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城无尽的夜晚 第4章 一、赤城墟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

——赤城独立日大游行赤城墟区域游行开始啦！

红毯从超市一直铺到了远方的脉冲能源塔，游行队伍将一路走过去，点燃能源塔。一年内灯柱长明，能量源源不断，赤城墟生生不息。仪式结束后，它们将沿原路走回绿靴子超市。

此刻，绿靴子走在游行队伍的最前面，满面桃李春风，好不得意。

其实也不是真的在“走”，而是在“飘”。

她脚踩一块悬浮滑板，飘在低空中，背着一双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那种古代的仙人老太太出来散步了。

身后一长溜机器人车队在表演，左右两边是机器人乐队在奏歌，天上还有小型无人机在进行全息彩烟投影，夹道有许许多多小机器人在跟着它们走。

绿靴子很高兴，她最高兴的是这一路表演都没有出什么岔子。

天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她都不敢看那些小机器人在空中上蹿下跳、上下翻飞。在这整个赤城墟里，可是连一家保险公司都没有，万一谁给摔坏了，或者摔死了，她可担不起这责。

当远处的能源塔出现在视线之内时，大家小小地欢呼了一下。

此时，“赤城墟号”战车开始组装，十二个小机器人打底，八个小机器人组成第二层炮塔部分，六个机器人组成两个指挥舱，最后还有两个小机器人当“炮弹”，从炮塔中发射，并在空中“炸开”。

炮弹入膛，发射的音效还没响呢，一个扮演炮弹的小机器人就“咚”，掉在了地上。它怪那个扮演炮筒的机器人，“你干嘛呀！”

扮演炮筒的机器人说，“你干嘛呀！”

绿靴子转过身去看它们，发现这些小机器人怎么好像都在晃，又有几个车架子小机器人掉下来了。

终于，有小机器人反应过来，高声呼喊，“地震啦，地震啦，快跑啊。”

场面乱作一团。

绿靴子从她的悬浮滑板上下来，站在地面感受了一下。

……

谁家地震还能震出“咚咚咚”的三连音节奏来？

这明明是马队奔行的声音。听这阵势，人数至少在200人以上。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绿靴子也略有耳闻，整个赤城，只有一种人会带着马队出行，

——赤城执政官。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骑马开道的赤城守卫来到了绿靴子和这些小机器人面前，她们伸出手掌，举高手臂，向空中发射了一段强效的电磁干扰信号，时长五秒，中断三秒，随后再次发出信号，循环了三遍。

所有的小机器人们都被迫安静了下来，她们用一种官方的语调说，“赤城执政官出行，请保持冷静，不要惊慌。”

这声音很专业，不远不近、不咸不淡、不温柔也不严厉，听着确实让人挺冷静的。但执政官没事做跑她们这儿来干嘛，令人冷静地费解。

原地待了会儿，大部队来了。

先来的一批急停在眼前，分成两纵队，夹道列阵。

后来的一批缓缓从中间走来。

这次，领头的才是执政官。

绿靴子心中不禁感叹，不愧是当官的，真能摆谱啊。

这些赤城守卫以改造人和仿生人为主，所骑马匹也是经过改造增强或者是仿生的机械马匹，唯独执政官是未经改造的自然人，骑的也是未经改造的马匹。在这个世界里，选择马作为交通工具，当然是礼仪性高过功能性。

执政官家族都这样，她们在这个世界，不需要通过义体改造去进行劳作或者战斗，也不需要通过基因改造来适应各种环境。对她们来说，权力就是最高级的义体，和最高贵的基因。而她们所要做的，就是保证血统纯正，不被污染。

领头那人身穿执政官制服，骑一匹五花鬃毛、高头大马，她开口说道，“这地方，有人负责吗？”

众多小机器人都把目光汇聚到了绿靴子身上。

绿靴子已经认出来这个人了，不是池渊，却是谁？

心中就是一个：“……”只是来开个超市，怎么就成负责人了。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迎上前来说，“执政官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问有何贵干呐？”

站在池渊的马旁边，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骑马，因为真的很威风。

如果池渊是从车上下来，她站在池渊身边答话时，就不会觉得池渊有这么威风。

“这儿的游行活动也是你组织的咯？”池渊问她。

这温柔亲切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池渊是来给她颁奖的呢，绿靴子说，“不敢不敢，我哪儿有那个实力，大家自发组织的。”

池渊一笑，扔出一截机械手臂，绿靴子没接住，故意的。

手臂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停在她脚边。

池渊说，“听说这个东西是从你们这里找到的，你可曾见到过？”

绿靴子答：“没有”。但她心想，这一定就是珂珂天天念叨的那截手臂了。

池渊又对着周围说，“诸位可曾见到过？”

小机器人们纷纷摇头。

“这截手臂的主人，已经死了，可遗体似乎流落到了你们这里，如果有谁见过，还请交还上来。如果没人见过，守卫队搜寻时，还请大家多多配合。”

池渊话说完，两边的守卫就催动马匹，往赤城墟中心进发。

……这是怎么个事儿，绿靴子不接她的东西，也只是看不惯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而已，这又不是封建社会，难不成见了她池渊，还要给她磕几个响头呀？

但不爽归不爽，也不是真的要让池渊的守卫队在她绿靴子的卧室搜出逃犯的意思。

绿靴子略感惊慌。

池渊抬手做了一个手势，身后的卫队往两边让开，她说，“耽误大家游行了，请继续吧。”

于是机器人们又汇聚成队伍，那些乐队被吓得都不敢放歌了，车队小机器人们也只是聚起来往前走，再也没有花里胡哨的造型。

绿靴子谄媚地笑起来，邀请池渊，“大人，您来得真巧，马上到终点了，如果今年的能源塔由您来点燃的话，说不定赤城墟转眼就能繁荣昌盛起来呢，呵呵呵。”

池渊也有点兴趣，主要是这话听着舒服，她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倒不是绿靴子拍池渊的马屁。

而是谁点这个塔谁就要被这堆小机器人簇拥着游街回程，没两三个小时是搞不定的。

在所有人都拥绕着池渊时，绿靴子悄悄往人群外退去，退到大家都看不见的地方，驾起悬浮滑板就往她的绿靴子超市飞奔。

……

路上碰到了王珂珂，它开开心心的，脸上的表情全是变化的微笑符号。

看见一个人影飞过去，它大喊：“绿靴子，绿靴子。”

“珂珂，你怎么来这儿了？”绿靴子问。

“我专门来找你呢。”珂珂又切换了一个笑容。

绿靴子说得很急，走得也很急，她说，“全完啦，你猜我今天遇见什么人了？”

珂珂也跟着她飞快地走，“什么人了？”

“这儿的老大，你知道不？”绿靴子问，她不确定这种小机器有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

“当然知道啦，执政官家族的人我全都认识。”

“认识？”

“呃，就是……知道她们的名字。”

“那你说说看。”

“赤城首席执政官，江渚。她的四个女儿，分管赤城ABCD四个区域，分别是，A区泊泽，B区澜漾，C区潭溪，D区川流。”

“……你这是多古早的版本呀，池渊呢？”

“池渊，谁呀？”

“川流她妹，你说的川流早就投胎转世，重新做人啦。现在D区的新老大是池渊，我们这片废墟理论上来讲属于D区，池渊理论上来讲也就是我们的老大，懂了不？”绿靴子说，“你一直在找的义体手臂，她今天也带来了，扔在了大马路中间。”

“她不要了吗？”珂珂双眼放光。

“不要了。”

“哇塞，那我要去捡回来。”珂珂双眼剧烈放光，加速转动履带。

绿靴子拽住了它，“我谢天谢地，你可千万别去。人家那是钓鱼执法，你去了就把你抓住吊起来打！”

珂珂被吓到了，“什么意思呀？”

“你捡到的那个女孩，是从池渊手上，以’死掉’的方式逃出来的。人家现在找上门来了，我们还是赶紧把那个女孩打包好还给她吧，要不然，池渊就会把我们，全部‘咔嚓’！”绿靴子说得很吓机器人。

“天啦，”珂珂说，“那我们得让季禾赶快跑。”

“那女孩叫季禾？算了，我管她叫什么。”绿靴子说，“她跑啥，她醒了？”

“醒了呀。”珂珂说。

“什！么？”绿靴子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在滑板上惊跳起来，飞得更快了。可千万不能让那女孩满地乱跑，等会儿被抓了交代出来，还以为她绿靴子是同伙呢。

又飞了会儿，到了地下室，还好，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仍然在原地躺着，等着报信的小珂珂归来。

看见它带着绿靴子回来，女孩对着她一笑，很虚弱的样子。

……绿靴子本来绳子都想好用哪条了，准备把人一绑，往礼盒里一装，再系一个大花蝴蝶结，雇八个机器人往池渊府上抬。

可是眼前一个大活人，绑着人家去送死，有点于心不忍。

她背过身对珂珂说，“我们得把人还给池渊，怎么办。”问完又想，她怎么会问珂珂这种问题。

果然，珂珂说，“不给。”

“不给啥不给，她跟你又没什么关系。”绿靴子说。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小机器人说，然后又补充，“我和你也是。”

绿靴子心想，谁跟你是。不免又看了地上的女孩一眼，这一眼，她就猜到了她们在说什么，低声开口道，“求求你们，我宁愿死在这里，不要把我交给池渊。”

她抬头看向绿靴子，泪水从她眼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