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去的路上,楚凌戳他:“你好像很容易害羞,社恐?”
“嗯。”祝微林没回避,实话实说,“其实心里也知道没什么要恐惧的,有时也能正常应对,有时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紧张。况且……我平时也不喜欢跟人打交道。”
楚凌拍拍他:“别内疚。”
祝微林尴尬笑笑:“我没什么可内疚的。”
“不过看你和那小女孩互动的倒挺自然,你很讨小孩子喜欢。”
祝微林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哪里,只是跟她讲着讲着,就代入到了以前和我妹讲题的时候。”
“你还有个妹妹?”楚凌好像发现了新大陆。
“嗯,不过我妹现在已经没这么小了,她今年十二岁,下半年也要上初一了。”
“有个妹妹好啊,我也很想有个妹妹呢。”楚凌感慨。
“跟屁虫。”祝微林吐槽。
“那也好,我就喜欢身后有个小尾巴。”
……
回家后等一切洗漱完躺在沙发,祝微林点开一条十五分钟前的好友申请。
【“谷雨”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附加信息是“我是互帮互助带早饭群聊中的楚凌”。
他拿毛巾擦头发的左手停了下来,点开申请界面,竟然还犹豫了几秒,然后选择同意。
对方几乎秒回了个打招呼的emojy。
祝微林一时不知道该回他什么,试着发了个“你好”。
-楚凌:群里他们两个的好友我都加过了,你也不能少
看到消息祝微林嘴角不知觉勾起,回复“嗯”。
这会儿对面沉默片刻,祝微林以为聊天这就结束,却在手机关闭前又有震动。
-楚凌:小祝老师,你今晚的课讲的真不错
一句话后面跟着竖拇指的emojy。
祝微林:“呵呵。”
那特么就一道小学二年级数学题。
不是鄙视,只是有些尴尬得无地适从,幸好楚凌现在不在他面前,不然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祝微林:过奖过奖[捂脸]
后来对方回复了一个笑脸,又蹦出来四个字:早点休息。
祝微林很客套回了话后,等对面终于没了动静,关掉手机把毛巾放回浴室。
另一头的楚凌盯着他刚发来的“你也是”看了会儿,便也开始做自己的正经事,周六日的课程落下,但自学进度再不能拖后腿,成绩已经下滑到自己难兜住的下线,趁现在亡羊补牢一定还来得及,一定的。
十点睡觉对祝微林来说真的不习惯,还是选择在等头发全干的时间里做两道英语阅读短文。
今天是3月30号,距离高考还有整整七十天,他希望这七个十天快点过去,再快点,再快点,甚至在今晚这最后一道选择落笔再抬头就是考试最后一场。但没把握的忐忑又祈祷时间慢些流逝,等最后一点灯光燃尽,落笔熄灯后会不会是黎明,还是继续黑暗等待。
周日上午的休息他习惯睡到自然醒,但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紧张让他比平时早起一个半小时,有些莫名的阴郁在头顶挥之不去,洗脸时抬脸看向镜子中的人,越久越陌生,不知是长期熬夜的积累还是今早起床的突然,他眼下红的明显,像受过委屈,愈发憔悴。
称了体重,没涨,反而掉了两斤。
他笑话自己,果真是成果没摘取,换得一场空。
今晚回家的路没有碰见任何熟悉的人和猫,也没什么心血来潮的胃口促使他多拐几个弯去趟好吃的店。他很困,不是缺乏睡眠的那种,是一种想要逃离现实的妥协,消极主义是颓废的放大镜,他要么选择置之不理,要么亲自打碎。
……
附中新的周一突然宣布要举行国旗下演讲。
这是难得的罕见,距离上次这种活动高三八班还是高一八班。全校所有年级班级一个不落,要求七点二十五操场集合,有消息说是为了在最后七十天里鼓励高三年级继续奋斗,并且给学弟学妹渲染个紧张气氛,同时一齐鼓励高考加油。
大部分高三生的言论都朝唏嘘和无用方面,但附中要做什么事情都有让人猜不透的道理。缩短了一半的早读时间显得更可贵,七点时候有人从后门进班叫住祝微林说外面有人找。
他很懵,既然不是老师,那这个学校他再没有认识的外班同学,会有什么原因来找他?不过还是跟出去一探究竟。
外面没有其他人,其他班的早读生穿梭走廊南北,他在八班认识的人不多,甚至不能确定叫他出来的这位男生是不是他同班同学。
“在那儿,他好像找你有事。”男生指了指最南边的楼梯道,拐角里面也看不见人。
“谁啊?”祝微林问他。
男生摇摇头说:“这我不认识,我寻思是你朋友呢。”
“事多。”祝微林心里吐槽,给男生道了个谢便向那里走去。
心里总有某种不好的预感,耳旁飘过不断的朗读生都好像长鸣的警告,他在走近转角时还特意身子往外。
“你好啊,祝同学。”
这里果然有人,是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男生,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庞,黑框眼镜后的双眸透着看得见的疲惫。
或许是沉重的学业压力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不说话时微微下垂的嘴角和眼角的细纹,像诉说着无数个埋头苦读的日夜。紧蹙的眉头间,又分明隐藏着对未来的渴望和不屈,仿佛在疲惫中依然燃烧着梦想的火焰,令人心生敬意又不免心疼。
这不是祝微林对他的第一印象,是见了好几次面后,不过不是指二人认识,只是祝微林单方面“遇见”——在好多次的全校光荣榜上面。
印象中这男生是在理科前二十行列,确切的说他好像没下过前五,只因某次孔润一句:“这同学长着一副理科学霸的样子”,祝微林才因此多看了几眼。
只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记不太清,同时也很奇怪,这位同学竟知道他。
祝微林问他:“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事吗?”
那男生笑笑,看起来比祝微林还要腼腆,开口语气绵绵:“只是一些小事情想询问一下,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不过,你要跟我来。”
说着,人已经转身下楼。
祝微林不在乎他的人畜无害,跟上他问:“有什么问题不能就地说?”
“还有,你这么知道我名字?”
他语气里没有恶意和警惕,只是和常人交往时对现象的好奇与平和。
“我既然有事来找你,自然要先了解怎么称呼你,不然岂不是太没礼貌?”
男生看想他,有一瞬间祝微林觉得他身上褪去某些刻板印象,实则是个善交的理科学霸。
“那我该怎么叫你?”祝微林问他,所有的早读声退于身后,说话间他已经跟着男生到了学校后的新教学楼,这里要建新图书楼和部分教室,但目前还在待装修状态。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到楼下时祝微林疑惑为什么来这里。
男生奇怪:“你不知道吗?学校档案处已经搬到这栋楼了,教导处要处理几个复读生信息情况,我朋友算一个,然后正好有你,就也把你叫来了。”
他说着指向三楼最东边,看模样那里是新图书馆位置。
“新的档案资料已经先搬到里面的房间,你可以去看看什么情况。”
祝微林没动,狐疑地看着面前男生:“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班主任都没通知我……”
“她没来得及呗,说不定她现在就在里面,马上就要来找你了。”
祝微林没说什么,看向新盖的楼,最后终于抬脚进去。
“谢谢你。”
“不客气。”看他进去的背影,男生假笑的嘴角收起,袖子下紧握的拳头也慢慢松来,已经攒了一手心的汗。
他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等待会儿后也跟着进去,脚步有些颤抖,好像他不是在进一栋普通的楼,而是要去赴死,要去受刑。
祝微林一步步走上阶梯,这座刚盖好的图书楼还没有刷墙装修,空荡荡的内部散发着混凝土的生硬气息,没有丝毫生气。粗糙的墙体和灰暗的地面透着一股荒凉,未装玻璃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这带着压抑的空间,明明外头是春日明媚,里面却让人感到无尽的沉闷。
等真踏上了第三层,他才肯愿相信所谓的第六感。
他被骗了。
这里根本没有所谓的档案室。
他心里暗骂了句倒霉,正要转身离开,却发现刚才那位同学也已跟了上来。
“你好啊,祝同学。”
和初见面时一样的语气,但祝微林感受到了别样的毛骨悚然。
“我不明白,我和你是有什么冤仇,为何要这样耍我?”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男生答非所问。
“这很重要?”
男生扶了扶眼镜,无视他的问题:“我姓左,名叫左于田。”
“左文丰的左。”
言语加重空间的压抑感,祝微林心说完蛋。
“所以,你要找我来——”
为了说明那件过去的事?还是为其打抱不平?
祝微林心里还是有些底的,毕竟学校已经放过他,回家路上的监控也证明了左文丰是自己拐回去的,好在有些较好的朋友为他提供证词,他心里安慰自己,没什么可对不起谁。
可能面前人目光注视得不自在,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紧张与内疚交织在一起。心跳不断加快,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每一次跳动都似重锤敲击。双手竟有些不自觉地颤抖,有风从后背刮过起了一身冷汗,忐忑不安的情绪充斥着全身。
“你不用紧张,我知道你‘无罪释放’,”男生上前一步,祝微林忍不住后退,结果背靠上了墙,无路可走,“但是我表哥的命就这么没了。”
“他们说没有充分理由证明冤枉你,可我想说,也没有充分的理由放过你。”
祝微林无声笑笑,说:“可你的话很苍白。”
“当然苍白,毕竟也不是说给外人听的,我只要你听着就行了。”
他突然大步上前,拽住祝微林的衣领:“你真的对得起左文丰吗?”
他跟祝微林身高相差不了多少,看起来瘦弱,手劲却比想象中的大,或许是愤怒包裹。
“我没有充分的理由指认你,但是你要知道你永远跟这事脱不了关系,我就永远有理由来揍你。”
祝微林想掰开他的手,但在出力时又收回去,左于田只当是他怂,依然言语辱骂:“没有证据意思也就是说,我可以以那天晚上为背景随意羞辱你。”
“谁知道你他妈那天晚上有没有对他说或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谁知道你平时面对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是不是你心里就盼着哪天他的死,这当然好,你少了一个对手,你复读的路垫了人命走得更容易。”
“祝微林我真恶心你,妈的成绩不好心里想着见不得人的计谋。”
左于田一反平时的端庄老实,这些话在他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回,终于有机会当着凶手的面吐出。
“靠着什么不正当关系插进班的复读生,你特么要想读就老实点,高考都能失败的败类。”
“够了。”
高考都能失败的败类。
祝微林实在听不下去:“你不觉得你这样骂我,也是在骂左文丰?”
“他和你不一样,你没资格评价他,败类。”
“我就是要说你杀人偿命,不择手段。”
他完全是在感情的发泄,下一秒竟要动手打人。
但是祝微林眼疾手快挡住了他的拳头。
左于田惊讶,没想到他能接住这个猝不及防,挑衅他:“怎么?你要还手吗?”
“或者说把我拖到旁边把我推下去,在赶紧逃走泪流满面装个无辜?”
“我没这么可耻。”祝微林说。
“你要是想发泄可以无休止地骂我,但是打人就是你的不对。”
虽然骂的很难听,但祝微林还是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耳旁风他不听就是了。
“左文丰在水底下太冰凉了,你应该愧疚,抬不起头,然后为了赔罪也一头跳进去。”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祝微林。”
“你也不用再参加高考了,也没必要再累死累活折磨自己一年了,丢不丢人啊复读生、插班生、八班的累赘。”
“你去年高考多少分啊?二百还是三百?”
祝微林没理他,想把脸转到一边,但被左于田按着肩膀暴力地别回来。
“你在逃避什么呢?败类。”
“骂完了吗?”祝微林终于开口,他想装作云淡风轻,但嘴唇泛白和轻微颤抖完全暴露在左于田眼下,“马上要去集合了。”
左于田嗤笑:“你慌什么?要演讲的人还在这儿陪你,不着急。”
祝微林无话可说。
空旷的未装修楼层里两人仍然僵持。左于田实在忍无可忍,怒目圆睁,猛然挥拳冲上去,这一拳都用尽全力。
祝微林却只是动作没变,不闪不避,任由拳头落在太阳穴上,脑子一阵嗡嗡作响,左于田按住他肩膀的手一松,惯性将他撂倒在一旁。但施暴者不甘心,上前压制着他,胡乱地锤,脸上、胸口、肚子,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拳头击打身体的闷响。
他甚至边打边骂“高考失败的败类”这样的话。
他拽着祝微林后脑勺的头发使他面朝上,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刚刚的一顿暴打让祝微林鼻血直流,脸上沾了地面的灰尘,头发也被抓得凌乱,显得灰头土脸,他平时很爱干净,现在黑白分明的校服也成了土灰色。
面前的施暴者投来嘲笑的目光,让他觉得丢人现眼。他眼神里带着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能让它落下,那模样可怜又可悲,左于田只觉得可笑又解气。
他掐着祝微林脖子:“我没见过哪男的跟你一样怯懦,丢人现眼。”
话后他没舍得挪开压在祝微林身上的腿,而是再给他一巴掌才算最终的结束。
“今天放过你是因为我的演讲要开始了,好好听听我的慷慨激昂,废物。”
“祝你高考过400。”施暴者留下最后一句“祝福”。
鼻血还在流淌,参杂着刺鼻的水泥钢筋味道,打斗过扬起的灰尘在空气中肆意飞舞。祝微林独自留在原地没有站起,他穿的薄,校服外套敞开,胸口随呼吸忍着疼痛一起一伏,刚刚的挨打不仅让他满脸淤青,嘴角还渗出血丝。
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身上的伤痛,加上周围的荒凉让他倍感孤独与无助。他满心委屈遭此横祸,心中恐惧又迷茫,楼层里好像还回荡着左于田说过的话,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
仿佛被世界遗弃,只有灰尘与他为伴。
外面依旧阳光明媚,操场上占满了人,左于田步伐从容赶来,在老师的询问下只简单说自己去了趟洗手间,接过备好的稿子,在众目注视下开始优秀代表的演讲。
校内广播声能传到每个角落,声情并茂的言语敲打每一刻紧张的心,优秀代表的影响最有说服力,所有的目光都投来佩服。
“此刻,或许你心中充满期待,或许你心怀忐忑,但请相信,每一个为梦想全力以赴的日子,都如星辰般璀璨。教室里的奋笔疾书,深夜里的灯光长明,都是我们为梦想奋斗的勋章。每一道解过的难题,每一篇背诵过的文章,都在为我们的未来铺路架桥。”
祝微林蜷缩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他抱着头,一声声的刺耳仍然义无反顾地想要冲破耳膜,胜仗进军。
他吸了吸鼻血,很快又有新的涌出,想要拿袖子擦拭,无奈只会让白色的袖口更加引人注意,只好捏起一折衣角。
红晕被吸收在黑色里根本看不到,好像这场委屈滴在汪洋,无人愿意聆听这无关痛痒的故事。
“在这青春的征程中,高考是一座重要的里程碑,它承载着我们的梦想,也见证着我们的拼搏。”
……
“高考是一场青春的盛宴,把梦想当作画笔,以汗水为墨,在高考的画卷上,绘出属于我们的绚丽色彩。让我们在考场上,展现出自己的实力与风采,为青春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
每一句从左于田口中传播的激励都是对祝微林的讽刺,这些声音好像故意让他听到,这些说着“你是个废物”。
“此刻,或许你心中充满期待,或许你心怀忐忑,但竹杖芒鞋轻胜马,一蓑烟雨任平生,请相信,每一个为梦想全力以赴的日子,都如星辰般璀璨。教室里的奋笔疾书,深夜里的灯光长明,都是我们为梦想奋斗的勋章!”
左文丰念完最后一段,感谢鞠躬,台下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后的掌声热烈,经久不息,似浪潮般冲击着校园,是每个人对自己奋斗的肯定,也是对演讲人的高度赞美。
所有不好的言论都是剧情发展需要所置,本人无身份鄙视,望谅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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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