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渡星河 第37章 在河之舟（六）

厚厚的米白色窗帘，隔挡了窗外的温度和光线，人的感官，却总能奇妙地代偿互补。

一如现在，朦胧昏暗的屋内，程故舟胸膛温热肌肤的微湿触感，在陈幸予指纹擦过时，显得无比清晰真切。

还有，他被触摸时的微颤呼吸，他稍显强势的温柔把控，他喉结滚动时的吞咽声，都通过热烈燃烧的神经元，直达陈幸予的大脑，直抵她的内心。

19层的高楼，滚滚无声的风大。床上，一波一波的浪未平。

海面上几次疾风骤雨，程故舟掀起的风浪向天边直卷而上，又呼啸着冲落而下，陈幸予的身体也如同一条扶浪踏海的船，随之剧烈摇晃，伴随着所有感官的激荡震颤，她感觉到船从海面被直直推入了云端。

月光懒困皎洁，两人却仍未清醒，余温未灭。

陈幸予耳鬓微湿，躺在程故舟的臂弯里落汗。

程故舟指尖轻捋着陈幸予的发梢，问：“给我个期限，小星，什么时候能正常在一起。”

陈幸予清了清嗓子，嘴里含糊出几个字：“都说了不确定了。”

“陈幸予，一个月，不能再久了。”程故舟侧身，另一条胳膊又围过来，把陈幸予搂在怀里。

陈幸予眼皮恹恹，态度却并没有退让，“故舟，我没开玩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我也想认真地再试一次。”

程故舟手肘撑头，在陈幸予额头落下轻轻一吻，“小星，我会尊重你自我调整的步调和想法，但其实……”他把手搭在陈幸予腰间，眼里像投进了月光，“你也可以试着依靠我，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答应我，别再突然消失了。”

陈幸予点头，“嗯，如果……我能调整好的话。”

听到这话的程故舟突然坐直了身子，又俯身轻按住了陈幸予的肩膀，“陈幸予，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想撩完就跑？我说了北山不是成江，你再任性，我真不会再由着你了。”

陈幸予还在程故舟的低气压之下试探：“Emm……那下次，我走之前跟你说一声？”

“陈幸予！”程故舟气急，直接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程故舟带着惩罚意味的吻，赌气般向陈幸予压下来，再加上他的手稍稍用力在她腰间一捏，陈幸予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娇软轻哼，她想伸手推开程故舟，却被他按住手腕，定在床上动弹不得。

陈幸予也有些急了，侧头翻身想躲，却被身前的高墙之躯掩住了去路。被逼到无路可退，在程故舟唇齿间的攻势更凶猛之前，她只好主动“进攻”。

此刻，程故舟心里的不舍与恼火不断纠缠，他正要再次把两个人的距离燃烧殆尽，唇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随即眉一皱，往后一缩。

“嘶……”程故舟忍不住低头，他用舌尖舔了舔痛处，丝丝甜味里透着一扎一扎的麻。

陈幸予看程故舟重新坐直了身子，但手指扶唇没了声息，也慌了，她忙起身跟着去摸他的伤口，“对不起故舟！没想这么用力的！”

未料，程故舟头一偏，躲开了陈幸予的触碰。

陈幸予更加手足无措，“我去开灯，给你看看伤口！”她手脚并用地想爬下床，却又被程故舟抻住了胳膊。

程故舟拉着陈幸予，深叹一声，说：“我没事，别开了。”

陈幸予一只脚已经站到地上，她进退两难，又不敢再碰程故舟，只好把道歉的诚意加满：“对不起嘛，故舟哥。”

程故舟无奈，拉陈幸予回床，横了她一句，“哼！心狠嘴硬！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陈幸予看程故舟语气化了冰，又嘻嘻地哄他：“冥冥之中的天意。”

程故舟嘴角默默上扬时，被咬到的地方还是疼，他拍拍床，正了神色命令陈幸予：“过来，屋里冷，穿好衣服坐过来，认真听我说。”

陈幸予心虚，不敢再造次，她依着程故舟的话照办，最后到他跟前，老老实实地偏腿而坐。

程故舟看陈幸予一副温顺听话的模样，又心软，几次想开始，发现上扬的嘴角扯不平。

最后，还是开了灯，然而一开灯，他更心动。

眼前的陈幸予，脸颊的嫣红漫延到了耳尖，垂顺的黑发更衬出一双透水无辜的双眼，“乖巧”这个词，在她身上，总算有了具体的样子。

怎么可能再放你走。程故舟心里再次决断。

“听好，陈幸予，你不对劲这件事，从你还没离开成江开始，我就察觉到了，你一路逃跑到现在，如今还是坚持自己调整，我选择同意的唯一出发点，就是这件事，谁也代替不了你，但是，你一定也清楚，讳疾忌医的故事。”

程故舟说到这，刻意停下来，等陈幸予的回应。

陈幸予郑重点头之后，程故舟才又继续说道：

“所以陈幸予，期限为一个月，如果你还调整不过来，绝对不可以再逃跑，回到我身边，试着依靠我、相信我，从这段路开始，以后，都由我陪着你。”

当惯了逃兵的陈幸予，从未如此地认真考虑过，如何在自己心里的战场上迎风作战。程故舟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晓她的过去、了解她的痛楚、又告诉她不可以逃的人。

陈幸予的双眸好像洒满了坠落的星辰，她鼻子一酸，没说话，却支起了小手指，摆出一个口型：“拉钩。”

程故舟勾上她的小手指，回道：“拉钩，一言为定。”

陈幸予看了眼时间，她笑：“还有十几分钟，就到明天了。”

程故舟抽走了陈幸予手里的手机，“所以，我还有时间……”

他长腿一迈，转身手一够，又关了灯……

第二天一早，陈幸予送别程故舟。

从还没出门开始，程故舟就牵着陈幸予的手，进电梯、出电梯、走到车前，程故舟一直迟迟没上车，也一直都没放开陈幸予的手。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程故舟站在车前问着。

陈幸予替他开了车门，“回家收拾一下，下周开始就搬到这里来住了。”

程故舟无视陈幸予让他上车的暗示：“新工作……怎么样？”

难得被问到新工作，陈幸予有种又被拉回同盟的感觉，她欣欣然回：“目前还不错，比较闲，有时间自我调整。”

程故舟头轻点，欲言又止，“这家小公司……工作先做着看吧，觉得不合适的话，也可以考虑辞了先休息。”

陈幸予刚想应答，就被陈爸的来电打断了。

看陈幸予眼神示意要接电话，程故舟这才放了她，看她礼貌又疏离地应答着自己的父亲，程故舟心里又隐隐觉得，一个月，是不是还是太久。

分别后，陈幸予和程故舟回归了各自的生活，向着自己心里的目标推进。

陈幸予在工作之余，找到了新的瑜伽教室，也尝试有规律的运动，收效虽不明显，但相比之前心里的飘飘荡荡，她心里好像慢慢生出了根，好像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她抓在手心了。

程故舟的目标，比陈幸予的要复杂一些。

冯薇女士一直没有回北山，程故舟不想和她隔空多费口舌，思索等到见面时，再好好盘问她。

眼前，最需要程故舟尽快进行决断的，是铖威科技计划收购的备选公司名单里，有陈幸予所在的新公司——安新科技的事情。

陈幸予的试用期马上结束，她在安新的去留，影响着程故舟收购目标的最终确定。

这日，铖威科技的并购项目组召开进度会，会上，项目组负责人高衡向程故舟汇报了备选企业的背景调查情况。

程故舟听后，对高衡背调结论中推荐的企业未问一句，而是直接交代他：“散会后给我一份安新科技的详细资料。”

“是，程总。”高衡随即回答。

高衡安排项目组战略部的苏苏去给程故舟送资料，有意让苏主管去探探程总的口风。

苏苏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却发现程总椅子背抵着办公桌，只能看见他人的后脑勺。

“程总，您要的资料。”

见程故舟没反应，苏苏抱着资料也没敢走近。

“程总？”苏苏提高了声音。

程故舟这才回过神来，转身接了文件夹。“好，谢谢，去忙吧。”

他依旧话不多，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

苏苏观察眼前的程总，习惯了他平日里的冷言冷语，今儿稍有温度的表情，让她觉得眼下是个开口的好时机。

“程总，高总今天的背调报告附在最后了，材料更精简一些，几家备选企业的横向对比也一目了然。”

苏苏的言外之意：高衡心里没底了。

程故舟翻着资料，回：“好，稍后我看看。”

苏苏看程故舟浏览得并不细致，又试探：“如果您还需要了解安新科技哪方面资料，我们随时准备。”

程故舟把文件夹合了，露出时常思考时的冷静眉眼。

“苏主管，最近你和冯薇女士，还有联系吗？”

苏苏没想到，程总会毫无征兆地问一句和工作没有半分钱关系的话。

这话在苏苏心里，简直就是在翻成年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