一笔勾销了吗？
李暮商又没有尖牙，不会吃人。所以究竟还怕什么啊！
项时钦抬头，看见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面无血色，惴惴如受惊的兔子。没有变化，没有长进，依旧仓惶得如同在那一夜崩溃到心痛到无法自拔的人。
隧道中一个广告灯牌恰晃过项时钦的眼睛，上边的电影海报是一对幸福的恋人在雪中相拥，专注地望着对方，俊男靓女，登对无比。
原本定档在年末的老电影重制版要提前上映，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它的宣传造势。
发生在试映会场外的那场争执再度强硬地挤进项时钦的脑海中。
【我不在乎。】男人说。
项时钦的心坠到最低，胃部抽搐起来。
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还能不明白。
为什么逃跑？
因为他喜欢李暮商。
要是喜欢他的话，接受他的告白不就好了吗？刚好两情相悦，多好，多好。
可是项时钦做不到。
李暮商说不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但现在项时钦知道了，那是骗人的。
是因为外貌，他才拥有了被宽容的特权。
自不幸福家庭中生长起来的小孩，由于从不被爱，便更偏执得可怕。
项时钦对爱情的要求无比高，不允许有一点缺憾和不完美，要求足够的尊重和平等，要全身心的爱，要一见钟情生死相依从一而终。
项时钦知道这只是自己的无稽之谈，但他怕啊，怕得停不下来。
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爱不是这种完美无缺的形式的话，肯定就会不幸，自己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像个疯子一样乞求着些许怜悯，然后只得到更残忍的对待。
如果李暮商知道自己其实并不纤细、不柔弱、不漂亮，没有能让人一见倾心的冶艳，只是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他肯定会失望，甚至说不定还会觉得恶心，愤怒于自己居然被这种人算计。
当然，项时钦当然可以不说出来。
重生这种事就是个漫无边际的都市传说，玄幻又不可思议，只要不说，李暮商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项时钦扪心自问，人这一生那么漫长，几十年的光景，自己真能假装成别人一辈子吗？能忍住一辈子都不提？能愿意一辈子都被喜欢的人错认，以当小三的心态接受对方的凝视吗？
没办法啊。
做不到，光是想到李暮商赠与的深情全是缘于自己现有的这张脸，都闷得喘不过气。
项时钦的爱太可怕和沉重，他不能给出去，更不能要求别人理解，只能毁了，深埋地下，跟尸骨一同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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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时钦心神不宁地度过了小半个月，期间就连项明渝说自己选上了一个角色都听得心头一紧。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风平浪静。
项时钦悬起的心这才安稳落地，认为那天是自己反应过度了，根本不关李暮商什么事，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薛羽。”
项时钦吓了一跳，困惑地眨巴着眼睛，“怎么了？阿沐。”
“怎么今天总走神，是身体不舒服吗？”说着，陈沐伸手摸了摸项时钦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激得项时钦一抖，看起来更像是感冒了。
陈沐的点点眉皱起来，很忧心的样子，“早知道你不舒服，我就不让你跟着来球场了。”
“没有不舒服，只是中午没休息，所以精神有点不集中而已。差不多要到见面时间了，我们快点出去吧。”
项时钦熟门熟路地担当球童，背着高尔夫球杆跟在陈沐身后。
高尔夫球车载着两人到达了一个绿草如茵的缓坡上。
约好的老总叫蔡和正，四五十岁上下，圆脸微胖，手上戴一串佛珠，总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
他一见陈沐，便很热情地招呼。陈沐跟他握手，同样面带微笑，熟练得同所有成熟的企业家一样，半分错误都挑剔不出来。
他们两人边谈生意边打球，项时钦就在旁边时不时地给陈沐递水递毛巾，当得一个好辅助。
项时钦正弯腰找着合适的球杆来更换，蔡和正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今儿个可真巧啊，没想到能正好遇到您。”
阴影毫无征兆地从上方罩下来。
项时钦看到一双鞋，往上是熨帖的直裤、利落的腰线。
项时钦的身形一僵，完全动弹不得。
锐利的视线刮过青年雪白细腻的后颈，冷涔涔。
项时钦寒毛直竖。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种时候。
但李暮商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李暮商按住了他的后颈，“在怕什么？”
午夜梦回的战栗，此刻终于变得真实，化成火焰缠上项时钦。
项时钦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放开。”
此时陈沐也走过来了，见项时钦久久不站起身，连忙去扶，“怎么了？是哪里痛？”
项时钦勉强道：“太阳有点晒。”
日光是真的太耀眼了，明晃晃地照得他无处躲藏。
项时钦以为自己会流泪。
与一年前相比，李暮商还是那般好看，五官立体深邃，头发往上捋，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气息更为严酷冷峻。
就那么站着，直落落，截断所有逃路，无可动摇。
他会说些什么？
蔡和正完全不在意小助理的状况，而是努力当中间人，给李暮商和陈沐牵线认识。
蔡和正：“我来介绍。这是……”
李暮商明显没有在听，跟陈沐握了一下手就松开，冷淡道：“业务范围有联系，以后或许能有合作。”
他看向项时钦，“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您呢？”项时钦硬着头皮跟李暮商握了手。
“不好。”
手上一疼，箍得很用力。
项时钦毫不怀疑对方比起握手，更想直接捏碎了自己的手骨，在腕上铐上手铐。
旁边的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是相互认识的吗？为什么会认识？
所幸齐俊烨及时出来打圆场，一把握住陈沐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幸会幸会，之前我跟陈伯父一起打球的时候就一直对您很好奇了。现在一见，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他不由分说地揽过陈沐，也招呼蔡和正跟着一起，“来来来，今天好不容易遇上，刚好可以玩上几局，彼此增进一下感情，认识认识。”
“我助理……”陈沐还是担心项时钦，可又不能丢下生意伙伴不管。
“没事，您的助理不舒服，就先去休息就好。”
齐俊烨大手一挥：“小郭，你来顶上陈总助理的位置。”
“不用担心，小郭很专业的，把他当成您自己的员工随便使唤就成。”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沐没办法再拒绝，被齐俊烨半推半就带走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项时钦冷得不可思议，从后背到指尖都痉挛发麻。
李暮商：“你的手机。”
“摔过一次，我帮你换了新屏幕和新电池。话费也一直在续着。”
项时钦看着递过来的手机，屏幕光滑如镜，之前不小心在上边弄出来的划痕都消失不见，明显被很好地保管着。
“这次拿着，就别再随便丢了。”李暮商说。
项时钦抖着手压低帽檐，道：“李暮商你说过的，好聚好散。”
李暮商：“不，那是两码事，我说好聚好散，那就好聚好散，我说不能，那你就不能散。”
没有人能够想象出李暮商找遍海城，却只得一无所获时的心情。
由爱生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李暮商越是爱项时钦，便越是恨他走得那么决然。
差不多一年了，原本甜蜜的过往已经在望不到尽头的空等中变质，愈是回忆便愈苦得发涩。
从后悔到难过，愤怒到麻木，不管怎么等待，项时钦都不会回来，不会为了他留下来。
所以李暮商不要再等了。
即使越是要抓住项时钦只会越令项时钦想逃，他也要把人紧紧攥在自己手中，直至失去所有为止也绝不放手。
“你恨我帮那个人，所以要惩罚我，可以，我接受，我认。”李暮商与项时钦耳鬓厮磨，咬着耳朵，牙齿一点点磨。
“啊——”项时钦痛苦地呻|吟。
他猛地揪紧了李暮商的衬衫，耳朵已经被咬出血。
李暮商把自己嘴唇上沾到的血液抹到项时钦的嘴上，慢条斯理地涂碾。
仿佛一个刚餍足的吸血鬼，黑色的瞳孔透红，偏执触目惊心。
他亲项时钦，舔了又舔，“听话啊，时钦。”
“你乖一点，我不伤害你。”
项时钦说不出话。
他知道，李暮商已经付出代价，现在轮到他的报应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