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雪 第3章 谁只想打个照面

上了电梯，朱璎见许清樾还是一言不发，好似刚刚惊魂未定的是他，也不再出声，只是紧靠着他走，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一只手悄悄滑进他的掌心。他没有拒绝，她便将手指挤进他的指缝，十指紧扣。

她太喜欢他的那双手。第一次见他是在酒吧，她跟朋友一起去喝酒，她一进去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的他，就算是昏暗的灯光，都难掩他精致的五官。他正笑着与人摇筛盅，是人群中难以忽视的存在。

但坐下后视线被遮挡，她只能看见他那只端着酒杯的手。手指纤长笔直匀称，与手掌比例刚刚好，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美与力量感，让人见之就难以移开视线。一晚上她都在瞟那双手，甚至是出神地幻想，被朋友调侃后她才回过神来，借着酒精和朋友起哄，她端着酒杯走向他。

光怪陆离的灯光之下，他眼神深邃冷峻，但又带着些许注视感、审视感，如墨的眸子几乎要将她卷入其中，惊得她连忙垂眸，跟他对视那一刻，她预感自己会被拒绝。然而，下一秒他唇角一勾，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站起身来接过她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再后来，在两方朋友的鼓噪下，两桌人并到一起玩游戏喝酒。但一晚上她除了加到他微信后，也就只了解到他刚从墨尔本读完三年本科回国。

加上微信后，朱璎给他发过去好几条信息，他都没有回复。这让她产生了自我怀疑，觉得是不是自己长得不够漂亮，吸引不到他，只得百无聊赖地一遍遍地翻开他的头像、他的朋友圈。

他的头像是国外一个乐队coldplay，朋友圈背景图则是这个乐队的一张专辑《yellow》 的封面。这些都是朱璎保存图片后识图才知晓的。

郁闷了好几天，朱颖也不再找他。但一次，朱璎在朋友圈发了一段在社交平台看到文字后，他竟破天荒地点了赞。她按捺不住，立马问他干嘛点赞。他回复道：看过。朱璎急忙百度了那段话的出处，是日本国民作家中岛敦《山月记》中的一段摘录。她立马搜了几篇书评补了课，抓住机会跟他聊了起来。

那段时间，朱璎父母在打离婚官司分财产，没人管她，她就隔三差五约他出来喝酒，他也答应，但每次来都会叫上两三个朋友，每次也都是他买单。一次在酒桌上，她好奇问他为什么当时没有拒绝她，他淡淡地回答说，她那颗泪痣位置很特别，很像一个朋友。

今天中午，她得知法院判决了她父母的离婚案，她苦笑着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恭喜在我生日之际我爸妈终于离婚成功，今天晚上谁喝酒我请客。”但发完，她立马就心痛难忍，便快速删除了。一分钟后，他主动发来条微信问她有没有事，她尴尬地想这竟被他看到了，便借此机会故作戏谑地回复他：肯定有事啊，你可怜我的话，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这次只准你一个人来。

他没有拒绝，她便带他来到了这里。她一直都很想再来这家酒店看看雪，上一次看雪还是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带她来这儿看的雪。

这酒店确实是江都观雪的最佳去处。四周群山环绕，只要江都下雪，这里绝对是最先看到雪的，每间房间推开窗就是被雪覆盖的峻峭山壁，一景一物，犹如画中。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露天停车场上的车顶上已覆上了一层积雪。许清樾神情凝重地盯着窗外，朱璎此时已先去浴室。他心绪混乱，心跳虽不似刚刚急促，但依然有股强烈的悸动。他情不自禁想起上一次看到雪还是三年前，高三那个冬天，那时一幕幕的画面纷纷从尘封的回忆里逃逸似地跑出来，充斥着他整个脑海。

观雪的落地窗静静倒映出缓缓飘落的雪以及他那一副怅有所失的脸。此刻，他的心里却像是下起了雨，鼓点密集地打击着他。

他再也忍不住了，抓起椅子上的夹克和车钥匙，冲下楼，用手机给朱璎发了条微信：“朱璎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然后转去一千块以作生日红包。朱璎刚洗完澡出来，见许清樾已经开车离开，气急败坏地拿起手机将转账退了回去，发了几条语音咬牙切齿地咒骂他，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

许清樾沿着空无一人的大马路行驶了很久都没有发现陈雪的身影。但他不甘心，用力下踩油门朝前加速，差点撞到一只横过马路的流浪猫。流浪猫受到惊吓，急忙撒腿跑向一旁的草丛，朝更里面的一棵大树奔去。顺着流浪猫的视线，他发现了正蹲着喂流浪猫的陈雪。

陈雪从肩上背着的塑料袋里取出刚从酒店带出来预备自己明天中午吃的盒饭，倒了一半出来，匀给刚跑过来的小猫，小猫一边发出“噜噜”声狼吞虎咽吃着，一边高高翘起尾巴蹭着她的手。

她怎么还是跟高中一样喜欢逗流浪猫？被咬了都还不吸取教训。许清樾放慢车速想着，同时不禁质问着自己，她非见不可吗，见了她之后怎么办…许栩知道了怎么办…这时理智在跟他叫嚣，斥责他太冲动太自私，让他打起退堂鼓，命令他马上就这样走掉。

向前行驶了一段后，许清樾还是靠边停了车。

在墨尔本，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才适应了没有她的环境，永远没有她的生活。他原本以为往后的日子，沉浸在喝酒玩乐到处挥霍的世界里会很快乐，不计时间的那种快乐，不用回想就不用痛苦，就像第一次高考结束后那样放纵自己。

但他什么都没有忘，只是在所谓的大是大非前面，永远都有太多无能为力。没有伤春悲秋，还不配拥有憾事，没有共同踏过万里，还不够剧情延续故事。

命运好似又开了个玩笑，没有让他以为的永远抵达，让他又一次遇见了她，他所有的苦闷与不甘心瞬间被唤醒。他终究不甘心，曾经走得那么近的两颗心就这样形同陌路。

谁甘愿只打个照面？再怎么，今晚也要见她一面。

我会竭尽全力飞往你的星云即使我的肉身被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