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眨眼表示顺从,蒙面人翻身钻进榻上的绒毯中,尖锐的匕首顶在我腰窝上,我手脚僵硬,连呼吸都不敢太大频率,颤抖着将香炉燃上,掩盖血腥味。
外面官兵大体上控制了局面,香茹也回来了,急匆匆和我报平安,声音越来越近,眼看她就要抬手掀开帘子——
我急中生智,一个抬腿压住了榻上人的脊背,曲起膝盖遮掩住绒毯里的身形,面上淡定对香茹:“嗯?”
香茹见我好好的,松了口气,说东宫潜入了刺客,侍卫没有抓住,太子便调了亲兵过来,现下所有宾客都需经过搜查,才能离开。
我袖子下的手在发抖,僵直着身躯,道:“好,我知晓了。”
正说着,搜查官就来了,眼睛粗略扫了一眼,便皱眉道:“这位小姐,马车内怎么还有卧榻?”
香茹替我答道:“天气凉了,我家小姐身子弱,受不得颠簸和寒凉,所以老爷夫人特意为小姐布置的马车。怎么,这也不行吗?”
搜查官狐疑,指着我弓起来的腿:“请小姐将腿放下来。”
香茹大怒:“大胆!我家小姐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搜人搜你的,做什么要欺负我家小姐?知道她是谁的女儿吗?”
搜查官冷脸:“正是怀疑榻上有异,才请小姐高抬贵脚——”
“榻上能有什么异?难不成我家小姐一个闺阁女子,让贼人躲到她榻上去吗?你欺人太甚!”香茹暴跳如雷。
“你——”
眼看两人又吵起来,我头皮发麻,连忙把腿伸直了,依旧压在蒙面人的背上,道:“好了!香茹退下。请大人搜查。”
搜查官压了压火气,见我还是不肯下榻,眉头一竖,竟作势要上马车里来,我惊的往后一缩,腰上的匕首瞬间刺进我衣裳里!
香茹迅速抱住搜查官的胳膊,要和他拼命,这时有人喝止了这一切,我抬眸一看:是七皇子高旭。
他淡淡瞥一眼我,随后移开目光,问搜查官怎么回事。
了解了情况后,他看了看气成河豚的香茹,又看了看一侧的香炉,最后目光落在长在榻上似的不肯挪动的我,那射过来的眼神,冷冷的,寂静的,带有审视与威逼,令我手臂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我嗓子发紧,无力地解释:“我裙子损毁,不好示人,故而坐榻上以绒毯遮掩。还请七殿下明察。”
高旭看着我的眼睛,沉默不语。
我声音带了哭腔:“殿下……”
高旭一挥手,将车帘放下了,道:“此车无异。放他们走。”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移开了放在蒙面人背上的腿,蒙面人闷在绒毯里没吭声,抵在我腰上的匕首却撤走了。
马车启动,骨碌碌往太尉府而去,香茹坐在车外,骂骂咧咧地与车夫抱怨,还时不时朝车内与我搭话,安慰受惊的我。
我让车夫走了后门,停车后,支走闲杂人等,只留下香茹,然后招呼香茹进马车来,与我一同搬人。
香茹震惊:“小姐,你居然真的在榻上藏男人!”
我恼怒:“闭嘴吧你!快来搭把手!”
蒙面人已经昏睡过去,肩头上还残留着一支折断的箭。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搬到我房里,之后我打发香茹出去处理车上的血迹,回头看到榻上那人,紧闭的双眼,睫毛依旧很长很好看。
前世毕竟喜欢了他这么久,所以我一见到他的眼睛,就认出了他。
我轻轻揭下他的蒙面:是傅笙。
傅笙这情况,肯定不能请大夫,我只能靠着医书中看来的零星知识,笨手笨脚为他拔了箭,敷药包扎了伤口,又强行喂了药,守在他身边等他好转。
到了寅时,我咬咬牙,强行将他弄醒了。
他眼神茫然片刻,又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牵动伤口,痛得满头冷汗。
我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催促他:“你该走了。等太子的人发现你失踪了一夜,定会起疑心。”
傅笙抬头看我,眼睛里还带有生理性泪水。他点头应下,声音低低道:“多谢。”
他翻身起来,接过我递给他的新外衫,掩盖他身上的伤,推开窗户,毫不留恋地走了。
我松了口气,走上前去关窗,不料他突然返回,吓得我跳起来:“干什么!”
傅笙注视着我,道:“我有话要问李小姐。”
我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进来说!关窗!”
见他老实照做了,我气呼呼走到榻边坐下:“有话快说,说完快滚。”
傅笙难得现出窘迫的神情,道:“李小姐,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为何要帮我,你不怕吗?”
怕,死过一次,现在我比任何人都怕死。所以我更加不能让傅笙死了,因为小圆球说过,傅笙是话本男主,也是我的任务对象之一,一旦他没了,这个世界就崩溃坍塌了,我这一切都白忙活。
我虽然恨不得与他永别,但又不能真的让他死在我面前。
“你刀都架在我腰上了,我能不帮你吗?”我敷衍道。
傅笙微微摇头,又问:“你可知我为何出现在东宫?”
为了你的心肝宝贝沈听雪!她嫁人了你伤心欲绝夜探东宫,打扮成个采花大盗,可把你厉害坏了!
我瞪他:“我不想知道,求求你别告诉我。”
傅笙伤口又疼了,他捂了捂自己肩头,眼睛还在看我:“李悦之,你只需要记住,我今日会出现在东宫,与太子侧妃没有丝毫关系。”
说完,推开窗翻身跳出,像风一样没了踪迹。
我眨了眨眼,看着还在轻微晃动的窗扇。
太子侧妃……不就是沈听雪。他去东宫,和沈听雪没有半分关系?
糊弄鬼呢!
东宫刺客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刺客一直逍遥法外,皇上震怒,责令大理寺和刑部彻查。
但查案归查案,太子对听雪却一直很宠爱,回门这天还亲自陪着一起来了府上。
我见太子还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听雪并未受刺客之事的影响,遂暗自放下心来。
至于傅笙能不能躲过追查,那是他自己需要操心的事,他作为男主,又是羽林卫副使,不至于过不了这一关。
但听雪好似一整天都心不在焉,话也没以前多了,趴在我书房内的贵妃榻上发呆。
我不知她是新婚不快,还是担忧傅笙,亦或是因为别的事闷闷不乐,总之,我也懒得问她,径自窝在一旁看画本子。
听雪忽然开口了:“悦之姐姐,你和七殿下关系很好吧?”
我耳朵一竖,怎么忽然扯到高旭?我警惕道:“并没有。点头之交罢了。”
听雪爬过来,下巴搭在我肩窝上,可怜巴巴道:“真不熟吗?我还想让你帮我约他见面……”
我感兴趣地坐起身:“你要给太子戴绿帽吗?”
听雪嫌弃地扯扯嘴角,整张脸都皱起来:“你脑袋瓜子都在想些什么……我找他办正事!”
“什么正事?你不说我怎么帮你,我也是要脸面的。”我昂起头,“到时候连累我又被赐婚可怎么办?”
沈听雪凑过来,神神秘秘道:“我在他身上,好像看见了一样东西,与我的是一对。”
她拿出一块半月形青翠玉佩,上面雕刻着傲然修竹。我翻来覆去看了看,这玉佩显然是有另一半,与它凑成对。
成对的值钱物品,要么是情侣爱意浓时请人铸造,一人一个;要么,是父母给膝下孩儿打造,以示友爱亲情……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震惊道:“你也是圣上的孩子?”
听雪眼睛瞪得像铜铃:“这可能吗?你脑回路也太清奇了!”
我懒得再猜,将玉佩丢还给她:“那到底怎么了嘛。”
听雪指着玉佩道:“这块玉佩,是我娘亲的。另一半如果在他身上,我怀疑,他母亲是我娘亲的姐姐、我的姨母。”
所以他们是表兄妹!
“你知道他母亲的名字吗?”听雪迫切地问我。
我老实摇头。
宫妃的名字,我怎么可能知道。何况传说七皇子的生母身份卑贱,连个封号也没有,生下他没多久就薨了。
如果沈听雪真是高旭的表妹,那我牵线搭桥使他们相认,也是美事一桩,他们多少都会记我一点好,将来也会多少念着这些恩情,对我照顾一二。
我拍拍听雪的肩:“交给我!我一定让你们背着太子私下相会!”
听雪:“……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太子这时候踏入门来:“爱妃!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见到太子那张脸的一刹那,我和沈听雪默契地结束了话题,对他行礼寒暄。我找了个借口正要离开,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但还未踏出房门,就被太子贴身近卫拦住了。
我眉头微蹙,回头看一眼太子。
太子道:“何事惊慌?连北,不得无礼。”
这位叫连北的近卫却无视我的不悦,冷淡地瞥一眼我,随后举起手中的东西来。
我看到他手中的东西,霎时间浑身僵住,瞳孔骤然一缩!
“回太子殿下,属下方才看到院子里有一只黑猫,两只爪子一直在刨土,过去看了,才发现底下埋了沾血的夜行衣。”近卫连北顿了顿,“这衣服属下认得,是太子殿下纳侧妃那晚,刺客身上的衣裳。”
我脑子一团乱麻,心跳如鼓,无措地看向沈听雪,沈听雪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抬手去拉太子的衣袖:“殿下……”
太子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惊怒,恶狠狠道:“来人!给孤将李悦之拿下,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我脚下一软,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