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地雪 第2章 命运入面

梦的本质是叙事，是代替现实无法代谢的情绪所进行的叙事。

这是一个人的花园，潜意识在此总是能找到生根发芽的土壤，那些被深埋已久的情绪会被默许，可以无所顾忌地破土而出。

如窗外般乌云欲雨的感伤情绪由刚做过梦的大脑蔓延至周身，将一个她不想面对的事实摆在她面前，已经过了三年多，她还是忘不了那个已经走远的人。

陈雪自嘲，又不是演室友在追的大热偶像剧《想见你》，穿越不了千个万个时间线，更没有什么人海里相依。触动她的是另一句歌词：如果另个时空另个身体，能不能换另一种结局。

时过境迁，她时常会想，要是没有三年前的那件事，他们的结局或许会有不同。但自始至终，她都不敢直面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她总觉得在背负原生家庭下坠的命运之下，做任何事对她来讲都太奢侈也太荒谬。

此时，偌大的阶梯教室里，同学们一打下课铃早已跑光，只留下了还坐在座位上发呆的陈雪，以及收拾讲台上物品的教授。教授见她如梦初醒般神情恍惚便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下讲台来到她面前，陈雪以示尊敬也便站起身来。

教授先是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看你，一副脸色这么差，哪里有点大学生的样子，肯定又是去哪打兼职了吧？你这孩子怎么老想着挣钱！陈雪略有尴尬地赔笑不语。

教授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马上就要回家乡学校实习了，我也不多说你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实习期间可别想着要到处挣钱了，你得在学校好好表现，到时候顺利毕业入职，这样有个稳定的工作比什么都强，这样你也才可以更好地照顾你家里…

陈雪微笑着感谢了教授的苦口婆心，待他走后一个人又思索了良久。

当初要不是高考发挥失常，分数连一本线都还差一截，班主任考虑到陈雪家里情况便建议填报省城的一本师范学校录取分较一本线低的公费师范生专业，不然陈雪还来不了这所一本大学。

公费师范生在校期间免交学费、教材费、住宿费，并享受生活补助，但毕业后必须回到户籍地所在的乡镇中小学教书6年。

三年前，名落孙山，陈雪没有像高中火箭班的同学那样上到自己心仪的985、211大学，再加上家里毁天灭地的变故，她想过辍学，就留在县城打份工，照顾奶奶。

但陈雪没有拗过奶奶。王梅香不甘心，年轻时因生不出孩子被丈夫家暴，后来生下了陈雪父亲陈洪涛后，丈夫却死了。她咬着牙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再后来，她到处借钱跟儿子讨了个儿媳，儿媳死后儿子整日只知道赌博，她不得不照顾孙女孙子。她就在乡下祖屋开个小超市供姐弟俩读书。王梅香一辈子吃了那么多苦，都挺过来了，现在好不容易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能就这样说放弃就放弃，说什么也要与孙女一起乘坐五个小时的大巴车，陪她来大学报道。

来到了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方，陈雪像一只受惊的小猫，不敢融入周遭的一切。为了尽其可能地节省开支，她一天只吃两顿，都只吃素菜，周末就去打听学校附近哪里可以兼职赚点饭钱。陈雪整日背着还是高中那会的双肩包，一个人独来独往，所有心思都在奶奶身上、在弟弟身上。没有课的时候，她就买个馒头，在图书馆泡到闭馆，将整个人躲进一本本厚重的书里，不与任何人交流，同学室友也把她当做乡下来的土包子，无视她的存在。

后来，是教授一直以来无微不至的关心与栽培，加上她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图书馆如饥似渴的阅读那些书给予她的疗愈，推着她从内向外打破自己的壳，逐渐试着走出来，不再被过去发生的种种所困。她也会开始去思考自己未来的职业，以及关于教师教育的意义。她不再自怨自艾，她告诉自己，这里就是罗德岛，要跳就在这里跳。

但无论如何，她无法逃避过去发生的一切，为了凑钱还债，她不得不去兼职好几份工，透支自己去赚那点微薄的报酬，放假拿回去补贴家用。只是三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当初那只对环境应激的可怜阿猫，她不得不迫使自己长成为能够让弟弟、奶奶遮风挡雨的树。

一条微信信息打断了她的思绪，是酒店招兼职的主管发过来的，让她这会来酒店帮忙打扫客房。陈雪本计划着今天下午收拾东西回家的，但为了去实习报道前再赚一点钱，回家前能跟奶奶买件厚实的过冬棉服，便打了个电话告诉奶奶明早再回去，就答应主管赶了过去。

今晚酒店又是生意火爆，不光是吃席，就连楼上的所有房间都被订满了，听说是今天明天城郊的山会下雪，酒店因离山最近，便成了观雪首选。陈雪干活又忙到了深夜，当她费劲地肩上拎着一个大口袋，双手还拖着两大包垃圾，来到露天停车场时，惊奇地发现夜空竟如预报那样，果真飘起了雪，只不过是一些零星小雪，或许说是雨夹雪更贴切。

好久没有看到雪了，陈雪顿时眼睛都亮了起来，见这时夜深人静四下无人，停车场灯也熄灭了，便急忙将重重的垃圾倒进筒里后，跑到路中央撒野。

她仰起头，用手掌接住从天而降的珍珠斑小雪点，也不管寒风呼啸，如刀似刮着脸颊。回旋降落的雪，像是一剂良药，落在她单薄的衣服上、干活后凌乱的头发上、疲惫至极的眉宇间，甚至飘进了嘴里，让她忘却了寒冷，也变得像一片雪花那般轻盈，昏天黑地之间仿佛只有她自己。

这时，两束远光灯照了过来，刺破黑暗，径直打向她，一辆大得有些瘆人的黑色越野车正疾驰而来。幸好开车的人反应及时，依稀瞧见黑夜里有个人在路中央站着，才急忙减速猛踩刹车。

陈雪被差点撞向自己的车吓得瘫坐在地上，一时半会惊魂未定。过了一会儿，副驾上匆忙走下来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弯下腰杵在陈雪跟前，先是关切地询问有没有事，再试着将她扶起来。

两束强烈的大灯刺得陈雪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回过神来，她想到好像是自己有错在先，不应该大晚上摸黑一个人站在停车场中央引发危险，便急忙站起来，回答说没事没事。

年轻女子看上去比陈雪年龄还要小些，五官如星辰般耀眼，令人挪不开眼睛，一看就是今天晚上来酒店入住看雪的。她一面连连道歉，一面向车内的人使眼色，示意其也下车来看看，但车上的人迟迟未动，无奈只得她再次反复确认陈雪有没有受伤。陈雪被问得有些尴尬，重复了几声没事后就加快脚步离开了停车场。

见陈雪走远了，朱璎也回到副驾，笑着告诉身旁的人刚刚那人没事，但身旁的人沉默不语，为了缓解刚才的气氛，朱璎便开始找话题，喜笑颜开地说天气预报可真准，刚刚下车看到雪还越下越大了，在江都生活这么久难得见一次下雪…

然而，一路上身旁的人一直黑着脸，没有搭理她，她以为是因为刚刚那个小插曲让他不悦，便继续自顾自地聊起雪，想讨他欢心。

雪雪雪，这个字格外刺耳，令他浑身如针扎，浑身有种要命的难受。在澳洲留学三年，每到冬天他最怕看到的就是下雪，只要一下雪他就立马躲进屋内，哪里也不去，课也不去上。

许清樾心烦意乱，刚刚，他看得一清二楚，是陈雪，他刚差点撞倒她。

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总好于那日我没有

没有遇过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