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真诚道:“千真万确,传闻中那女鬼可吓人了,我担心殿下会——”
我的话音戛然而止。
高旭的中衣被搭在衣架子上,正裸着上身烤火,大概没想到我竟然会转过身来,脸上错愕的表情停滞了,震惊地看着我。
我也傻了,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一旁的中衣上,又移回来。
虽然天已黑了,但他坐在火边,火光照在他身上,将他匀称健美的身体一览无余展现出来。
就算没有火光,我怀疑自己也能看清他,因为他真的……白得发光!
许是我的目光停留得太久了,高旭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羞耻,轻轻咳了一声。
我如梦初醒,猛地转回身体,血液一股脑儿涌上脑袋,对着黑漆漆的夜空,口不择言道:“我不会对你负责的!”
刚说完,才发现自己干了蠢事,我飞速捂住自己的嘴巴,懊恼地缩成一团。
高旭哑然片刻,从善如流:“我也不会因此赖上你。”
衣服都烘烤得差不多了,高旭给火堆添了一些柴火,招呼我坐在火边。
我饿得手脚无力,又是第一次在外头过夜,心中忐忑不已,有一搭没一搭找高旭聊天,高旭靠着石壁,耐心回应我,在我聊到苦恼送什么新婚礼物给沈听雪时,他不作声了。
我猛然一惊,差点忘了他是沈听雪的痴心爱慕者,沈听雪的婚事是他的伤心事,我这是又摸了老虎屁股。
我赶紧补救道:“听雪只是去做侧妃,其实也不必送什么——”
这话好像也不太好听……我忙转头去看高旭的脸色,却见他脸上泛红,额头冒了汗珠,紧闭着双眼,眉毛微蹙着。
唤了他好几声,他才睁开眼,茫然地望了一眼,又闭上了。
这症状……我一试,果然是发烧了。
救命啊!
他发烧了!我该怎么办啊!
我拍打他脸颊,试图唤醒他,他却哼哼唧唧不理人了,神志已然不太清楚。
我拼命回想母亲照顾我和父亲时的做法,给他背后垫了一层干草,看到地上的干柴还有许多剩下,学着他的样子又生了一堆火。
他似乎暖和了一点,呢喃着要喝水。
外面雨已经停了,我去哪儿给他找水喝?
我急得团团转,抬头看见树叶上的水珠,灵机一动,跑到外面摘了一片宽大的树叶,卷成斗状,贴在树叶下面取水珠。
忙活老半天,集了一筒水,我小心翼翼端着往山洞走,眼睛都不敢眨,终于把水护送到他唇边,哄他喝下了。
给自己也集了一筒水喝下,我守在他身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能积极添柴弄火。
高旭睡不安稳,一直发抖,还老往下栽,他栽一次,我扶一次,到后面懒得扶他了,任他枕在我脚背上睡去。
我也精疲力尽,凑合着缩在火堆旁睡了。
心里牵挂着高旭的病情,我睡得很浅,天刚微微亮,我便醒了。
高旭不知何时已经枕到我的大腿上,好在他没醒,且已经退烧,我悄悄挪开他沉重的脑袋,缓解了一下发麻的腿,便出去找吃的了。
再不吃东西我就要饿死了。
我摘到一些金钩子和桃金娘,又找到一条山泉水,高兴坏了,喝了个饱后,撕下一片袖子把野果包起来,系在腰间,又卷起一大片树叶乘了水,捧着回山洞。
高旭已经醒了,见到我时,眉眼一松,道:“我以为你走了。”
我连忙表忠心:“怎会?我不可能抛下你不管的!来喝水。”
高旭声音愈发柔和,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多谢。”
他喝了一大半,忽然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将水递过来,我一边解下腰间的野果,一边说自己喝过了,将布包摊开来,告诉他果子洗过了,可以直接吃。
“你竟然认识这些野果?”高旭惊讶。
我谦虚道:“在先生那里看过图纸。”
见他目露欣赏,拿起果子吃了一口,我确认自己找的果子确实没毒,这才跟着吃起来。
傅笙是第一个找到我们的人。
那时我刚撸起袖子对付自己散乱的头发,高旭有些看不过眼,削了一支木簪,正想帮我把脑后垂落的发丝挽起来,傅笙出现了。
他愣愣看着我们,一时没有说话。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浑身脏兮兮,袖子缺了一大片,鞋子脱了一只,头发还乱七八糟。我惊叫一声,下意识背过身去整理仪容,高旭反应很快,迅速挡在了我身前。
傅笙醒过神,放出一支响箭,大声向外喊了几句,其余搜寻我们的人得知消息,陆续向着山洞这边来。
香茹一边哭一边大喊着“小姐你受苦了”,展开一件厚实的外衣将我包裹起来,沈听雪也扑过来,把高旭挤到一边,抱着我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一趟算是有惊无险。
母亲和高旭都安然无恙,而我可谓是挽救了无数条性命,不知道造了多少级浮屠,收获匪浅,没有辜负我重生的辛苦。
但我好像高兴的太早了。
因我和七皇子孤男寡女在山上度过了一夜,外头隐约传了些风言风语,明里暗里的说我们不成体统。
皇上为了给他儿子挽尊,打算给我和高旭赐婚。
又是赐婚!
我头都要炸了,借着给淑妃送话本的名头,着急忙慌进了宫,跪在地上请圣上收回成命。
皇上静了一瞬,匪夷所思道:“朕想做一次月老,就这么难?”
方才安静的那一瞬,我冷汗沁了满背,淑妃也抓紧了桌角,听到皇上用半戏谑的语调说出那句话时,我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淑妃察言观色,陪笑道:“悦之这孩子,辜负了陛下的一番心意,臣妾回头好好惩处她。”
她转过来给我递台阶:“悦之,你倒是说说,为何不想成婚啊?”
我借坡下驴:“悦之舍不得父亲母亲,想多陪一陪他们……”
“得了。”皇上不耐烦地摆手,“李小姐都十七了,早已是待嫁之龄,就别说这种托词了。朕且问你,朕的老七有什么不好,值得你这般推三阻四?”
我吓得魂都没了,伏在地上诚恳道:“七殿下天潢贵胄风度翩翩,是小女配不上七殿下!况且,小女无意中得知七殿下早就心有所属,而上定山之事,也是七殿下救了我,他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因为区区流言,就让七殿下违背自己的意愿,娶一个不喜欢的人进门?望陛下收回成命!”
殿内安静了下来。
皇上揉了揉眉心,向着背后招了招手:“老七,你都听到了,出来吧。”
高旭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我脑袋一轰:拒婚被当事人听见,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皇上道:“老七,你意下如何?”
高旭面不改色,道:“儿臣正要与父皇分辩此事,想不到被李小姐抢了先。儿臣虽不像李小姐说的那样,已有心上人,但的确无意现在娶妃,更何况儿臣虽然与李小姐在上定山被困一夜,但儿臣与她之间清清白白,若此次遂了流言蜚语成了亲,反倒损害了儿臣与她的名声。还望父皇明察。”
“也罢。”皇上拂袖,道:“现如今传出来的流言,你可知如何应对?”
“回父皇,儿臣定会追查到底,将犯人捉拿归案。依《大俞律》,凡无据编排皇室子弟的,拔舌断手,杖责一百,羁押诏狱待审;传谣者,杖责五十,打入诏狱。”高旭波澜不惊道。
高旭冷淡无波的声音一句一句钻进我耳朵里,我不由自主,手脚冰凉,喉咙像被扼住了:前世我也受过此种刑罚!
赐婚的事就此揭过,走出殿外,我打起精神,想对高旭道谢,但他无视我的存在,径直离开了。
淑妃给了我一个爆栗,压低声音道:“小祖宗,不想被赐婚,就少去招惹这些人!”
她手还未收回,我顺着她的力度往下跌去,快要坐到地上,被她一把捞住了:“又怎么了!”
我煞白着脸,喃喃道:“姨母,我脚软。”
解决了十月朝祭祀和赐婚的事,日子总算可以过得不那么心惊肉跳了。
前世我的悲剧从嫁给傅笙开始,而后母亲因上定山坍塌而死,沈听雪替嫁东宫触怒皇上,太尉府被夺去兵权,自此倾颓,我下毒暗杀沈听雪无果,被押入诏狱,最后横死荒野。
如今我没有成婚,母亲也没死,沈听雪也不是替嫁,皇上暂时找不到借口削去太尉府的兵权,我想要扶大厦之将倾,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我忽略了一件事:我的日子可能平静无波,可男女主的日子不可能平淡如水,因为话本子嘛,没有戏剧冲突,就没有读者。
于是沈听雪成亲这天,东宫潜入了刺客。
那时夜色已深,喜宴正好散了,我已经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太子府忽然喧闹起来,还未散去的宾客四处逃窜,太子府外的道路拥堵不堪,混乱无比,数不清的官兵涌出来呵斥众人,试图维持秩序。
我第一反应是:太子造反了!
我掀开车帘子,焦急地喊,没见到父亲母亲,只能吩咐身边仆从和香茹赶紧去找人,马车被来来往往的人撞得晃动不已,混乱中,一团黑影窜上了车内,没等我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窜上了车内小榻,电光火石间,我已被人掐住脖子,匕首就悬在我眼睛上方!
是个男人。
他蒙着脸,手指力道很恐怖,我已完全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瞪大了眼睛看他,闻到了他身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惊诧和犹疑,但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凶狠的眼神,死死扼住我的命门,威胁我不要出声。
我可不要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