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时远音是在飞机上面,池雨疲惫不堪,坐在靠窗的位置向空姐要了毛毯便侧过脸睡觉,本以为一睁眼飞机便落地,醒来的时候不过才发完飞机餐。
他的小桌板被放了下来,上面有一杯乌龙茶一份餐盒,一盒主食。他搓了搓脸,掀开餐盒拿出湿纸巾擦手,身边穿着颜色明亮的防晒衣的男孩笑着说:“刚才你睡着了,空乘发餐,我帮你选了鸡肉意面,不喜欢的话我这份是牛肉米饭,还没有打开,我们可以交换。”
陌生人的热情往往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这个男孩实在长得漂亮,池雨对漂亮的人无法抵抗,对他说:“谢谢,鸡肉意面就很好。”
“那杯是乌龙茶。”漂亮男孩指了指池雨小桌板左上方的一次性纸杯:“碳酸饮料会跑汽,果汁太甜,白水又没什么味道,我就擅自作主选了茶。”
池雨很友善的谢过他。
他说:“不要客气。”然后把放在椅子侧边的书递给池雨:“我也喜欢村上春树,他最好的就是这本《发条鸟编年史》,《海边的卡夫卡》其次..刚才它落到地上了。”
池雨接过书,像对过暗号一样:“我最喜欢的是《村上Radio》,《神的孩子会跳舞》可以一字不落的背出来。”
“真的!”他显然是相信了,又觉得不可思议。
池雨再次看看他,被纯真和元气鼓舞:“你是大学生?”
“嗯,今年读大一,我叫时远音。”他掀开餐盒,拿出酸奶,把吸管插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学生,我常常被误认为是才读高中。”时远音指了指自己的脸。
“现在四月,高中生都在学校里本分老实的读书。”
“我翘课逃学出来玩耍。”
“你?”看着他一副天真的样子,池雨断定他一定是被家庭过分保护宠溺的小孩:“恐怕你连该怎么在非规定时间出校门都不知道。”
“少看不起人。”时远音又拆开食盒里的面包,吃了两口,又放了回去,干干巴巴,口感和味道都很难让人喜欢。
时远音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经济舱总是配发这种硬面包,到底谁会喜欢,为什么不能是半熟芝士呢,起码能有效杜绝食物浪费。
“那你说,要怎么出校门?”这种乖小孩常常会觉得少年叛逆是一种很酷的事,他们做不到,但心中向往。
“这还不简单。”时远音一副经验十足的口气:“找个矮墙翻过去,或者从带修缮的缝隙钻出去。我过去常常这么干。”甚至为了捏造出的谎言能显得真实,编造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经验。
池雨轻笑:“这些是你从小说里看来的吧,其实在非规定时间没有什么机会从学校里出来,毕竟现在追责制度可是很苛刻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时候时远音才认认真真的看了看他身边这个穿着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你是老师吗?我还以为你是商务人士。”
“我是律师。”池雨说话的时候总是很温和,很难把他的样子和律师的威严形象对等起来。
“律师?那赚很多钱,你怎么也来坐经济舱?”时远音十分单纯的问,池雨苦笑:“我不是那种了不起的大律师,我是人权律师,薪水十分微薄。”
池雨和时远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才知道时远音是特地来帮助他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筹备一家快餐店,恰好他周一只有选修课,他是周五放学就坐飞机过来了。
时远音甚至还和他分享要怎么买机票才更划算更省钱,尽管池雨从时远音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就知道他非富即贵,绝对不是经济舱的常客。
尤其是那块手表,江诗丹顿,他即便不知道型号,也了然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是绝无可能用一块上十抑或是上百万的手表作为装饰。
“可以和你加微信吗?”在大致了解人权律师的工作范围后,时远音很诚恳的询问:“我也常常想做慈善,我觉得回去后我们也可以常常保持联系。”
人权律师并不仅仅是慈善那么简单的事,通常来讲,大部份时候池雨都会被抨击为坏人,因为他辩护的对象总是证据确凿的大恶人。
而在大部份人眼里,池雨就是那个拿着这些罪大恶极之人的不义之财在法庭上舌灿莲花混淆是非的帮凶讼棍,拿着巨额的诉讼金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飞机平稳落地后,时远音起身帮池雨拿行李,一只洗刷过很多次边缘有明显磨损的电脑包,时远音的行李是一只银色的RIMOWA标准尺寸登机箱。
在行李处等了很久,他们两人的箱子才跟在其余大大小小的箱子后面被吐出来,池雨习惯性抬手看表,他们已经在旋转台等了足足二十分钟。
两人拿着行李往达到口走,时远音问他:“池律师,你怎么回去?”
“我坐地铁。”池雨准备和他告别,两人虽然互换了微信,但这么小的小男孩,池雨想大概很快他就会把自己忘记。
对时远音而言,人权律师是个新鲜事物,但很快就会有更有趣的人和事足够激起他心里新一轮的兴趣。
“池律师是到哪里去?”时远音看起来好像还想和他再走一段,池雨不吝啬告诉他:“我去律所。”时远音有一张一看就让人会喜欢的纯真的脸和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活力。
“在哪里?”
“滨海大道。”
“我家也在那里。”时远音很激动的一拍手:“池律师,坐我的车子走!就在停车场。”
像是害怕池雨会跑一样,时远音很熟练的去挽池雨的胳膊,池雨有些不太适应,身体微微有些僵硬。
他是同性恋,和男性过分亲密对他来说实在是尴尬,可他身边的小孩只是帮他当作普通大人一样一般对待,他也不好过多纠正,以免显得他为人小气拧吧。
好在时远音也就是亲密的挽了一下就放开了,一直挽着实在不方便推箱子,他只是确认池雨不会过分客气执意偏要坐地铁或者机场快线巴士。
时远音开一辆白色奥迪R8,绝对不低调,但是和海城路上比比皆是的豪车相比,这样的车子已经显得不出格。
他开了车后备箱,把自己的行李塞进去,又替池雨放箱子:“池律师,别客气,你先上车,就坐副驾驶,我们路上好聊天。”
出停车场时池雨撇了一眼停车费,将近四百块,时远音收起扫过码缴费的手机自言自语:“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池雨听到忍不住笑了起来,时远音也跟着笑:“在IFC商场买东西消费还能抵停车时长呢,我都坐了一两千块的飞机,一分折扣也不给,有点过分了。”
才回到律所,还在整理这次官司的资料,岑律师便进来敲门:“小池,晚上有饭局,和我去吃饭。”
岑律师是所罗门律所的老板,也是海城权贵的府上常客,无论怎样牵扯复杂的案件只要到了岑律师手上,委托人便只管高枕无忧等待胜诉的喜讯。
和池雨这样的工资只够温饱的人权律师比起来,岑如真才是大家印象里春风得意战无不胜的金牌律师,他的委托人也向来非富即贵非同小可,他是公司名誉的保证和财富的来源。
岑律师强调今晚的客户是长天集团的CEO时霄闻,还问池雨知不知道这个人,池雨老实说:“过去没听说过,现在知道了,咱们公司未来的财神爷。”
岑律师笑:“显你语文好是吧,还和我一句话整出三个时态,过去现在和未来。晚上咱们去吃日本料理,坐榻榻米,你这风尘仆仆的,赶紧回家洗洗脚,别到时候脱了鞋子太有男人味儿了。”
池雨听得懂岑如真的玩笑,他现在可以回去休息了,不算早退。他也不客气,拎着箱子高高兴兴走,还不忘和岑如真的秘书打招呼:“资料都在我桌子上,整理好了,需要调取随时可用。”秘书点头,送他去坐电梯。
为了上班方便,池雨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虽然是附近,但也有5站地铁的距离,比邻公司的房子房价都是十几万起步大豪宅,月租金等于他的半年薪,实在不是一个月薪三千的小律师该考虑的范围。
四月正直海城梅雨季,半个月没有回的家推门进去一股浓浓的潮意扑面而来。
他打开灯,把箱子放在一边,打开空调的除湿功能,又把暖风机拿出来烘干褥子和被子的水份,再钻进去热鹏鹏暖烘烘,整个人都十分满足。
起床之后洗了一个透彻的热水澡,池雨一边拿手机放着音乐,一边拾掇自己,就算没有太多钱,没有什么昂贵的奢侈品可以搭配装饰,干干净净体面大方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接到岑律师发来的定位,饭局地点就在公司附近,池雨随手在网上查了查,还是一家米其林。
服务员引他去预订好的包房,拖鞋进门,包房是一张长桌,岑律师已经坐在桌子旁边和人聊天,看到他进来,伸手召唤:“小池,过来,和时总打个招呼。”
被叫做时总的那个人顺着岑律师的手抬眼,池雨觉得一瞬间有一股电流从他的脚底直击天花板。
坐在岑如真身边的男人穿着lavin的丝质白衬衫,Armani绀青色西服,深灰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枚铂金镶嵌着蓝宝石的领带夹,气场泠冽,风度偏偏,深邃的眼眶让他看上去似乎带有东欧血统。
池雨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能英俊到摄魂夺魄得地步,像明星一样闪耀,又看起来更沉着深稳,岑如真又喊了一声,池雨才回过神。
我真是太没礼貌了。
池雨批评自己,赶快坐到岑如真身边,礼貌的和时霄闻握手:“时总你好,我是池雨。”
“你好,我是时霄闻。”时霄闻对他笑了笑,是那种职业的客套的表情,但时霄闻有着一副无懈可击的好样貌,这份客套的职业性也变得格外有魅力:“我听岑律师说,池律师是主要负责维护辩护人的基本人权权益,有时候还不收取任何诉讼费用,我认为您在做一项非常伟大的事业。”
“您谬赞了。”池雨坦言:“人权律师也只是律师职业里的一种,并不特殊。”
简单和时霄闻聊了一些比较有话题性的社会案件,岑如真就把话题带到了工作内容上。
慢慢房间里人多了起来,岑如真也就不再向来打招呼的人介绍池雨的工作内容,而是一句话带过:“这是我们律所的小池。”
池雨也无需过多应酬,心无旁骛的坐在岑如真旁边埋着头自顾自的吃菜。
榻榻米坐久了腿很难受,池雨都觉得自己的腿血液不流通了。把脚往前伸伸,整条腿麻酥酥,好像老电视接收不到信号时的那种雪花点刺刺的痛。
岑如真和时霄闻聊得差不多,站起来问池雨:“走吗?我让司机送你一段。”
池雨抬头看着岑如真:“走呢,岑律师,就是要等一会儿,我腿坐麻了,站不起来。”
原本也已经站起来的时霄闻腰下腰问:“池律师,需不需要我帮忙。”言行举止像一位获得骑士勋章的绅士。
池雨摇摇头:“等等腿部血液流通就好了。”他伸手捏捏自己的腿,麻木得没什么知觉。时霄闻顺势端坐下来:“那我陪岑律师等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