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映灯与郑逸站在誉兴楼前,迎面驶来一辆马车。马车有几分熟悉,但冯映灯并未细看,直至从马车上走下来三人。
其中一人熟络地打招呼,“映灯,好巧。你说散学不与我们一道走,没曾想我们要去的竟是一处。”
冯映灯不可思议地凝眸望向面前明黄衣衫的李明落,而后顺着李明落看见清丽的冯映烛,和看都没有看自己的程祁。
程祁一身蓝衣,逆着光,面容表情都有些不清楚。
冯映灯讪讪地说着:“好巧……”
然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二皇子李明落主动道:“你与朋友也一起来誉兴楼用饭吗?你这位朋友还真有几分面熟,不介绍介绍?”
冯映灯后知后觉地说着:“哦,忘记介绍了。殿下,这位乃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大家的新同窗,郑逸,郑彦青公子。家出安国公府。”
郑逸笑容和煦,仪态规矩地同对面的三人行礼,正疑惑,“殿下?”
冯映灯又对着郑逸介绍其他三人,“郑彦青,你认识一下,这位是二皇子李明落。”冯映灯展手指向面前最近处明黄衣衫的男子。
郑逸惊讶,“二、二……”
只是不等郑逸说完,冯映灯没好颜色地拍他胳膊,提醒,“别一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模样,二皇子是来崇知书院旁听的。你一个国公公子不应该经常与他们皇亲国戚打交道吗?”
郑逸理所当然地反驳,“我们是异姓的公府。更何况,我姑母是贵妃,而二皇子的生母乃皇后娘娘,这俩人……嗯……就你懂吧?”
郑逸欲言又止,冯映灯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冯映灯刚想详细地追问,李明落催促她道,“映灯,你不同郑公子介绍介绍我们其他的两位朋友吗?”
冯映灯这才一脸不情不愿地继续往下说去,指向李明落身后,三人其中唯一的女子,“这位,冯映烛。别问她与我什么关系,凭我们二人的姓名你自己猜。”
郑逸之前也听过一些关于冯御史大夫家的私事密辛,顿时恍然大悟,“这就是你那位鸠占鹊巢的假姐姐?”
郑逸这一句惹得冯映灯与李明落的面色皆是黑了黑。冯映灯是不愿被人提起自己与冯映烛的奇怪关系。李明落则是关切地望向冯映烛,直到冯映烛面若无碍地笑着同他摇头,他方恢复如常。
郑逸也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几分冒犯,遂赶忙转移话题,主动询问:“那这位看起来与冯大姑娘郎才女貌的公子又是谁?”
因为李明落站在前面,程祁理所当然地与冯映烛并肩。二人容貌相衬,一个俊朗,一个清丽,程祁的挺拔颀长映衬着冯映烛的娇小玲珑。
论谁看了,都得说一句金童玉女。
冯映灯与李明落,包括冯映烛的脸色都黑了黑。对面的三人皆想对郑逸无端地揣测做解释,冯映灯却是直截了当地回答:“这位程祁,程子恪,你也不认识?他是左将军程城的儿子。”
“这样看来,你们三位从各种关系上来说,都可以算是表兄弟?”冯映灯说着说着,恍然大悟地抬起手来,指指郑逸,指指李明落,又指指程祁。
李明落是陛下与皇后的儿子。程祁是皇后兄长的儿子,他与李明落是真有血缘的表兄弟。而郑逸的姑母是皇后的贵妃,郑逸便是李明落没有血缘的名义上的表兄弟。
这三位居然是一家人。
冯映灯惊讶,就连冯映烛都觉得难以置信地笑望三人。李明落与程祁愣了愣。
郑逸则是在重复,“程祁,程子恪……我想起来了,那位叫京城中每位作为父亲的显贵都拿当榜样教训自己儿子的程家儿郎。都说你幼年就能写诗属文,是这京城贵公子中数一数二有真才实学的。”
“你还是冯映灯的娃娃亲?”
郑逸有几分激动地说着。但考虑到程祁与冯映灯的这层关系,再看见程祁与冯映烛站在一起,还十分相得益彰,郑逸顿时替冯映灯不平地冷了冷脸。
程祁不为所动。
李明落紧接着又道:“既然大家都是来这誉兴楼用饭的,不如同桌一起?也好相互结识结识。”
其他众人皆是不置可否,唯冯映灯不解地询问:“殿下从前不是说身为皇家更不能铺张豪奢,怎么今日还要到这誉兴楼来吃饭?”
她和郑逸来,是因为自己想宰郑逸一顿。郑逸也答应了。但李明落、程祁,还有冯映烛,三人瞧着可不像自己会如此奢侈浪费。
李明落率先往誉兴楼走去,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们是子恪请。这不马上过了夏日,就到秋闱了吗?是时书院暂时休课,子恪也没空同我们一起玩耍。我们就今日提前祝贺子恪考得解元。”
“解元是什么?”冯映灯对我朝的科举制度并不了解。
郑逸追上前来,好心地解释,“解元就是秋闱第一名。考过了秋闱才能去参加翌年的春闱。待春闱再考过,便能参加殿试,受陛下提拔谋得一官半职。”
“程祁这样的人居然还要考科举?”冯映灯并不知晓其中的内情,只是鲁莽地觉得,“她他不是左将军的嫡子吗,左将军又有陈国侯的爵位,等着承袭就是。便是不能承袭,因左将军而荫封个随便什么官,应当也不难。”
李明落当即嗔怪,“映灯,这你就不懂了。子恪虽然是嫡子,但他是次子啊。他家有个兄长你知晓吧?虽说不怎么聪慧,但恰是因为不怎么聪慧,子恪才不能同他抢爵位。至于一般荫封的官哪里衬得上我们的子恪的博学多才?子恪也有自己的骄傲,他想凭本事考科举、建功业。”
冯映灯闻言,下意识地回眸,望了一眼最后方的程祁。程祁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光看相貌与气度,确实当得起博闻强识四字。
冯映灯暗叹了叹,随后故意装作不以为然地反驳,“这还没考,你们就相信他能考中解元?别最后被不知道什么人超过了,觉得丢脸懊悔都来不及。”
李明落张唇,就想替程祁反驳。但是,在他之前,程祁自己已经开口,“这京城之中,乃至是举国上下,能以学问出我其右的学子不足一只手。自是不劳你操心。若我连秋闱第一都考不上,何谈去考春闱、殿试,得陛下赐官?”
程祁坚定的模样,仿佛他已经站在了金銮殿下。
冯映灯没有办法反驳他,虽然她并不确切地知道程祁的学问有多深多广,但是比于自己,程祁已是高深不可测。更遑论,几乎所有人都说这门娃娃亲,是冯映灯占了大便宜,能得嫁这京城第一才子。就连秦旭、金年他们也常被程祁比得一无是处。
冯映灯莫名对这未来可能是自己夫婿的男子,油然而生几许仰慕。
但这仰慕只存在一瞬,冯映灯便又是自然而然地与他呛声,“你最好等考完秋闱,被别人取代了第一,也还是如此自信满满。”
程祁冷眸瞋她。
冯映灯不以为意。
五人一同到了誉兴楼内,也没找个别致的雅间,而是随便在大堂坐下,喊伙计过来点菜。
程祁随意点了几样,而后是郑逸欲点,郑逸刚张口又想起自己是来给冯映灯赔罪的,遂让冯映灯随便点,无论多少,只要冯映灯开心就行。
冯映灯豪言壮语,“将你们店的招牌都上一遍。”
程祁开始给众人分发桌面上的碗筷。他坐在冯映烛与郑逸中间。冯映烛的另一边是李明落,李明落之后是冯映灯,冯映灯又与郑逸邻座。
分发碗筷之后,冯映烛正在检查自己的碗筷干净与否。她隐约瞧见筷子的末端有一个缺口,与李明落的对比,李明落发现自己的也不甚完美。程祁看了看自己的,随后将自己的筷子替换给冯映烛,而后望着李明落小声笑说:“我们两个大男人不必如此讲究。”
李明落忍俊不禁,也在小声,“本皇子就没有不讲究的时候。”
他们三人有说有笑。郑逸见状,学着他们,不是检查自己的碗筷,而是给冯映灯检查起来。见冯映灯里的碗筷上还有水渍,他特意取了贴身的帕子给冯映灯擦拭干净。
这一套动作,惹来冯映灯暗暗地感激。冯映烛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偏生是李明落与程祁,俩人的目光皆是微愕。
李明落率先张口,“郑公子,你这……”
程祁波澜不惊地提醒:“还望郑公子稍微自重一些。冯二姑娘虽说仍是自由之身,但已有婚约。凡事还当多为冯二姑娘的名声考虑。以及,我这个她的娃娃亲还在当场。”
程祁望向郑逸的目光里,幽邃、阴鸷。
郑逸却是阴阳怪气,“既然程公子能与别的女子走得更近,还为别的女子替换碗筷。缘何不准我为冯映灯操持这擦碗拭筷的事情?难道只准程公子风流,映灯只能默默忍受?”
郑逸并不怵程祁锐利的目光,反望回去。
其他三人皆是一顿。李明落不禁暗自感慨,这安国公公子还是个好小子。冯映烛则是兴致勃勃地看戏。冯映灯先是惊讶,不明白他们好好的怎么就因为自己争锋相对,而后觉得郑逸说得颇有道理。末了,竟还有几分感动,除了包子和屉老外,居然还会有人为自己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