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城 第12章 第 12 章

“不要这样喊我。我会想起自己被骗的团团转的脑残过去。”沈释头也不回冷冷地抱着胳膊不动如山。

身后一下没了声音，只有微弱到要随着南来的熏风消逝的轻轻叹息。

沈释不语，又僵持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去，看眼前那个曾经看过许多年的人。晋元一如既往，温和宽容，以年长者的身份望向他。也许每个人的人生或多或少都会遇见一位天降贵人般的存在，在无数个失意撒野的傍晚，如无边苍穹般深厚包容你火烧云一样灼热明媚的青春。

只是晋元是骗子，沈释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晋元衣领一处愣神。

哎我那个不孝顺的，又生了那个短命鬼，这名字，晋元晋元，我找老师傅算过的……

算过什么？

人老师傅说，晋和元都是以前短命的朝代，那这孩子可不是短命鬼吗

哎哎哎哎是的呀，说不定是哪家小野鬼投到你家那孩子肚子里，你还养他干嘛，给扔福利院算了，反正她又不管。

嘿，你个老不死的，谁许你这么说晋元的，你才短命你一家子都短命，晋元除外！

哪来的野孩子偷听人讲话！

哎呦，妈的谁砸我窗户？

你才短命——

沈释长叹一口气，回忆总是扰人心绪，拖着人将现实都走的缠绵，开门直入：“你最近怎么样？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我们家，我妈去上海出差了。”

晋元笑着摆摆手拒绝：“崽……沈释，不用了，不用麻烦阿姨和叔叔。”沈释歪着头盯他，盯他的笑。突然想到，想到秦

楚，想到秦楚的笑。大约因为他和晋元总是笑得轻淡矜持，像飞机略过云层许久后渐渐消散的轨迹，轻飘飘地浮在脸上。

沈释扁嘴，状似不在意地背过身去，一挥手：“随便你，我可不想管你，正好我也嫌麻烦。”晋元知道他嘴硬也不拆穿，只是看着少年人倔强的后脑勺笑。

手机传来提示音。晋元瞥了眼：微信转账1000。

“你……这个是可乐的钱。你别多想。”

沈释依旧背着晋元闷声闷气地强调，然后飞速站起身离开。快步走了四五米又噌的一下子立住，竞走似的走回到笑而不语的晋元面前，从兜里掏出两三个无花果猛地扒开他的手塞过去。

“我走了。”说完又贼似的窜了。

南水县城的夜晚一向是热闹的，夜市的小摊热烘烘的散发香气，四散的人群吃着并不新鲜的生蚝，手里怀里捧着钵钵鸡与奶茶。

沈释一个人走在狭窄拥挤的道路中间，幽魂一样目不斜视的飘过。晋元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温馨不可替代的一角，然后伴随谎言与欺骗离开。

晋元的名字一直是个谜，晋元的母亲说不清楚，晋、元短命之说在街头巷里和他母亲一起作为谈资，撕碎、咀嚼。

幼年沈释曾经无数次为他正名，为他骂遍所有长舌妇：

晋元不是短命鬼！

或者用砖头把他们家的窗玻璃全砸碎，兴奋地尖叫着跑开，扒在晋元卧室门框上悄悄探头，等着伏在书桌上写作业的晋元发现他，然后邀功似的炫耀自己的英雄事迹。晋元摸摸他的头，笑得真情实意。

沈释站在十字路口，红灯一闪一闪的亮，53秒，好长。他疲惫的斜倚在电线杆旁，头以很不舒服的角度歪着。

车水马龙之上是恭贺南水十一中学子金榜题名的大屏，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名滚过，伴随着青春羞涩或张扬恣肆的脸庞，最后定格在两位第一名的照片。

沈释定定地望着自己和秦楚的照片。秦、楚。他将这两个字拆开、咀嚼，秦和楚也是不长远的时代。

会有人骂他短命鬼吗？会有人护着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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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灯亮。沈释从电线杆上挪起身，迈步跟随人流一同走入十字路口，思绪和喇叭、交谈声一起在盛夏夜晚热烘烘的升腾。

秦楚眉头很深地皱着，几乎要成一个“川”字。

秦晓晓胆怯地从眼角偷瞥，后来干脆自暴自弃，把脸都埋在小象**柔软的怀抱里。

“抱歉，晓晓，我确实不明白。”秦楚思考许久，还是放弃，“晓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几道的答案分别是B、A 、D、G、E。”

“答案肯定是对的，真的，哥哥我发誓答案肯定是对的。”

“可是我不明白的是，这几题全是填空题，而且就算是选择题，为什么会有G和E这两个选项？”

秦晓晓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啥来，秦楚耐心地坐在她贴满小马宝莉贴画的书桌旁，手指有规律的敲击桌面。

“嗯？这是什么？我的书？答案？”

他从一堆欲盖弥彰掩盖的卫生纸下抽出自己的高三英语习题册，福至心灵地对照秦晓晓的作业册章节打开答案，然后看见：

Section A Reading Comprehension

B、A 、D、G、E

“晓晓，这一行字你读给我听一下。”他指着答案册的封面：南水十一中高三保密押题卷答案。

“水、十一、中三……答案”

前面几个字还在磕磕绊绊的念，最后答案两字念得非常顺溜。

好了，破案了。秦晓晓是南水十一中附属小学的，暑假作业不想写，来秦楚书桌偷答案——李元情习惯把答案放在秦楚书桌柜子里，这样她既防到秦晓晓又可以在来拿答案检查秦晓晓作业时，顺道监视秦楚有没有学习。

今天李元情上班、秦楚出门，这才给了小姑娘可乘之机，也难为她认出答案两个字。

秦楚叹气，任命的找到橡皮把错得离谱作业册擦干净，“晓晓你先来看第一题，这题，把你课本打开，在《端午……”

小姑娘把小象放在椅子上，乖巧的攥着铅笔跟着写写画画。“哥哥，狗狗，史努比！”秦晓晓一下子兴奋起来，指着秦楚手腕。

只要和学习无关，秦晓晓做什么都专注兴奋、观察敏锐且精力无限。

“什么？”秦楚顺着视线看过去，伤口靠近手掌，创可贴贴的低了些，没注意何时露了出来。

“哥哥受伤了吗？”

“没有，不小心的，”秦楚叮嘱，“不要和妈妈说。”秦晓晓深以为然地用肉乎乎的小手比划“OK”。

“是嗲里嗲气的哥哥贴的吗？”在秦楚面前展现出活泼一面的小姑娘凭着直觉问。

“嗲里嗲气的哥哥？”

“对，就是第一次见面，家里，讲话很嗲嗲的”她竭力凭着自己不多的词汇量和六岁的记忆容量描绘，“高高的，喜欢笑，哦，他还叫你楚哥哥。”

秦楚被她逗笑，“对，就是他，他的名字叫沈释，你是怎么猜到的？”

秦晓晓把**抱在怀里，声音轻快：“我看见那天嗲里嗲气的哥哥在沙发上摸你的手，但哥哥你没有像以前一样躲开或者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而且——”她故弄玄虚卖关子的拉长语调：“江里哥哥根本不会用创可贴，他每次都给哥哥的手臂用绷带裹成粽子。”

“所以哥哥才需要把绷带藏我房间里呀！”

她得意骄傲的晃晃脑袋，秦楚宠溺纵容的叹口气，“好好好，晓晓真聪明。”听了他的话，秦晓晓趾高气昂的抱着**，叉腰仰头，自得的像乘风破浪的船长站在船头。

“但是，妈妈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哦，晓晓你还剩两份试卷和一篇读书笔记没有写。”

秦楚屈指敲敲闹钟，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