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谈下来的赔偿是三万五,林盛强借口要回去拿存折取钱,林笑不放心,要跟着去,惹来林盛强的暗骂。
“你也是个白眼狼,胳膊往外拐。”
大家都姓林,一个村子出来的,算是同宗,血缘上多多少少有联系,林盛强也没说错,只是……
江忱是我男朋友,这可不叫胳膊往外拐。林笑在心里默默反驳,却没法往外说。
林笑坚持要跟着,林大山不放心,也要跟着去,林盛强肥头大耳的,林笑再怎么说都还是个孩子,林大山不放心。
万一林盛强要跑,或者故意为难不给钱,发生冲突的话,他也好从中劝和,他看着憨厚,心里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最终是江忱这个伤者独自留在医院孤坐着,林笑临走前给江忱说悄悄话:“我跟我爸去盯着他,你自己可以吧?”
江忱点头说可以,他忍着痛楚,神色还算清明,林笑心里不放心,却也没办法,一时心里既心疼又懊悔。
心疼自然是因为骨折这事,懊悔是,如果他早重生,哪怕他醒来时,及时出来制止江忱攀爬脚手架也能帮江忱躲过这一祸事。
“林笑,快点的。”那边林大山在催。
林笑知道这会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留下匆匆一句:“你放心,我盯着他。”
他说盯着,那是真盯着,来时他坐的林大山的车屁股后面,现在,他一屁股蹦上林盛强的车座后面,动作大的让林盛强一时不察没扶稳车把手,后座突如其来的重量使得车头都翘了起来。
林盛强气的骂他:“死小子!净死小子来的!”
他气的发抖,林大山也跟着骂:“你多少岁了?没个轻重?你摔着也就算了,你强叔一大把年纪了,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林笑笑嬉皮笑脸道:“强叔这体型,你放八百个心吧,压得住压得住。”
林盛强白他一眼,知道林笑是在说他胖,不过这会儿,但凡是个小老板的,就没有瘦的,所以他也不觉得胖是什么不好的话,没跟林笑计较。
他捏紧离合打着火,眼神示意林大山跟上,车子缓缓起步。
林笑坐在车后座,沿途欣赏着对比现代来说落后的城市风景,看到街上穿着复古的行人,再次确认,自己真的回到了2005年,这一年,是林大山把他从小山村带到城市的第一年,也是他和辍学打工的江忱相识的第一年。
夏日的风吹在脸上都是热乎的,摩托车开了有二十多分钟,一路吃饱灰尘终于到了林盛强的家。
林盛强的家是在一个老式商品房小区里,不大的两房一厅,住着林盛强一家四口人,空间狭小、逼仄的很,不过这可比工地大棚好多了。
林盛强是他们村里最早一批发家的人,赚到钱后在老家建了新房子,还在大城市买了这套房,是村里最出息的人,没有文化的村里人外出务工不少都要麻烦他。
别人麻烦他要送礼,他打点关系也要送礼,家里常备有现金,林盛强在医院时就给家里的老婆打了个电话,一到家,他老婆已经把钱准备好了,没有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真要拿了存折去取钱。
钱用个绿色的破布袋装着,袋子挺大,三万五不算多,装进去后看着也是瘪瘪的,让人看不出内容物的形状。
这会街上可不像十几年后一样安全,扒手、飞车党多的很,带着钱出门得伪装一下才成,不然走出去就是个香饽饽。
林盛强取了钱就走,林笑和林大山跟着,谁也没有提拿钱的事,他们父子俩都很有原则,不会经手这个钱,所以钱是林盛强亲手交到江忱手里的,他们找了个角落,当面点清了数,这下两清了,林盛强才离开,他还得回去处理工地的事情。
林盛强刚离开,下一秒江忱就举着布袋子问:“叔,这钱你能帮我先存着吗?”
“啊?诶?”林大山吓了一跳,看了林笑一眼,又看了眼江忱,不敢想这么大笔钱他能放心自己收着,也不怕跑了去。
他不敢答应,“这不行吧?”
江忱把包递给他,林大山不敢接,林笑看四下无人,一把接过来数了住院押金出来后把包挎在林大山脖子上,他道:“江忱要住院的,这病房人多眼杂,钱放着哪安心?你不给他存着谁给他存着?”
林大山呐呐地看着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便宜儿子,压着嗓子骂道:“你小子你干什么?你赶紧把钱拿来!”他说话时眼睛不时往四周瞟,生怕被人注意到他们这里有一大笔钱。
林笑把钱揣进兜里,“这是要拿去交押金的,剩下的你帮江忱放着。”
江忱道:“叔,林笑说得对,我就是不放心,但是叔,我信得过你。”
林大山沉默了,他心想也是,江忱这会家里没了亲人,人又马上要住院准备手术了,这钱还得有人给他看着,他咬咬牙,答应道:“行,叔给你放着,你相信叔,叔也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江忱心想的和他心想的差不多,他确实没有别人能信得过,不过之所以能放心,还是因为他和林笑关系好,在他到工地以来观察了这么久,知道林大山也是个老实人,他没啥不能放心的。
他也确实是老实,事情一到亲近的人身上,也没想起来万一这钱在他这不见了咋办,林笑也没提醒他,一是因为在他看来这钱不是什么大钱,即使真的丢了,他也有办法短期内赚到;二是因为江忱这会确实没办法自己保管这个钱。
时间已经不早,林笑和林大山帮着江忱去办了入院手续,交了押金住进安排的病房。听安排得等个两天才能做手术,这两天里,江忱得在医院病房先住着。
林大山先回工地了,就算知道林盛强现在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林大山却也还是要厚着脸皮回去上工的,饭碗轻易不能丢。
林笑工地工期紧张,林盛强虽记恨他和他那儿子帮着江忱坑了自己一把,但应该也让林大山继续干着,所以也没多留他,只保证自己一个人可以照顾好江忱。
病房不大,住了四个病人,他们刚进来还闹了个小笑话。因着江忱剃着寸头,面无表情的样子略显狠厉,林笑此时也留着时下年轻人很流行的非主流发型,隔壁床的大爷见了,还以为他们是不学好打架斗殴住进来的,对他们好一通教育。
林笑也是这时才有空照镜子,看着镜子中自己刘海挡眼的造型,嘴角抽动,难以想象江忱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
不过他也不能以未来的眼光看待现在的审美,这会的年轻人,十个有八个留着这样的发型的,是潮流,江忱这种剃得只剩毛茬的寸头帅哥才是异类。
江忱身上还穿着干活的脏衣服,上午汗湿的衣服早烘干了,天气热,这会又黏在了身上不舒服的很,他想让林笑帮他洗个澡,也好换上病号服。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努力抬起一条腿,想要下床,在病床旁坐着的林笑见了,连忙起身扶他,“要上厕所吗?”
江忱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帮我拿一下衣服。”他又加了一句。
林笑去扶他,问道:“你要洗澡?”
医院的厕所不大,两个男人挤在一起没有多余的空间。
“要、要帮你吗?”
江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手好着。”
“……”林笑嘴硬道:“我说洗澡。”
江忱想说自己也可以,但是厕所早有人用过,地上都是水,他也怕滑倒了,他垂头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要的。”
听着耳边的水流从高处落下的声音,林笑侧过头没有去看。男生之间看一下很正常,只是两人之间在不久的将来就会突破友谊的关系,他心里到底感觉怪怪的,也就没敢盯着看。
脱衣服要洗澡的时候,江忱靠在他身上,身形比他高大,体型虽瘦,但林笑也瘦,所以林笑扶他颇为辛苦,又怕碰到伤处,姿势更累,只好把洗澡改为擦拭。
没有毛巾,林笑只好先帮他洗了上衣,然后再把衣服拧的半干,帮江忱擦洗。
江忱看着忙碌的少年,看着他脖子上汗湿成一缕缕的发尾,他放在少年肩上的手动了动,抿了抿唇,片刻后才问道:“要喝汽水吗?”
“啊?”
林笑没有及时接受到这句话的意思,正忙着为他穿裤子。
江忱只好重复一遍:“要喝汽水吗?”
已经很久没喝过碳酸饮料的林笑想起这段记忆,记忆中这会的汽水要2元一瓶,是天价,他能和江忱玩得来也是因为江忱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就是请他喝汽水。
天气热,病房里只有风扇,即使风力开到最大了,也驱散不了那股闷热,他还真有点想喝冰镇汽水了。
林笑装着记忆中的自己听到这个话后的反应,露出整齐的门牙傻乐着点头说好,引得江忱也跟着露出一点笑意,勾起的唇角让他少了那股阴郁狠厉劲,不再那么像隔壁床大爷说的那种会打架斗殴的混混了。
擦洗完出来,林笑从他的脏牛仔裤裤兜里掏出零钱,下楼买饭,顺便给自己买上一瓶汽水。
玻璃罐装的汽水从冰箱里拿出来,瓶子外凝结的水珠和瓶子里里一颗颗的气泡让人看一眼便知道喝下去的感受,一定很畅快。
这会喝汽水,一般都是当场喝完的,因为瓶子店家要回收,林笑只给自己买了一瓶,江忱是没口福了,热着吧。
一口下去,冰冰凉凉的感觉,在炎炎夏日中得到了短暂的清凉。
等他提着两份盒饭回到病房,才得知林大山来了一趟给他们送衣服,只是送来后没来得及等他说上话就匆匆回去了,因为是借人家的车过来的要着急还。
送来的衣服用一个红色塑料袋装着,林大山没想起来医院有病号服,衣服带了两个人的。他也是个粗心的,随手捡了他们两个人的衣服就送来了,衣服内裤啥的混在一起,分不清你我。
林笑不敢说自己分不出来,这时候人日子没那么苦了,但底层工人还是只在温饱线的,有衣服穿都不错了,一件衣服穿个几年是常事,认不出自己的衣物可是天大的怪事情。
他翻了翻,只能凭衣服大小分了分,后又发现不仅有衣服,还有一条印着大红花的毛巾,林笑只翻出来这么一条,也不知道是他们俩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