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有归人 第8章 七夕

那日之后，秋迟又接阿璃去了医馆几次。每次章宁都会护送她们来回，并让阿璃一定要戴好帷帽，哪怕是在后院玩耍，帮着晒草药时。

日子平静地逐渐炎热，夏季在小院热闹的虫鸣声中不期而至。

“这几次你跟着我去医馆都平平安安的，我打算过几日带你去城中瞧瞧热闹。”秋迟笑嘻嘻告诉阿璃。

阿璃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兴奋，“去城中？我可以吗？”

秋迟点了点她的额头，含笑道：“当然可以。我已经跟侯爷说好，他也答应了。只是你要一直戴着帷帽，免得被别人看见。”

“好呀好呀。”阿璃高兴极了，只要能出去玩，戴着帷帽算什么。

她兴奋地拿出平日珍藏起来的小点心，一一摊开在桌子上，让秋迟自己拿着吃。

“对了，世子也会去吗？”

秋迟点点头，拿起一块蜜饯，“世子如今管着一部分京中防卫，七夕节那天自然是在的。”

“七夕节？原来你是带我去七夕节。”阿璃惊喜不已，“七夕节最好玩了。街上很多人，还可以放花灯。”

“那这几日你在小院好好休息，七夕那天我来接你。”秋迟温柔地笑着。

*

等待格外漫长。阿璃将小院梨树上长出来的果子数了又数，才终于等来了七夕。

上京城中果然繁华，街头小巷都是人流。还未完全天黑，四处彩灯已经迫不及待亮起。街道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摊贩，与铺面里的店家此起彼伏地吆喝，吸引着男男女女伫立停留。

秋迟带着一个婆子和两个丫鬟，阿璃带着小涟。一行人并未去最繁华的那条街道，而是登上了陆侯一早派人准备的观景台，近距离瞧着七夕的热闹。

“现在人太多，待会少一点，我们下去吃点心。”秋迟拉着阿璃的手。

隔着帷帽，阿璃虽然瞧不真切街上的场景，但朦胧的意境更带几分如梦似幻。她瞧着什么都兴奋，四处张望，好似要把美景尽收眼底。一张小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身旁的婆子转身下楼去，过了片刻又上来，“夫人，刘尚书家小姐和东平伯府二少奶奶想上来拜访您。”

秋迟闻言，原本高高兴兴的脸上扯出一抹冷笑，翻了个白眼，“不见。你找借口回绝了她们。”

婆子满脸的尴尬和无奈，这些人家都不是好得罪的。但也知道夫人虽是新入府，性格说一不二。她说不见就不见，怎么劝都没用。只好转身下去了。

阿璃好奇问道：“你干嘛不见啊，还这么生气？”

秋迟撇撇嘴，“我才没有生气。只是懒得见人罢了。像她们这样的人家，该在侯府接待就行了，何必在这大好的日子里，还要绞尽脑汁应付这等客套场面。”

她想了想，朝身边的丫鬟吩咐，“去寻个帷帽给我。”

丫鬟应声即刻去办。阿璃不明所以看着她。

秋迟朝她眨了眨眼，“他们都知道这是永诚侯府包下的观景台，还会不停来找我。干脆咱们戴着帷帽下去玩，省的麻烦。”

过了一会儿丫鬟将帷帽寻来替秋迟戴上，几人便悄悄下楼去，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阿璃看什么都觉得好奇，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你想买什么就买，我带了钱。”秋迟笑着道。

阿璃却摇摇头，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不用，我有钱。”

“你有钱？”秋迟一愣，想了一想就明白了，“哦，是上次章宁给你的两锭金子。”

阿璃点点头，“吴大娘帮我把其中一锭换成银子，有好多呢。我今天带了一点出来。”

秋迟白了她一眼，“你一共也就两锭金子，再多也会有用完的一天。自己留着吧。”

阿璃像反应过来一样若有所思，“对哦，会用完。而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卖金子了。”

瞬间她又有些沮丧。

秋迟瞧她不高兴了，忙道：“别担心，我有钱，有很多钱。”

阿璃看着她，随即摇摇头，“不行，我自己也要赚钱。”

“你怎么赚？”

阿璃烦恼地皱起了眉头，忽看到一旁有一个摊铺正售卖面具，摊主手上还拿着笔在面具上画画，画着各种夸张的造型。

她拉着秋迟，绕过人群小跑过去，守在摊铺面前认真看了起来。

“我也会画画，要不我也像他这样画画来卖。”阿璃满脸的期待。

秋迟轻声笑了起来，“就你画画那水平吗？你瞧这位老先生，技巧这么熟练，没个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

摊主闻言朝她们笑了笑，“几位小姐慢慢挑选吧，都是我自己画的。这画画嘛，不在技巧，心意最重要。”

阿璃听得高兴，当即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老先生，你看这银子能买几个面具？”

摊主笑呵呵接过银子，指着摊位上的面具，“姑娘随意挑吧，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阿璃开心地挑了起来，“这个狐狸的给你，这个兔子的给小涟，这个给吴大娘。唔，这个看起来像虎又像狼的给世子。这个青鸟我自己戴。”

她回头看见秋迟身边的丫鬟，又大大方方拿了两个给她们。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

走到护城河旁，有许多人在河边放荷花灯。秋迟让丫鬟买了一些，拉着阿璃也去了河边。

“荷花灯顺着流水，可以帮你去见想见的人。哪怕是已经不在了的亲人。”秋迟摊开一盏荷花灯，用火折子点燃中间的蜡烛，小心翼翼放进河中，“就让它去见见我母亲吧，告诉她如今我已经嫁了人。”

秋迟转头看向阿璃，“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了，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好在父亲存有母亲的画像，我才能在脑海中想象出来。”

“你跟你的母亲一定长得很像，都很好看。”阿璃轻声说。她学着秋迟，将点了蜡烛的荷花灯放入河中，看着它飘得越来越远，“希望它能去告诉我的父母，我现在活得很好。身边有很好的朋友。”

秋迟朝丫鬟们摆摆手，示意她们走远一点，低声问道：“阿璃，上次在医馆，你哭得那般伤心，你是想起了父母吗？”

阿璃摇摇头，认真地说，“想不起来了。我只知道他们都不在这世上，那日恸哭过后，我试着想一想他们，可始终是很模糊的影子。”

她叹了一口气，“我好想他们，哪怕是在梦里也好。我想他们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从哪里来。可就算他们不说也没关系，来看看我就好。”

秋迟沉默了，静静看着河中花灯游过。

“阿璃，杨姑姑说你可能是毒素入脑影响了记忆。”秋迟轻声叹息，“可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过去的记忆很不开心，你不愿再想起来呢？”

阿璃看着她，眼里全是懵懂，茫然不知。

秋迟耐心地解释，“你想想看，这两次你一想到过去的事就头疼得厉害。所以我觉得在你脑海里，醒来之前的回忆就是一片禁区。而这个禁区或许是你无意识设置的。”

“我为什么要设置禁区？”阿璃大惑不解，脑袋发懵。

秋迟一声长叹，“因为过去令你痛苦。”

“你还未中毒时，喜欢和我聊天。可你从来不聊你的身世，你的经历。你不愿提起，我也从来不问。”

“不愿想起就不愿想起吧，至少现在你是开心的。”

秋迟起身准备站起来，阿璃却轻轻拉住了她。

“可是，为着世子的病，我必须要想起来，是吗？”

秋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望着她，原来她都知道。

隔着帷帽，两人看不清彼此的表情。阿璃轻声地说，“世子上次因为我的匕首被引发了身上的病，事后也不许告诉其他人。想来这病十分罕见，并且不好医治。若是被别人知晓了就会对付世子。而这病既然跟匕首有关，说不定我是知道解药的。可是我却偏偏失忆了，想不起来。”

她低下了头，“你们都待我极好。”

秋迟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这炎炎夏日，她的手竟然如此冰凉。

“阿璃，我们对你好，的确是因为你或许是解开章宁身上怪毒的线索。但反过来，正因如此，章宁才能保住你。”

“这些事原本不该与你说。可以你的聪慧，迟早都会知道。那还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阿璃，你是一个细作。原本宫中是要悄无声息解决你，可阴错阳差，你竟然引发了章宁身上的怪毒。他中毒十余年了，就算是我父亲，也查不出他这是什么毒，更不知如何解。原本在边塞，这毒已经很多年不曾发作。可回京遇到了你，你的匕首竟然将毒引发出来。父亲一直在查匕首里曾经放置了什么药丸，可惜收效甚微。”

“章宁亲自去陛下面前求情，要保住你。希望从你这里，能找到线索。虽然有目的，但无论如何，这是能让你不死的方法。”

阿璃喃喃自语，“细作，我是细作。原来如此。”

她静静地望着河里，“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

“怪不得我刚醒来就有人要杀我，怪不得用小院关着我。可是，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我还是要死。”

秋迟道：“走一步算一步，至少章宁这里可以保住你一段时间。到时候咱们再想其他办法。只要不引起宫中太多注意，总会有办法的。”

“可他们一直都注意着我的呀。比如我身边的吴大娘。之前对我那般冷淡，如今却好生热情。原来是这个原因。”阿璃呼出一口气。

秋迟语气迟疑，“吴大娘，是侯府的人。侯爷一直想查探你的真实身份。”

阿璃“哦”了一声，十分了然，“我是细作嘛，他查我是应该的。”

两人陷入沉默中，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阿璃先站了起来。

“好了，秋迟。侯爷是侯爷，你是你。我没有对你有任何怨恨。既然我不愿想起以前的事情，说明从前的那个我也是希望我能朝前看的。我会好好活着，也会帮世子解开身上的谜团。”阿璃语气十分笃定。

“好。咱们一言为定！”秋迟伸出手掌，停在半空。阿璃也伸出手掌相击。清脆的掌声很快被夜色吞没，剩下两个女孩坚定的约定。

从河岸边上来后，她们很快就遇到了熟人。

一队巡逻的护卫列队走在街上。护卫大多是京中官宦人家的儿郎，个个气宇轩昂。尤其穿着一身盔甲，越发显得挺拔。引得不少小娘子羞红着脸还一直瞧，大胆一点的跟在旁边做些小动作吸引注意。若不是他们在执勤不能干扰，恐怕还会有女子直接上去搭讪。

列队带头的便是章宁。他的头发高高扎起，散落几缕碎发在脸颊两侧。配上一身玄色劲装，更显潇洒威猛。

他最先看到的是小涟，然后才猜出旁边两位戴着帷帽的是阿璃和秋迟。他早就知道秋迟会带着阿璃出来，所以并不意外。

章宁朝她们轻轻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继续目不斜视带队巡视。

阿璃轻声在秋迟耳边道：“世子不成亲真是可惜了。你看四周好多姑娘盯着他看。”

秋迟噗嗤一笑，“这算什么。你不知道，宫中几位娘娘都要亲自给他说媒呢。吓得他这些日子都不大敢进宫。”

正说话间，忽见一名男子朝她们走来，在四尺远的距离停下作揖。

身边的丫鬟立即上前相询，片刻便来回禀，“夫人，他是五皇子的随从朝辞。五皇子在望月楼定下一间包厢，请您和阿璃姑娘前去作客，世子大人执勤完了也会过去。”

秋迟听罢，朝着朝辞点点头，“多谢五皇子。我们即刻便去。”

朝辞朝她一拱手，瞬间又消失在人流中。

阿璃不解地问道：“五皇子？”

秋迟笑了笑，“五皇子与章宁交好。想必他也是看在章宁的面上请我们去的。你不必担忧，五皇子这人十分有趣，不爱政事偏爱玩乐。在他面前没那么拘谨。”

阿璃乖觉地点点头，跟着秋迟朝望月楼的方向而去。

【小剧场】

祈珺：什么，你说不成亲就可以不成亲？

章宁：别想了，我可以，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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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