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时钦也知道自己是表现得反应过度,即使项明渝真幸运选上一个角色,那也不代表什么,李暮商那么忙,没可能顾得上注意这种细枝末节的事,就算真注意到了也不一定就会牵涉到自己身上。
但万一呢?
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就像是一根刺,扎着项时钦。
“算了,我不管了,你爱咋样咋样,就是如果,我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家里人的事,你千万别随便往外乱说。”
项明渝不服气:“谁要提。”
等到项时钦去洗澡后,他还小小声地嘀咕,念叨着“老古板、老封建”之类的话。
第二天,项时钦心神不宁地去上班,刚进电梯,电梯门要合上的当口,外边有人喊了声“等一下!”。
项时钦伸手挡了一下。
“谢谢你。”从门缝中挤进来一位女性,温婉大方,长长的头发用一根发簪盘起来,大家闺秀的模样。
项时钦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以前在哪儿见过,又不能贸然问对方,否则就太像居心叵测的搭讪了。
到了办公室,项时钦还没坐下,人事部的一个人就敲门了。
“陈总还没来上班,文件先放我这里,等他来了我会转交……”项时钦头也不抬。
“我是专门来找项助理的。”
那人递过来一沓很厚的文件夹,说:“陈总见你工作太忙,就让人事给你安排个助手分担一下压力,这些是已经筛过一遍的候选人的简历,你看着挑一个吧。”
项时钦有点意外:“什么时候决定的事?”
陈沐完全没跟他提过这个安排。
那人很费劲地思考:“大概就上个月吧,项助理发高烧在家休养那段时间定下来的。”
项时钦记起来了,迷迷糊糊被喂着喝粥的时候,好像是听陈沐提过一嘴,但是他完全忘记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
现在看来,自己应该是应了好。
虽然项时钦不习惯有个人跟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的,但现下人事部都把简历递来了,自己总不能突然说不要助手,多冒昧啊。
“你把简历给我吧。”
翻开简历,清一色都是有过这方面工作经历的人员。
忽地一个熟悉的人名跃入项时钦的眼帘中——
夏雪柔。
项时钦顿住了,惊讶之余还有点不敢置信,看了又看附在右上角的照片,才确认对方就是自己记忆中那个曾甜蜜地笑着喊他名字的女孩。
“这个人……”项时钦不由得迟疑。
“哦,夏雪柔啊,她是新人,虽然因为一直都在家里做全职主妇,所以没有工作经历,但性格很不错的,听教听劝。”
项时钦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她是不是不太擅长处理工作,考核一直过不了?”
人事部的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项助理,实话也不怕说,其实吧,她的前夫不当人,她现在净身出户一个人既要养小孩又要养父母。”
“同事们都看她真挺辛苦的,所以才把她的档案给塞进来,如果能够调岗,她也就不必被辞退或者降薪了。”
项时钦哭笑不得:“你们也是对我真有信心,不怕我铁石心肠,看她做得不好,就直接跟陈总说不要她啊。”
那人咧开嘴,捧他,道:“项助理面冷心热,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行了,甭奉承我了,就她吧。”
不一会儿,盘着头发的夏雪柔上来了,初次见一直跟在老板身边的项助理,她表现得很是拘谨,倒杯茶都洒到桌面上。
夏雪柔连连道歉,看起来局促得都快碎了。
项时钦把重要的资料都挪开,还得安慰她:“没事没事,你把那边的抽纸拿过来给我。”
两人正忙里忙慌地擦着水渍,陈沐推门进来了。
“薛……”陈沐皱起眉,“你们在干什么?”
他看见夏雪柔的脸,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原本扬起的笑意渐渐隐没,看得人家大气都不敢喘。
夏雪柔心里直打鼓。大家不是都说老板待人接物很温和的吗,真正表现得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我刚才不小心把茶水打翻了,你给我安排的新助手在帮我收拾。”
项时钦说着,把手边的一个记录本递过去,“陈总,这是今天的日程表,‘易尚’的副总约您下午见面,然后还有……”
陈沐看都不看,道:“你先跟我进来一下。”
门刚关上,谁都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点紧张。
陈沐拨通了人事部的内线,问项时钦的新助手的情况。
“她叫什么名字?”
“……”
“……确定吗?”
咔嗒——
电话挂断。
陈沐背对着项时钦,久久不言。明明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但无声的沉默比爆裂更为尖锐,无法忽略。
陈沐是那种受了委屈能一直憋在心里、甚至宁愿内耗得遍体鳞伤也不说的类型,所以项时钦主动开口:“挺巧合的,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夏雪柔。以前读书的时候她明明是汉语言系的,真不知道怎么会选择来这里上班。”
项时钦努力打着哈哈,他知道陈沐之所以会突然这样,是因为感到不安了。
项时钦也不明白为什么陈沐总对自己那么没有自信,也对他没有自信,时刻提心吊胆生怕会失去他,但项时钦知道自己这时候要做是安抚他的突然焦虑。
“阿沐,大学时候的事情已成过去了,我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了,甚至如果不是看见名字,根本都不会想起她,你不需要太在意。”
“你换一个助手可以吗?”陈沐突然说。
他看着项时钦,很认真,“公司里多得是人选,找另一个更有经验的人也更能帮得上你的忙吧。”
项时钦为难地蹙眉,“这不太好吧,夏雪柔才刚调过来没一个小时,我就让她回去的话,怕到时候办公室里有人会说她闲话。”
“可是你们曾经谈过一段时间。”
他接受不了两个人在自己眼底下旧情复炽。
“什么鬼?这你都是从哪里听说的?”项时钦震惊了。
“我们根本没有谈过,只是寇江他们看见我跟她并肩走在校道上,不明真相就跟着起哄罢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但她喜欢你,”陈沐隐忍着说,“……你也说过对她有好感。”
当年夏雪柔和薛羽同属学生会,一个郎才、一个女貌,是公认的校园最佳情侣,同出同进,即使当事人之间依旧停留在“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阶段,也不妨碍风言风语满天飞。
项时钦语塞。那么幼稚的年纪,哪里能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那时候能想明白第二天自己要吃什么都算了不起了。更不要说现在人家早就结婚了,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吃飞醋也得讲基本法吧。
项时钦好笑地睨他:“想知道为什么我们当时没能走到一起吗?”
陈沐不理他。
“真不想知道?那我就不讲了咯。”他作势要开门出去找夏雪柔,本以为陈沐会拉住他,但陈沐站着没动,甚至不愿意看他。
陈沐说:“我需要冷静一下。”
夏雪柔忧心忡忡地望向从套间里出来的项时钦,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没事,不是针对你的,”项时钦摇摇头,“陈总只是突然有些心情不好,迟点就没事了。你继续工作吧。”
“好的。”
项时钦看着夏雪柔的背影,想起女生那时候骂自己真懦弱的话。
没在一起的理由其实很简单。有更强势的追求者出现了,自己却一退再退,根本不像个男人,结果就是气得女生挽住那人的手臂走了。
项时钦无言地叹了口气。阿沐是胆小鬼,自己也是,都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即使幸福触手可及,也会自己先吓唬自己放弃。
某种程度上可说相似得别无二致。
这样的两个人要真在一起了,算合适吗?
项时钦不知道答案,更不清楚自己究竟希望那个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
下班时分,项时钦整理好桌面,抬头看一眼内里的套间。
套间静悄悄的,门没开。
看来阿沐今天是不会跟他一起下班了。
项时钦吁气,虽然知道很不好,但在这一刻他还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出了公司,项时钦正往地铁口的方向走,旁边的自行车道忽然风风火火挤进来一辆电动车。
项时钦躲闪不及,胳膊剐蹭到车把上,导致电动车登时倒地。
“嗳哟。”带头盔的车主被车压在了地上。
项时钦去扶他起来,“你还好吗?”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项时钦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你碰我瓷。”
项时钦:???
“啥?”
那人眼神坚定得像是要入党,一把抓住他的手,大喊:“救命啊,有人要碰瓷啊!”
“碰瓷撞了我的车不赔钱还想跑,这讲理吗?街坊们帮我评评理啊。”
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项时钦气性上来了,冷笑一声:“行,你要跟我胡搅蛮缠是吧,那就报警吧。让警察同志来评理。”
“行,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但项时钦没等来警察,却等来了另外的人。
看见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车型,他脸一下白了,不带迟疑的,拔腿就跑。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