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999 第2章 第 2 章

陆明洲的葬礼简单到没有任何仪式，只在当地火化了。小镇的殡仪馆不大，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焚香的味道，令人窒息的沉闷。

大厅里只有零星几个穿着素色衣服的人，除了林爸爸，便是他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们。

叶倚闻站在角落里，手里攥着一张薄薄的纸巾，眼泪早已经流干。她觉得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巨石，每一口呼吸都艰难而缓慢。

陆明洲的妈妈从国外发来了一段简短的语音，说因签证问题无法赶回来。大概太久不见，语气里满是疏离和客套，仿佛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火化结束后，众人默默地站在殡仪馆门口，彼此沉默着，没有人愿意打破这凝滞的气氛。王凯捧着那盒沉甸甸的骨灰盒，脸上的神色复杂，歉疚又痛苦。

他低头看了一眼骨灰盒，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几天后，王凯约她出来见面，他还是双眼通红。叶倚闻看他不言不语，一只手在桌上摩挲着，在酝酿着些什么。

“你知道吗？”王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那天去了一家手工店，为了买一根手链。那是……是他给你挑的，说要等回去的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哽咽，努力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要用来求婚的。”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叶倚闻面前。叶倚闻接过盒子，指尖微微颤抖，盒子里躺着一根藏银红珊瑚的手链，红的刺眼。她脑海里闪过大学时的场景，那是她第一次说到一起起去西藏的愿望，说要送他那根能让人“永结同心”的手链。

“这个，你还是留着吧。”王凯低声说，“是个念想。”

话音刚落，王凯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声音突然变得哽咽：“如果……如果那天我陪江哥一起去，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他的手握成拳头，指节泛白，但眼泪还是一颗颗砸在桌子上。

叶倚闻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根手链，胸口像是突然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泪水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她的哭声压抑又痛苦，像是一个极力忍耐却终于崩溃的人。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紧那根手链，仿佛握住了陆明洲最后的温度。那是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她陪着陆明洲在学校的图书馆复习。

百无聊赖之际，她跟风去写了当时网络风靡一时的——情侣要一起做的100件事。她的第一条便是——要和最爱的人一起去一趟西藏。

她还给陆明洲看了一款当时很火的一款藏银红珊瑚手链，低声在他耳边说道，“网上说了，送喜欢的人这个手链呢可以让对方与自己永结同心，永不分离，到时候我送你一条呀……”

陆明洲当时故作严肃地说：“女孩子不用这么主动。”不过眼里亮晶晶的光芒出卖了他。

其实这趟西藏之行，本是他们两人早早就约好的。当时他俩房子都买好，工作也逐步走向正轨。叶倚闻就提议趁着这段难得的有心且时间，一起休年假去实现他们列在愿望清单榜首的心愿。

那天他们坐在沙发上研究路线，陆明洲抱着笔记本电脑专心做攻略。她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兴奋地念叨着：“我们可以坐火车去，沿途的风景特别美！听说那个叫纳木措的湖，简直是人间仙境……”

陆明洲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笑意：“行，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一会我全部加到攻略上…保证给桃子王国的桃子公主一个舒适的旅行体验。”

然而，临出发的前几天，叶倚闻的公司突然接到了一位重要客户的来访。她作为公司英文口语最好的员工，不得不留下来。虽然公司补贴了她的机票，却也无情地取消了她的假期。

“要不你先去吧。”那晚，叶倚闻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对陆明洲说道，“这机票和酒店都定好了，最重要是你的年假，不缺多浪费啊！”

她抬起头，继续撒娇道，“去探探路，等明年我们再一起去，好不好？”

陆明洲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对她一向心软。。

然而，这一次出行，却成了永别。

事发后，叶倚闻的脑海里仿佛有一个老旧的投影仪，反复放映着那些细碎的片段。她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得他离开前的那个笑容——那种温暖的、毫无防备的笑容。

回到S市后，叶倚闻像是被按下了某种自动运转的开关，日子变得机械而忙碌。她无法忍受独处时那些汹涌而至的痛苦回忆，心里像是埋了一根刺，只要稍有空闲便会被撩拨得隐隐作痛。她很快销假，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在办公室里，她的状态和从前并无二致，甚至加干练、更加高效了。开会时，她总是坐在会议室的最前排，做着详尽的记录；接到新的项目，她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主动挑起最繁重的任务。上班时的她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连说话的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生怕一停下来，那些深藏心底的悲伤便会从她的眼眶溢出。

同事们开始用崇拜的语气提起她：“咱们公司的‘劳模姐’，这回又加班到深夜了吧。”

“她居然申请了连着三个周的出差，真是拼命三郎！应该是拼命三娘！”

叶倚闻似乎成了公司的传奇人物，季度和年度的各种表彰总结会议上，她的名字频频出现。

连大老板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夸她：“这是我们的榜样员工！年轻人就该像叶倚闻这样，充满干劲！”

然而，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工作，她大概早已经被黑暗中的夜晚吞噬到……

忙碌和时间，是抚平一切的良药。叶倚闻自己知道，那些外人眼里的光环，其实是她身上一层厚重的盔甲，走路都能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防住了外界的窥探，却也将自己牢牢困住。

周五下午，叶倚闻刚结束了一场线上会议，手机屏幕亮了亮，李倩茜的微信弹了出来。

茜茜公主：桃桃同学，明天有空吗？

茜茜公主：我后天要从S市飞，出来嗨皮吧。

叶倚闻：好啊，你这次不住我这吗？

茜茜公主：品牌方这次给报销酒店机票，五星酒店的羊毛不薅白不薅。

叶倚闻：相信你的品牌方爸爸肯定有专车送你过去的。

茜茜公主：要么明天你来陪我住吧，好久没翻牌子宣你侍寝啦，朕心甚念~

叶倚闻：好呀，明天正好周末，你一会儿把行程发我，明天我直接在酒店等你。

茜茜公主：那明天见啦~爱你.jpg

隔天，叶倚闻准时到达李倩茜入住的酒店。一见面，李倩茜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语气里满是熟悉的亲昵与调侃：“小桃子，我发现你怎么又瘦了，脸都快小得没有了。”

她拉着叶倚闻上下打量，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你这脸啊，绝对适合上镜！要不你真的考虑下，让我们公司包装一下，我敢保证，下一任网络清纯小百花代言人定有你一席之地！”

“可别了。”叶倚闻轻笑，拨开她捏在自己脸上的手，“我玻璃心，接受不了批评，注定吃不了这碗饭。”

“也是，你小时候就是。”李倩茜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多了几分温和的调侃，“记得初中那会儿，我说你男神周渝民嘴巴奇怪，你当场气得都红温了。搞得陈子豪几个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我还记得陆明洲那眼神呢……”说完她还不忘“啧啧”两声。

提到陆明洲的名字，两人都沉默了一瞬。李倩茜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假装轻松地笑了笑：“桃子，这些年你好像再也没找过男朋友……”

叶倚闻垂下眼，掩饰般地喝了一口咖啡，轻声答道：“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就是一直工作忙，也没遇到合适的。”

李倩茜没有戳破她，停顿了一会儿，转而说道：“听说你要升职了，外贸总监？”

“上次老板提了提，不过还没正式宣布。”叶倚闻点点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兴奋。

李倩茜却兴奋得替她鼓掌：“叶同学真棒！上次看到你在展会上跟老外侃侃而谈的模样，简直光芒四射！我还录了一段呢！下次把你们脸马掉，剪到我的vlog里。”

两人笑闹了一阵，话题逐渐转向过去。李倩茜语气柔和下来，认真地说道：“桃子，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幸运。小时候你爸妈对你那么好，记得有一次你跟同桌打架，阿姨第一时间站在你这边。后来弄清楚是李梅戳了你的脸，你才还手，她还替你讨回了公道。”

叶倚闻笑了笑：“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早忘打架的原因了。”她抬手指了指脸说到：“不过，铅笔芯还在。”

“后来，陆明洲也是。。。”李倩茜说到这里，忽然收住话头，看了叶倚闻一眼，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桃子，我真的能理解你忘不掉他，也没人有资格要求你忘记他。但你得放过自己。”

叶倚闻低下头，半晌没说话。李倩茜握住她的手，语气少见的严肃：“你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可以追寻，别让过去的痛苦把你困住。生活还在继续，知道吗？”

叶倚闻沉默了片刻，嘴角轻轻一扬：“不知道你的粉丝听到你这一番话，会不会劝你转型做心灵鸡汤博主。”

这些年过去，叶倚闻逐渐接受了陆明洲离开的事实。时间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抚平了她的伤痛，她开始适应一个人的生活，学会独自面对日常的琐事，也尝试去享受孤独带来的平静。开

始意识到，原来生活最永恒的朋友和对手都是时间！在时间的陪伴下，她至少可以努力一切看起来正常，有条不紊的正常……

然而，正如李倩茜曾经说的那样，她不可能完全忘记陆明洲。虽然她努力去平复自己的心情，他的影子依然无处不在。她在电影里看到了一句话：“真正的死亡，是被世界遗忘。”所以，她怎么能忘？她永远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