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来丫鬟一问,说池野院子挨着这边围墙栽种的是一架紫藤花,旁边便是狗舍,兴许是狗狗跑出来扯动了花藤。
池野吃饭完就出去了,是以林渊也不再疑心,玩了一会子便去歇下了。
许是饭前打盹儿那一阵睡得太香,现下躺在床上翻来翻去只是睡不着,盘算着如何能从池野嘴里掏出点儿太子的行踪来。
可一见面两人就剑拔弩张,势同水火,想来是没什么可能。太傅纵然知道些,也不能从他老人家嘴里打探,这可有些犯难。
到了傍晚时分,听见丫鬟说池棠夫家来接她回去,林渊便赶去与她告别。
隔着窗子听到母女俩正在屋子里说话,脚步便顿了一顿。
只听池棠说道:“爹爹也太心急了些,初见面就说不必恪守婚约的话。得亏这孩子不是个多心的,不然还以为林家一倒,咱们就瞧不上人家了呢!”
陶夫人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爹直来直去的性子。他急于说出口,怕的是渊儿一见若鱼那个样子就吓怕了,故而将话说前头。你这话倒提起我的烦心事来,你爹爹因为直言劝谏太多,最近很不得圣心,我忧心极了。若鱼这孩子又是吊儿郎当的,这么大人了,家不成家业不成业的,可怎么好?”
林渊才反应过来,池野的字是若鱼,这温雅的字眼,跟他那张牙舞爪的个性可不大相符。
池棠劝慰了几句,像是在往外走,林渊便喊了一声“大姐姐”,走进屋去。
池棠握住她的手笑道:“过些日子我再回来看你。上元节要热闹到二十那日方散,这几日让柳妹带你好好逛一逛。”
陶夫人笑道:“果然的,要我说,这会儿你们姊妹俩就出去逛逛,尝尝京城菜和小吃。家里饭菜有的是日子吃,节日一过,这热闹可不容易看见了。”
池柳是许了人家的,中秋过后便要出嫁,做女儿的自由时光不多了,因而听了这话很高兴。送别了池棠,就与林渊一道坐车出去了。
虽然打了春,天儿还是短,出门时天色微暗,到御街上时就已经黑透了。远远地就瞧见灯火璀璨,不如上元夜那一日热闹,却也是极好看的。
两边的花灯撤去,换上了琳琅满目的吃食玩意儿,又有吆喝声不绝于耳:“鸡鸭鹅兔肚肺鳝鱼包子来咯”“冰糖葫芦刚蘸得的”““旋炒得香喷喷的栗子哟”……
池柳上头一个姐姐,底下三个弟弟,看见男孩子就头疼。如今姐姐出嫁了,家里来个年龄相仿的妹妹,脾气又投,欢喜得不得了。瞧见什么吃的玩的用的,都要问她是否喜欢,林渊只要略看一看,她都大包大揽给买下来。
两人没逛多远,跟着的丫鬟手里已经拿满了东西,池柳干脆叫她们放回车里,两个人携手只管向前逛去。
不知不觉竟走到人流的中央来,四周皆是黑压压的人群。
林渊笑道:“这下可不太妙,她们回头定是找不到咱们的。”
“不妨事的,咱们往那边去。出门前娘说,岭南与京城气候不同,你带来的衣服大约都用不上,交代我带你置办些衣物首饰,我的小丫头莲蕊必然知道上这儿来寻。”
这一排尽是绸缎庄子与成衣铺子,对面的则是一溜儿首饰铺,两人挤过人群,挨家挨户逛起来。
绸缎庄子一瞧见两位年轻貌美姑娘踏进门来,笑容满面地招呼,拿出好几样时兴料子给她们看。
林渊挑了几样正要走,见池柳只管踮着脚朝着外面的人群瞧去,喊了两声也不见应,只好伸手一扯,池柳这才回过神来:“挑好了么?”
她瞧着池柳的脸色大有不对,时时变幻,极力做出微笑的样子来,可就有些疑心:“姐姐是哪里不舒服?”
池柳摇摇头:“没有,咱们再去下一家瞧瞧。”
又逛了一程子,她见池柳神情愈发不好,摸了摸她的手,竟一手冷汗,便坚持将她拉着往回走。
拐过街角,池柳便顿住了,眼睛死死地黏在前面的一对男女身上。
那男子正牵着女子的手在前面走,虽看不到正面,可是从他时时俯下身看着女子的模样,和始终没松开的手,就可知二人感情是很好的。
池柳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林渊便明白过来。她身量高些,一手揽住池柳的肩膀,说道:“这人太混账,咱们走罢。”
她气愤之下,声音就扬得极高,前面的人回过身来,那男子当真生得不俗,仪表堂堂,女子生得玲珑,回眸一瞥,眼角眉梢尽是妩媚。
池柳与那男子视线撞上,急匆匆就拉着她走,逃一般地离开了。
一直到马车上,这才绷不住捂着脸低低地哭起来。
那人确是池柳的未婚夫,叫赵无咎。
就如太傅对林渊说的那样,儿女婚事,他是最大可能地让孩子们自己做主。婚前总是找机会让见一见,孩子点头了,他们才答应。
池棠的婚姻便是如此,两人成亲几年,感情仍是好得不得了。池柳的便照着来,谁想到竟会有这一出?
若论起来,男子们有个把相好的,原也不足为奇。可气的就在于,赵无咎此人,一直表现出的都是非池柳不娶,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的痴情种子。
昨夜月上柳梢时,两人尚在一处喁喁私语,今日怀里就换了人,这叫池柳怎能不气愤?
怕陶夫人担心,池柳哭了一气,进府之前就收起泪容,叮嘱林渊道:“好妹妹,我心里乱得很,不便陪你了。你且别对人说,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你别担心。”
林渊瞧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又心疼又无奈,将她的手紧紧一握,这才答应着去了。
她想起方才的一幕,直为池柳不平,一时也无睡意,叫人将买回来的花灯挂在葡萄藤上,自顾自欣赏了一阵。
忽然瞥见院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去,正是池漾:“林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一进来他便问道:“二姐姐今日怎么了?我去找她玩鲁班锁,她不开门,声音囔囔的,好像哭过了。”
“想是我们出去逛得久了,风寒露重的缘故。你这小鬼头,倒挺会操心呢!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明日我陪你玩。”
林渊说着就牵起他的手,要送他回去。
池漾却捧出一个物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这个木雕我很是喜欢,就送给姐姐吧。”
是一个精巧的老虎木雕,只是,怎么这般眼熟?
她一时怔住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确认无疑,便问道:“这东西可贵重得很,你从何处得来?”
池漾笑得神秘又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我所有的玩意儿寻了个遍,觉得送给姐姐都不合适,所以,我就去哥哥房里找了。好姐姐,你可别说出去。”
这时忽听墙那边有人喊了一声:“池漾,给我滚过来!”
池漾一溜烟儿跑了。
唯有林渊觉得奇怪得很,当初整整四套十二生肖木雕,那人分明说是要带去海外的,怎会落到池野手中呢?
正暗自纳罕,半空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拿来。”
林渊一惊,抬头看去。
池野正跨坐在院墙上,身子倾斜向她。似是刚沐浴过,头发随意披着,倒有了一丝温润之感。只是眼神里的凛冽桀骜令人不适,似笑非笑的模样带着股子邪气。
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林渊将木雕往身后一藏:“这是弟弟送我的,与你何干?”
池野冷冷说道:“少废话,一,二……”
林渊可不怕,直直地看着他:“三。”
池野抱着手臂说道:“果真是蛮荒之地来的女子,这等没教养!”
“那可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是,号称礼仪之都的京城,又怎会养出你这样野蛮无理之徒?”
池野怒极反笑:“住我的家,吃我的饭,抢我的东西,到底是谁野蛮无理?别以为你是女子就可以撒泼了,我可不吃这一套。还我木雕!”
林渊不理他,将木雕往袖筒里一塞,转身便走。
不料刚走两步,长发就被人拽住,她猛一吃痛,挥手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