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贺家二少收到两条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先到的是王屠夫的消息,他让信鸽传来一张纸条,纸条上除了“安好”二字再无其他。贺辛止娴熟地将纸条蘸了水,纸上慢慢有小字浮现——“三百两赎池恒”。
“三百两?红英,你怎么不去抢?”他温和地笑了笑,果断把纸条烧了。
咱大舅哥一直帮着夫人退婚,“消失”一阵子也挺好的,就让他在龙虎堂里多呆些时日吧。
他知道,季红英绝不会伤害池恒。
第二个消息,是池家人送来的口信,说池小姐邀请贺二少于本月初八泛舟碧湖。
看来,他真的把那丫头逼急了,她是铁了心要与他“正面对决”。
无妨,既然夫人“贼心不死”,那就别怪为夫“心狠手辣”了。
*
隐秘而漆黑的山洞中,池恒被绑在长背椅上,动弹不得。
他满脑子都是如何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
“来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干渴得有点沙哑了,不觉吼得更大声一些,“来人!”
“又怎么了,池大少爷。”季红英不耐烦地走到他跟前,叉起腰问。
“松开,我要解手。”池恒冷冷地说,没有丝毫求人的态度。
“好吧。”季红英答应得爽快,熟练地解开了他腿上捆成麻花的绳子,偏偏没有解开手上的。
池恒还以为她“言而无信”,没想到她撩起他的衣摆,一手扯下了他的裤子!
“你,你干什么?!”池恒大窘,羞红耳根,奈何手被绑住,只得蹲下身子遮掩。
“伺候你解手啊!”季红英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无耻至极!你一个姑娘家做这种事,还要不要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别说是陌生人,就算是你夫婿,也不该如此!”
“你们大户人家怎么那么多规矩?”季红英睨着他,对这些“礼义廉耻”不屑得很,“拜托你弄清楚,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我是山贼,每天混在男人堆里,什么没见过,你下面很特别吗?”
她“无耻”的言论让池恒“唰”一下红透了脸。
他从未遇过如此不害臊的女人。
“你,你换个男人来,或者松开绳子让我自己来,我池恒说话算话,绝不逃跑!”
“大少爷就是麻烦。”季红英皱起眉,不满地给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她才不怕他跑了,能从她季红英手上逃脱的,唯有“那个人”而已。
池恒松了手脚,往前刚走两步,又见她贴身跟着,于是叮嘱过这个毫无“羞耻感”的女人:“我去去就回,你不能跟着,要跟找个男人来。”
“随你。”季红英耸耸肩,算是答应了。
池恒沿着洞壁的灯火找到了出口,洞外是一个宁静的山村,田亩井然,阡陌纵横,鸡犬遍地。
洞口对面是一个木栅栏围起的农家院子,地方宽敞,兵器陈列,里头有好些壮汉在练武,这里应该就是龙虎堂的据点了。
池恒钻进隐匿的林间解决了个人问题,出来时远远看见季红英出现在农家大院里,大声吆喝:“恭、喜、发、财听令,大当家让你们下山一趟,到榕城候命,不得有误!”
“是!”四个壮汉抱拳出列,对季红英毕恭毕敬。
池恒不是没见过英气的女人,他的娘亲就是人人称道的女中豪杰。不过,这个农妇打扮的“二当家”似乎比他的娘亲更有魄力一些,事必躬亲,令出必行。
她不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却有一种雌雄难辨的帅气,身材高挑匀称,举止潇洒利落,看起来是个相当靠谱的“兄弟”。
池恒停在大院外看她,处境有点尴尬。
明明无人看守,他应该逃跑才是……
偏偏他答应了她“绝不逃跑”……
池恒是个死心眼,性子执拗,就算在贼窝中也“不知变通”。他像木头似的杵在院外,杵到季红英不经意发现了他,走过来夸:“你倒是老实。”
“君子一诺重千钧,我不会逃跑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无意打听龙虎堂的消息,去王屠夫家只是为了探查你是不是我妹夫养的外室。”
“我?外室?”她这个“傻妞”傻得远近驰名,也就只有这样的榆木脑袋能够想出这种可能。“哈哈,池恒,你是对你妹妹多没有信心?”
“我——”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然而口舌笨拙,一时解释不清,“总之,我对你们没有威胁,剑还我,让我离开。”
离开贼窝还舍不得一把破剑,莫不是个剑痴?
季红英见此人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样吧,剑还你,咱俩比一场:你赢了,可以走;输了,留下来与我成亲,如何?”
“好,一言为定。”池恒醉心剑术多年,自问有些心得,长剑山庄的“狐朋狗友”也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正好能自证实力。
季红英见他这般自负,兴致大发,让人取来两把长剑——池恒的“白月”以及季红英的“挑衅”。
“白月”是一把精致得像藏品的宝剑,如它主人一般锋利、凌厉、纯粹,有月之风华;“挑衅”则不同,它就像市集上勉强能用的猪肉刀,锈迹斑斑,刀锋暗钝,但对于季红英而言相当趁手。
季红英特地邀请他进了大院比剑,让所有龙虎堂的弟兄围观,免他输了赖账。
池恒对此亦无异议,要是当众赢了赫赫有名的二当家,他在江湖上也算是号人物了。
两人相对而立,大战“一触即发”。
季红英提了剑左瞧右瞧,漫不经心。
池恒对待比试显然比她认真得多,一张脸沉得如索命阎王,可惜了清秀俊朗的底子。
池恒见她这般“不屑”,心中不忿,二话不说出了招——
他身影迅疾,如鬼魅祟行,剑一下子就往她喉咙抵去。
季红英不知何时潜到了他身侧,压根儿没用剑,反手给了他一掌。
这感觉,似曾相识!
池恒没工夫找回忆,只知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肘部一御一击,手中剑如破竹,贯日白虹。
季红英轻巧地仰首躲过,不知想出什么怪招,以“挑衅”追着他握剑的手腕不停地猛刺,左三个穿插,右三个撩绕,挑得剑花四溅,光影织如腾蛇。
池恒每一击都不落下风——但亦讨不到任何好处。
这女人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他每回接剑都叫一个“肺腑共震”。
两人连对数剑,季红英已经摸清了他的剑招,预判了他的出手,将他的一招一式都堵死在“出处”了。
“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花拳绣腿,还想赢老娘?”季红英玩命的本事可不是这种“闺阁少爷”学得来的。
她剑法凌乱,毫无章法,但速度极快,而且准得惊人!就在他避得无暇他顾之际,她一记长腿扫堂让他措手不及!
池恒仰身倒去,被她猛然揪起,“挑衅”的剑尖就定格在他眼前一寸。
那还是锈蚀了一半的剑尖。
地上沙石漫舞,扬起半空卷尘,未曾散尽。
两人喘声如牛。
“你输了,池大少爷。”季红英一撒手,池恒顺势往后跌坐在地上。
她根本不擅用剑,给她一把刀或者一把斧,或许决斗会结束得更快一些。
龙虎堂的兄弟们见自家二当家胜了,纷纷举拳庆贺——“二当家,威武!威武!威武!”
“你胜之不武!”池恒勃然大怒,觉得受到侮辱。
与其说他无法承受战败的后果,不如说他接受不了自己资质的平庸。
他怎么可能输……不可能……他在长剑山庄赢过多少好友!
“你剑招鄙陋,拳脚阴损,简直侮辱了‘剑术’二字。”
她听出来了:此人确是剑痴无疑。
“别那么迂腐,谁说比剑一定要比剑术?你那些华而不实的招式,留着过年刻春联好了。”季红英一点也没给他留面子,将手中的“挑衅”扔给了身边的小弟,“池大少爷,你可别忘了自己答应我什么。”
池恒气得干瞪着她,咬牙切齿,一副要生吞了她的样子。
“你要是不服气,可以随时来战,老娘一定奉陪到底,不过不许哭鼻子哦!”季红英无所顾忌地取笑他一番,不忘自报家门,“对了,我叫季红英,我可不爱听‘二夫君’叫我二当家。”她特地强调了“二夫君”一词,是要把池恒最后一点尊严粉碎。
“你!”他要是有内伤,绝对被气出一口鲜血来。
池恒生在大富之家,有亲人呵护备至,有朋友投其所好,一生要强,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我不服,再比!”他一个大男人,像个撒泼的小孩子一样,缠着她重新比试,然而她压根儿不想理他。
“龙虎堂事务繁多,我可没空陪你玩,你练好了再来。”季红英撂了话刺激他,只为完成大当家的“重托”。
池恒也没让人失望,一听“练好了再来”,挫败感全都化成了心头热血,斗志昂扬,誓要苦练剑术,将这女贼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