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赵行绝不是这样的人,他为官多年,一心为民,怎么会为了一己私欲走私!”
朝堂上,谢成风双手紧握,言辞激烈。他对自己的得意门生有着绝对的信任。
“那照谢大人的说法,是江御史有意污蔑吗?”
对面的钱明仁钱次辅出声道:“况且这江御史为何要冒着欺君之罪去陷害一个素未谋面的朝廷命官!”
二人虽同在内阁,但意见总是相悖。
谢成风一时无言,已经被气得脸色发红。
“赵行走私数额巨大,他中饱私囊,积年累月,朝廷损失的钱财已是不少。但这么久了才被查出,可见其中有不少人为其隐瞒啊!”
位于谢成风斜下方的户部侍郎李浩双手作揖:“还请陛下彻查,将这些吃里扒外的蛀虫一一消除。”
“恳请陛下彻查!!”大殿中众臣异口同声。
谢成风只能干站着,他一个人也压不下这几十人的声音。但他仍然不相信自己的学生会做损国之利益的事。
……
十年前,在书院中,他问赵行:“你为什么读书?”
彼时的赵行不过二十,弱冠年纪尚显青涩,但他的回答至今仍回荡在谢成风耳旁:“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眼神坚定,掷地有声,向自己的老师诉说自己的抱负。
……
“陛下!自赵行他在任江州刺史以来,江州百姓富足,社会安定,可见他是一心为国为民啊。怎么会做出如此之事。”谢成风仍在为赵行辩解,面色着急。
“这其中定有隐情,恳请陛下明查,莫要一言以蔽之啊”!
“这谁不知道赵行是谢次辅的门生啊!”
“这护短未免也太明显了,证据都送到京城来了,还在为其开脱。啧啧啧……”
“呵!还不是仗着四皇子嘛。四皇子青睐他,经常去拜访,这有贵人相助就是不一样……”
殿中一时讨论声四起,叽叽喳喳,搞得盛和帝不胜其烦,微微皱眉。
四皇子祁铭自然也听到一些对他不太友好的讨论声,看着站在对面的祁寒,心下咬牙:“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祁寒感受到有一道含有杀气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方才一直低头也没管大臣们得争论,这时抬头,与祁铭四目相对。凤眼微弯,笑了一下——人畜无害。
这时,御前太监启文尖声道:“安静!”
盛和帝揉了揉眉头,一对剑眉与深邃眼眸不难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俊朗之人,锋利的脸部线条,与岁月赐予他的独特气质,尽显上位者的威严。
“太子!”盛和帝深沉的嗓音在大殿中更加嘹亮,虽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你怎么看。”
祁寒向盛和帝作揖,答道:“儿臣认为应当待赵行被押送回京后在下定论,同时,方才李侍郎的话也在理,若此事为真,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说完他瞄了眼盛和帝,没再继续。
“随王,你觉得呢!”随王是祁铭的封号。
“回陛下,儿臣认为皇兄说的在理!”
“赵行还有多久押送回京!”
送信的人面露难色:“禀陛下,赵行在抓捕途中……逃走了……”
“呵!逃走?那么多官兵也抓不住吗!这怕不是幌子吧!”说话的人目光锁定谢成风。
皇帝也管不起大臣们相互阴阳怪气了,十次早朝八次都要内涵一下别人。
“怎么回事?!”盛和帝不耐的出声。
“回陛下,抓捕途中,赵行击倒数名官兵,正欲逃走,但被另一人劫持带走,此人武艺高强,非一般人可比拟。”
“几十个官兵打不过一个赵行,还被人半路偷家!谢次辅,你这个学生不仅治兵有方还挺招人‘惦记’啊!”皇帝乜了眼左下方愣住的谢成风。
谢成风惶恐万分:“臣……臣……”
“行了,全国通缉赵行,死要见人活要见尸。”盛和帝扫了眼台下众人:“还有本要奏吗?无事退朝!”
见众人没反应,又道:“退朝,太子留下!”
……
两个时辰前,乾安城门口。
“你先进去,我去西郊,晚上在亭华酒楼会和。”
“行。”燕云知道他要去干嘛,也没多问,策马朝城门去。
凤翎调转马头,朝西郊去,去见一见老熟人。
凤翎驾马停在西郊一处荒废已久的破屋前,走进去,用木棍扒开一堆杂物,在墙面上摸索着,在触碰到一处时按了下去,地面的砖块向两边推移,显现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台阶,他抬脚走进去。
地道两边烛光因他走路带起的风而摇曳,迎面走来一个暗卫,恭敬道:“什么都没说。”
凤翎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又继续往里走。
常德双手被铁链束缚,双膝跪在地上,破衣烂衫上遍布血痕 。
“好久不见,王叔!”凤翎坐在椅子上,看着这位经年未见的老熟人。
常德闻声抬头,扫了眼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惊了一下。无他,这人的眼睛太出挑也太熟悉了,令他胆寒。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王叔,我叫常德。”常德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语气没有起伏。
“才十几年王叔就忘了我,真叫人伤心。”凤翎将椅子拉进了些,语气像耍无赖的任性小孩般:“可是我却记得牢,每日都要回忆一遍,以防我把您忘了,难道您午夜时没有梦到过我吗?”
凤翎动听悦耳上声音在常德耳边回响,接下来的话同厉鬼低语,即便那是笑着的:“梦见我来向您讨债。”
常德微微睁大眼睛,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他仍保持镇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叔,你可真让我伤心。”他们四目相对,凤翎也不跟他多废话了,直接进入主题,眼色凌厉。
“当年你为什么要出卖岁安王府,试问岁安王府可亏待你一分。”
常德依旧保持沉默。
“不说话……既然嘴不能说话那这嘴留着也是累赘,看在您在岁安王府任劳任怨的份上……我这就帮王叔减减负。”凤翎含着笑,语气确实狠厉非常。
随即起身去墙边取下一把小刀,走至常德眼前:“从哪里开始呢?”他端详一阵儿:“从这吧,要不。”
说罢刀锋从常德左边唇角一直拉到颧骨下方,鲜血流淌,常德眉头紧锁,吃痛闷哼出声。
凤翎冷眼看着他的反应,语气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呀!王叔,对不住,手没拿稳,偏了,反而把嘴变大了。”
他起身又去墙边寻找趁手的工具,笑道:“我这就把它们缝起来。”
最后,他从架子上拿下一把锥子,不容置疑的掰起常德的下巴,江锥子使劲往其脸上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剧烈的疼痛笼罩着常德,但他无法挣脱桎梏,徒劳的挣扎使得锥子戳向他的伤口位置,甚至直刺牙龈。
冷汗直流,常德痛呼出声,眉头紧锁,冷汗直流。
凤翎把锥子丟在一旁,拍了拍手,锥子的落地声在地下室回荡。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语气平缓:“原来王叔也怕疼啊……再问你一遍,为何出卖岁安王府。”
这次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常德终于出声,声音沙哑:“对不起,但我没办法!”
“呵!没办法?你在府中几十年,岁安王府亏待过你吗!你的没办法就是勾结外人屠杀岁安王府?你还有没有点良知,乌鸦尚且反哺,你连乌鸦都不如!”凤翎言辞激动,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位年近花甲的老人。
常德耷拉着头,没敢看凤翎。
“你下药时可曾犹豫过一秒!你接应赵宁是否踌躇一分!若不是你,父亲他们就不会在那一晚葬送,原来你疼的时候也会喊叫,可他们被弯刀入腹时得多痛,他们又向谁求助!王德……”
凤翎声音发狠,透着凛凛寒意:“凭什么你还活着,凭什么你还安然的活着……”
……
皇宫。
“你方才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说罢!”盛和帝将凤翎带至内殿,坐在榻上。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想法。”祁寒坐在下方的一处席子上,斜倚着身体,手撑着桌面——坐没坐相。盛和帝见了也没说什么。
祁寒继续道:“查是得查,但不能只是现在查,不仅如此,还得放松些……”盘中一颗葡萄放入嘴里。
“哦∽你想怎么查。”
“如今赵行这事沸沸扬扬,早就不知道传多远了,现在那些个官员人人自危,肯定都做好充分准备了。
但不查又显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了,所以,首先咱们必须得查,不用太认真,反正都是假的,但得装的很认真。”祁寒又摘下一颗葡萄。
“嗯,然后呢。”
“接着,我们先放他们一段时间,但不能太久,否者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会适得其反。
但期间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管,还得暗中调查,实地考察。明面上与暗地里双管齐下,不仅如此,得不定时的进行,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最后,这个监察机制也得优化。”祁寒瞄了眼座上的盛和帝,盘中的葡萄被他吃个差不多了。
盛和帝自是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即无语。道: “有话就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小心谨慎了。”
“您这话说的,我这不是得看你脸色行事嘛!况且你不仅是我的父皇还是天子,我不得小心嘛!”
看着祁寒嬉皮笑脸的样子,盛和帝忍无可忍拿起盘子里的坚果扔向他:“稀奇了,你还有这觉悟!有屁就放!”
祁寒也不躲,抬手接下来自老父亲的“投喂”,正色道:“如今,虽然每个州县都有一人负责督查,看似合理,其实仍有弊端。若是此人与刺史县令狼狈为奸,那么就会造成如今江州的局面——猴子称大王。”他剥开了一个坚果,放入口中,又道。
“所以各州县不能只有一个地方御史,最好三个,最少两个。然后每个区域又由最低两个来统查,比如江南,中原,西北,西南。最后,再由朝廷来统一管理。众口难调,这样可以防止各地区蛇鼠一窝。”
盛和帝想了一下,认为此法可行。
感觉有戏,祁寒接着道:“最后,不定时设置官员考核机制,从品行,政绩等方面审查,不仅要看面上说辞,还得实地考察,从百姓入手。能者居之,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淘汰。
同时,地方御史在每个地方的任职期可设置为三至五年,不可太久,否者没有利益也会有利益牵扯。
最重要的一点,这些措施得秘密进行,可酌情公布,但不能全盘托出。”
盛和帝扫了眼座下的太子,不得不说他这个儿子虽然性子不羁了些,但着实靠谱,足智多谋,随他。
“行,那这事就交给你。”
祁寒抬头看了眼他的皇帝老爹,笑得一脸“慈祥”,又吞了颗坚果:“行∽”
见祁寒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盛和帝心情好了不少。吃了个坚果,道:“那人是不是你的人带走的。”
“谁?”祁寒想了一下:“赵行?”他抬眼看了眼盛和帝肯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承认吧,我知道是你。
“……”祁寒边吃葡萄边说:“那真不是我干的,我是那种人吗?”
盛和帝一脸狐疑,还是盯着祁寒,似又在说:是的,你是。
“逸兴呢,快到春闱了,他准备得怎么样了?”似是想到了什么,盛和帝开口。
“不怎么样,之前他很讨厌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现在嘛……可能就要准备弃武从文了吧。
盛和帝轻笑一声:“怎么说。”
“前几天缠着我要去江州,无奈让他去呗,结果被教做人了。”
“逸兴都打不过?对方是谁?”似是想到什么,盛和帝话锋一转:“还说你没派人!”
祁寒愣了下,当即无语,道:“我说的是‘不是我的人’,我有说我没派人吗?”一颗葡萄又丧生在太子殿下口中。
“那你的人也不太行啊,一个人都逮不住……对方是谁,几个人?若不能为朝廷所用,恐怕是个隐患,得铲除。”盛和帝若有所思道。
“不知道,现在看来是两个。想铲除怕是不太容易。得到时候再看,但现在不是敌人。”
“行,这事也交给你。”
祁寒没说话,站起身,走向盛和帝,在他父皇诧异的目光中,伸手捞了一把盘子里的坚果,嬉皮笑脸道:“报酬。”随即转身立马逃离现场。
空留皇帝与太监常恩:“逆子,倒反天罡了还!”
他转头问常恩:“你觉得太子如何?”
“回陛下,太子性情洒脱直率,做事沉稳靠谱,是乃人中龙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