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 第48章 渡我

第二天课间，祝微林还是听了楚凌的建议，到外面透风。

这时间补觉的人不少，但外面活动的学生也挺多。

和大多学校一样，附中的大课间也会有广播站点歌，一般是头天晚上在学校公众号预定歌曲，还可加些祝福或倾诉，不过最近无非是些成绩进步、高考加油之类。

祝微林在走廊阳台听完所有，脑海放空，有熟悉的旋律还能心里哼唱几句。

“下面带来一首送给朋友的歌，亲爱的伙伴，祝你生活顺利，天天开心。”

没有署名，甚至也没念歌名，像是一个压轴。

祝微林心想又是个幸福的同学，有一瞬间仿佛周围都安静了，在等这首降临。

熟悉的旋律……好想在哪听过……

他记起来了。

歌曲只是响了前奏，但已经拨动听歌人心弦。

他脑海又回荡刚才的广播——生活顺利，天天开心。

“以后你再路过天桥，遇到夕阳，就不止有回家的想念，还有我和这首歌。”

自从和楚凌共享过一对耳机，这首小众歌曲也进了他的歌单，只是最近没点开过。

他不确定，这学校另有人品味罕见，但又万分肯定，这首歌是点给他的。

至于点歌人——他回头看了眼班内，穿过玻璃窗映出的自己和周围，他看到楚凌还在趴着睡觉。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昨天楚凌说要自己课间出去活动，是为了这一刻？

走廊站的不止他一人，无论是路过还是讨论歌名，行人流水间只有他真的在驻足，所有的喧嚣嘈杂都成了虚幻，剩下清晰的，只有心跳。

“可是亲爱的，哭鼻子不丢人，复读也不丢人。”

“我们不要冷战好不好。”

“我只是觉得，你哭起来很好看。”

“笑你。”“你社恐啊？”“别紧张。”

“感谢你的惩恶扬善。”

“祝同学，小祝，祝微林，微林，林林……”

还有学长。

他又看到对方泪花模糊的眼：“祝同学，我是把你当真朋友的。”

他又想到误会的那句：“你不知道，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那张昨晚还挂了泪的脸，在他这里一戳就破的玻璃心。

那些淡忘的、不经意的、无关痛痒的，此刻又在他眼前回放，他甚至还能重新听到楚凌的语气，那种漫不经心的、玩笑式的、那些他曾经觉得对方有大病的话和行为，此时又让他回味。

他用一首歌的时间重历了一遍和此人的相遇相识相知。

他只曾一眼浏览大概歌词，眼前画面里是过去短短两个多月的流逝，拥抱、眼泪、怀疑……

都在一场短春里走过，那个人一直都在，每一帧在一起的画面像胶片，他以为遗忘的瞬间，其实早已在回忆里定格，如今一整个曝出，在他眼前平行转动，闪过的每一幕在上演电影般的逃离，他一时被迷惑，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于某个平行的宇宙。

他十八岁的心动是入夏第一股风，开门见山又不骄不躁，像一个热忱的拥抱，恳求他敞开胸怀，迎接未来的呼啸。

压轴后的下一首歌他没去听，从荒唐中抽离出来便进了班，离上课时间也不远，楚凌刚好睡醒。

桌边的水是叫人新买的，他拧开喝了几口，祝微林不敢看他，但又跃跃欲试。

他以前也是觉得楚凌好看的，但因为突然对了别的情感，现又给他附了层新的滤镜。

楚凌感觉到他的目光，将水朝他递：“你也想喝？”

和平常一样，楚凌就喜欢对他有这种越界的玩笑，祝微林没去骂他有病，只是笑着摆摆手：“我不要。”

尽管这样，祝微林还是憋住这个情绪，好好听课。

他今一天的反常都在内心，加之总是冷淡又让人习以为常的态度，所以楚凌察觉不到什么，可每次和平常一样的相处都让祝微林心跳加速。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光是今儿一天他总有意无意看楚凌的脸，注意到他的举动，言语，一颦一笑。

够了真的是疯了。

不过他也是个忍者，更多的情绪直到晚上回家做完习题后才真正放出来。

此时一个人的房间，他要正式这个严肃的事实——

他在离高考仅剩一个月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认识没多久、跟他合租、把他当朋友、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同班同学。

喜欢来得出乎意料，仿佛上一秒还在说这人有病，下一秒就想亲他的嘴……

他试图说服自己都是错觉，但想法失败。

一首歌就给他带来十几年没产生过的情感，祝微林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肤浅。

但他很确定，这种感觉不是同性间的称兄道弟，与那些关系不错的同性玩伴所生长出的情谊完全在不同的岔路上，他好像突然明白了所谓情窦初开是什么心情，有了手捧心爱的玫瑰一路忐忑去奔赴所愿的慌乱，毕竟——

他喜欢的人，是男生。

这不可言说的秘密，也是倒反天罡。

他喜欢楚凌，他喜欢男生。

“可还是好荒唐……”祝微林将头埋进被子里，逼自己赶紧忘记。

可怎么也无法安心，满脑子都是喜欢的人的脸。

“我真的……喜欢楚凌？”

祝微林想得口渴，去客厅倒杯水。

回去见对方的房间门紧闭，他真想义无反顾冲进去来个拥抱，来降下内心不该有的燥热，换句话说，满足自己喜欢上一个人的瘾。

在他胡思乱想时，刚好楚凌开门，正面对上祝微林。

“你……在干嘛？”他见祝微林好像心不在焉。

不争气的心跳又开始加速，祝微林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啊……没……没干什么，我喝口水回去……”

他此刻真的害怕楚凌有读心术，把他那歪点子全部揭开，本相毕露。他觉得自己跟对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笨拙的告白，即使空手也在此刻幻想怀里的一捧玫瑰，在哪儿都无处安放；他害怕自己的掩饰太拙劣，把喜欢你写在了眼睛，所以总是回避。

好在对方也是普通人，只是点点头，便去了卫生间。

祝微林落荒而逃。

……

心态说恢复也恢复得很快，只是睡过一觉，再见到楚凌便不会再有疯狂地心跳。

但喜欢还是无法抹去的事实。

不过至少还好，暗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楚凌还是他的朋友，在友谊方面，他们还是拥有彼此。

祝微林心里知足，至于交往，继续做朋友就行。

直到周五——

临近午休时间孔润带回来好多杏子，说是和其他同学在树上摘的，特意洗干净带回来。

“不会被逮吧。”杨铭泽提醒他，不过已经尝了一个。

“不会，”孔润万分放心，“家属院那边的一个爷爷种的，老人家都允许了，还给我们挑的甜的。”

他自己也尝了颗，的确味道不错。

不过祝微林也有疑问：“现在居然已经有杏子成熟了。”

他拿着手里的那颗端详，杏子中等大小，圆润饱满金黄。

孔润：“品种不同吧，你快尝尝。”

捏起来倒也不生硬，祝微林咬了口，孔润问他怎么样。

祝微林尽量是自己表情没那么难堪，从牙缝中挤出个字：“酸。”

“不会吧，”孔润转过头，“我给你的还是软些的啊。”

“可是真的很酸。”祝微林递给他看。

孔润顺势接过，咬了一口：“很甜啊。”

他这话也引起旁边两人的注意。

祝微林：“为什么我吃着是酸的，我也没吃其他东西啊？”

孔润又给了他一个做补偿，让他尝尝剩下两颗。

“这个甜一点，这个还是酸。”他盯着各咬了一口的果子，“可能是我运气不好。”

“你不吃我吃。”右边的人也开始不信邪。

祝微林看了他一眼：“我咬过了啊。”

楚凌：“孔润都能接受我有什么嫌弃的。”

祝微林不想跟他扯，直接递给了他，结果楚凌也说是甜的。

这就很奇怪了。

“你惨啦，”前桌孔润突然靠后，故弄玄虚，“你坠入爱河啦①”

祝微林不理解，孔润已经开始解释。

“你知道吗？相传我国古代，五月黄杏本是天上的果子，掉落人间后，凡人吃了可以辨别自己是否真的动情。当然就是这种大家吃着甜唯独一人吃着酸的情况，古人歌颂爱情，情窦初开的人心如甜蜜，与黄杏这种有灵性的果子相撞，只能刺激里面的酸；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感情求之不得时，也能增加尝到的酸。所以祝同学，你是哪一种？”

祝微林：“啥？”

中华上下五千年啥时候有这种传言了？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孔润看出他的疑惑，继续编：“这是民间口头流传，文字记载不多，但是你要知道，越是这种难寻根源的，往往越可信，越真实。你看有些文物史记，出土之前谁也不信，被证实后都大惊失色……”

他还想牢固自己说法，就被祝微林打断：“你忽悠人的吧？”

孔润“啧”了一声：“信不信由你，你扪心自问有没有藏着喜欢的人？”

祝微林知道他口嗨，但还是心口一紧。

见他不说话，连一旁偷笑的杨铭泽都怀疑祝微林是不是被戳到了，然后悄悄问楚凌：“他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楚凌吃完祝微林给他的最后一口杏，说：“我更相信他一拳暴打十个。”

“无聊，”祝微林说，“言巧不能理真，或许就是我一时味蕾有问题，你可开始吹起来了。”

……

这天中午他还看到楚凌传纸条。

他示意杨铭泽往前递，只是不知道是哪方先穿来穿去。

两个来回了，祝微林想。

楚凌最后一次将纸条传出去，继续低头写作业，祝微林一直以为他没注意到自己，直到看见对方眼光往他这里斜。

只是看了一眼，楚凌便收了回去，没什么表情，或许只是单纯瞄一眼。

但还是让祝微林心里一惊，他觉得自己也没一直盯着看，只是他在写纸条递纸条时偏个头，却还是被捕捉到。

他心里安慰自己吓自己。

晚上放学一起回家，出了地铁的那段路，楚凌突然问他：“祝微林，我长得好看吗？”

“嗯？”祝微林奇怪这没来由的一句，但想着这人孔雀开屏的性格，便故意说反话：“不好看，怎么了？”

“不好看你还偷看我？”楚凌话里带着笑。

祝微林一下心虚了，有些气急败坏：“我什么时候偷看你了？！”

“今天中午啊，我传纸条时候你一直在偷看，”楚凌直接点明，“后来我看你一眼，你还赶紧装作写作业，是不是你？”

“我没有。”祝微林不承认。

楚凌没跟他狡辩，解释说：“有人说要我换下一次打扫卫生的时间，他有事，然后我就答应了。”

他拍拍旁边人：“不是什么秘密，你不用想太多。”

……

祝微林：“我什么时候想太多了，你扫地关我什么事，我还不能往你那里看了？”

“行行行，你当然可以看。”

本以为就此结束，但楚凌又说：“但你最近很频繁，时不时看我两眼，目光还挺认真，怎么，平时没看够啊？”

祝微林一下急了，搂住他脖子把人往下压：“我啥时候偷看你了，他妈的那个方位就只有你了吗？教室是你家开的吗？我还不能往那里看了，楚凌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好好好我认输，”楚凌举手投降，恳求祝微林放过，“说着玩的说着玩的。”

“不过你这么激动干嘛，心虚啊？之前看玩笑都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这话让祝微林也意识到刚才行为的冲动，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过多理睬人，但现在不同，任何一句情感上的玩笑都能令他如惊弓之鸟。

偏偏最近听到的这样调侃还不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像大家也在背着他隐瞒——其实所有人早已知道真相。

他想听听楚凌的角度，因此问：“那你说我怎么看你。”

“真有在看我啊，”楚凌出乎意料，“我只是靠感觉，觉得你偶尔有些出入，好像看我——哦不对，是往我这个方向看，会带着某种情绪，但我说不上来，因为很难捕捉，更像是我的错觉。”

祝微林心里一咯噔，楚凌形容得没有错，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不好藏起来。

“也就这几天，说不定是我学习太累两眼昏花，总不能真和孔润说的那样，你铁树开花了吧。”楚凌摆摆手耸肩。

至少这天祝微林明白，即使接触比其他人亲密，楚凌也只是把他当朋友，这人嘴上总说得轻巧，如果哪天真的被祝微林表白，估计也是一时难以接受。

①网络文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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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