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传 第4章 第 4 章

郑杙道：“还以为叫我来，是为了昨日施咒定我的事道歉。你果然...”

程云道：“我果然是不会道歉的？我做事情，自有我的道理。若有后果有责任，我一力承担就是，是以我从不道歉，永不道歉。你若是因此恼我，不肯帮我，那也无妨，直说就是了。”

郑杙看着他的眼神，隐约显出犀利之色，想是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又要被激出来了，叹道：“你是我的朋友，我自然是要帮你的。”

程云松了劲儿，笑道：“这便是了。”

郑杙又端详着那个书镇：“这东西虽别致，但看着并非贵重之物，也不像个法器，倒像是凡间来的。哪来的？”

程云道：“说你‘有眼无珠’，竟错怪了你。你说的没错，这东西正是来自凡间。”

郑杙看他脸上的犀利神色一扫而光，又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感觉自己像被下了降头，赶忙正了正心思。

“你又没去过凡间，哪来那里的东西？除了...”郑杙恍然大悟：“这是郭家的东西。”

程云点点头：“昨天我穿到凡尘镜里，去探那郭氏夫妻，隐约看到有东西在闪，寻找中发现是郭父在廊下写字用的书镇。”

郑杙指着他：“你顺手牵羊。你这个神仙，竟然...”

程云摆摆手：“得了得了，你已经不做捕快了，怎么还这样死板，难道要把我当毛贼抓起来不成？”

“那是不会。不过...你拿这个做什么？平日里也不见你写字作画。”

“那天郭氏夫妇已经没了气息，那孩子又哭闹不停，捉着我一时叫哥哥，一时又叫爹娘。我虽然不以生死为意，但那孩子的眼睛噙着泪，一瞧我，我心里竟然也有些触动。”

郑杙道：“这可真是难得了。那你还偷..拿人家的东西。”

程云见他说得小心，笑道：“你直说无妨。你们凡间的这些对错规矩，我是全不在意的。”

郑杙点点头：“不告而取，就是偷了。”

“那日郭父在廊下写字，这东西就放在桌上。我到了的时候，却看见龙眼里的金珠闪烁不停，觉得奇怪，便带了上来。”

“金珠现在又莫名没了，真是怪上加怪。”

“所以叫你来。你原是捕快，总有些查探的功夫，不如帮我看看，金珠到底去了哪。”

程云说完，就坐回榻上，半歪着身子躺着。郑杙叹道：“你这幅样子，倒不像是在求人。”

程云道：“你我之间，还用‘求’字吗？我早就当你...”

“当我什么？”话问出口，郑杙才觉问得急了，竟红了脸。

程云不说话，只看着他微微发笑。郑杙愈发窘迫，只得转过身去，心里又隐约盼望着，不知那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程云站起身，绕到郑杙面前。他比郑杙身量略矮些，眼睛里带着笑意，微微仰着头看他。

程云仗着自己生了副绝世的容貌，常爱玩这种游戏，最喜欢看别人为自己发窘发晕的样儿。对方越是意乱情迷，他就越高兴得意，偏要再逗上一逗，真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看够了，程云笑道：“我当你是弟弟。”

郑杙舒了口气，似有些失落，又有些轻松，便顺着程云的话道：“嗯，那自然是不必客气了。不过，若论样貌，论行事，我该做哥哥才是。”

程云笑道：“别人也就罢了，你休想在我面前装腔。你来天上才多久。若论做人，我是没做过。若论做神仙，你可就算是后辈了。”

郑杙争他不过，也不计较，慢慢地踱来踱去：“这东西昨天才被你带上来，想必与天上的法度没有什么关联，而是与昨天赴宴的人有关，或本来就是你河神府做的手脚。”

程云道：“我府中不过一班自幼跟我的仙童，还有那只鸟，都是信得过的。”

乌鸫听了，在旁边叫道：“信得过，信得过。”

郑杙点点头：“凡间查案，一看现场，二看动机。这东西既无法力，又不贵重，在场的都是神仙，自然不是图财。”

程云道：“不错，但很废话。”

郑杙白了他一眼道：“既然这样，多半是冲你来的了。你得罪过的人...”

乌鸫插嘴道：“那就多了，就多了。”

郑杙又道：“你素来直肠直肚，行事不知收敛锋芒，得罪人也不称错示歉，加上...”

程云打断他道：“你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来数落我的，昨天的气还没消是不是？这些还不够，还要加什么？”

郑杙掐着手指数道：“加上被你招惹过又弃之不理的仙娥仙君，简直多如天上繁星了。”

程云一愣：“这一层，我倒没想到。”

郑杙道：“求而不得，因妒生恨，在凡间的官司里是极常见的。难道……你从未试过这种滋味？”

程云摇摇头：“天宫里凡漂亮灵秀的，我若想亲近，总是求得到的。更何况，常是他人来近我，素来只有我挑人的份。”

郑杙听得目瞪口呆，道：“这一层，我也是没想到。”

程云坐起身子道：“何况仙偶交往与凡间爱恋不同，我常自觉如朝露暮云，来就来去就去，既不挂心，更不执着。”

郑杙道：“原来是这样。凡间的痴男怨女，可就没这么洒脱了。”

程云道：“我也曾读得凡间的词，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既有‘所起’，定有‘所息’。要是脾性不投，或是相看两厌了，又怎么能强求。”

郑杙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人心又怎是道理能规束的。莫说凡人，就是神仙，也未必个个像你这样看得开。”

程云道：“既是这样，你打算从何查起？”

郑杙道：“动机太多，不如快刀斩乱麻，就从昨天查起。”

“昨天的场景，你还记得吗？”

郑杙闭上眼睛，缓缓道：“那时你从凡尘镜中出来，我的定身咒尚未解开。游奕站在我左侧。离位是九曜星君。他身后是凌空子。兑位三丈处，站着回禄与飞楝。拂云叟站在艮位。其他人听到九曜星君喊话，皆退开了。站得远的看不到镜中景像，自然也不知你带了书镇上来。”

程云道：“这些人与我都是旧相识。九曜星君虽常与我争嘴斗气，但绝无害我之心。”

郑杙道：“还有两个陌生面孔，生得一模一样，我认不出。”

程云想了想，道：“那是飞楝带来的陈伯玉和陈仲玉两兄弟，也是近日从凡间升仙，分在风神府里做了仙从。”

郑杙道：“既是生人，不如就从这里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