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是喜欢章宁吗?
阿璃苦苦思索,想不通答案。
大约是因为醒来后,章宁是自己接触得最多的男子,所以对他多些关注也很正常。再说了,章宁生得剑眉星目,俊美异常。因常年习武,身材挺拔,身姿矫健。他本就容易吸引女孩子的注意,那日在七夕节的花灯会上,不也是好多女子盯着他看吗?
所以,自己这只是突然得知意兰喜欢章宁的消息,还需要消化罢了。
再说了,自己明明心里是有人的。
阿璃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屋内一片漆黑。已经好久没有想起心中那名身形模糊的男子了,他总是躲在一团白雾后面,与她不远不近地隔着,始终看不清脸。就算拼了命去回忆,她也只能记起他无限怅然对她说:
“此一别,隔山川。”
记忆就到这里,其余的再也无法深究。阿璃翻了个身,脑海中不自觉又浮现出与章宁相处的那些细节。小院的青团,马车的谈天,七夕的烟花,就连当初自己在医馆晕倒被他一路抱回来的情形,此刻回忆起来,也悄悄红了脸,再无当初的坦荡。
小涟从她近日的沉默和频繁的走神发现了反常。这样的反常让她心里惴惴不安,要知道最初到阿璃身边伺候时,她就是这样的喜怒无常。
她试探着问阿璃,“姐姐,最近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阿璃极力掩饰,“大概是上京的冬天太冷了,我不大习惯。”
闻言,小涟深以为然。阿璃是南方人,经过最初玩雪的兴奋后,对北地又干燥又寒冷冬天的极度不适反弹回来,就成了她现在的反常。
她还是现在这个阿璃姐姐,再也不会是从前的琉璃姑娘。
香雪听说后,忙不迭连夜缝制了一副暖手袖筒送给阿璃。“姐姐,你戴上这个,双手就没那么冰凉。可是小心别让世子瞧见了,这些日子他对训练看得极严。”
不过,阿璃畏寒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章宁耳里。他先是紧张起来,随后又释然,仿佛明白了阿璃反常的原因。一定是水土不服。
在边塞时,冬日格外漫长。秋迟也怕冷,钟太医会熬制些姜糖给她驱寒,也做零嘴。每每做好后,他总能得一大袋。虽然姜糖远远不及烈酒暖身,可也算是一点点的养护了。
章宁记起姜糖的味道,着人去千金阁买了许多回来。刚想给阿璃送过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太显眼。他命人再去买了一大堆回来,一一分发给亲卫军众人,就做冬日御寒用。
“姐姐刚觉得冷,世子就给我们发了姜糖。可真是及时。”香雪放了一块在嘴里,细细咀嚼。她看向阿璃,一脸嬉笑,“世子对你可真好。”
阿璃看也不看她,“大家都有,怎么是对我好了?”
小涟连忙道:“世子大约是觉得过几日越国公主就要入京了,咱们是近身护卫的,千万不能出差错。所以才想办法让咱们好过些。否则若是感染了风寒,那岂不是罪过大了。”
“唔,你说得也在理。”香雪点点头。
阿璃和小涟相看一眼,没有说话。香雪虽然机灵,但毕竟经历事少,寻个说得通的理由就能将她说服,打消她的试探。
*
京兆府内,陆重明、章宁和京兆尹裴仪在内室商讨越国公主入京的护卫事宜。
“越国的队伍后日就会到郊外驿馆,大后日入城。”裴仪指着地势图细细分析,“越国公主仪仗从明德门入城,经过朱雀大街,至朱雀门。五皇子就在朱雀门处等待,迎接公主后,双双入宫完成大婚典仪。”
章宁沉声道:“亲卫军今晚便会到驿馆提前布置,确保越国公主安全。五皇子亦有贴身护卫。”
陆重明指着地图,“驿馆到城门,再到朱雀门,沿途我已部署妥当。其他都好说,需要注意的是朱雀大街,定有无数百姓观礼。我已安排了人手,埋伏在沿线,防止出现骚乱。”
裴仪点点头,“我也让京兆府里的人着百姓装扮,混于其中。方便控制场面,以防意外出现。”
陆重明笑着说,“裴大人维持京城治安多年,大大小小的场面都见过。这次也绝对难不倒你。”
“陆侯过誉。两国联姻乃是大事,若非您和世子大人亲自出马,我这心底可没底。”裴仪双手行礼,“过些日子还有大婚巡城,还需两位大人多多费心。”
三人再细细说了一番城防布置,敲定各个细节,才略略定下心来。
裴仪见他二人并无离开之意,知道必有话要私下说。当下极有眼力见让人重新奉了好茶,再告辞退下。
屋里就剩章宁和陆重明,二人方才说得唇干舌燥,于是双双坐下端起茶杯细细品茗。
陆重明轻轻吹开茶水面上的浮末,头也不抬,“你准备如何安排琉……钟璃?”
章宁沉默了片刻,不可察觉叹了口气,“我打算让她跟在我身边。若是有个意外,我能及时出手。”
“意外?”陆重明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让她见人。”
“迟早都要面对的,再说了这也是陛下的旨意。”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不管是陆重明还是章宁,都对一件事情吃不准——这次来的越国队伍里,到底有没有人认识阿璃,如果有,有多少人。
“你应该知道一件事,”陆重明面色凝重,“她与越国皇室关系匪浅。”
章宁点点头,“她能认识越国公主,我便知道了。”
“可我们都不知道,越国公主认不认识她。若是认识,你当如何?”陆重明定定看着他。
“那不是正好吗?越发能查明她的真实来历。”章宁表面上淡淡地道,而心里却闪过一丝犹豫,如此,阿璃是不是就危险了?
陆重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其实查明她到底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查出当初究竟是谁安排她进入上京,又是谁指使钱婆子杀她。这关系到朝廷内部究竟是谁在与越国勾结。”
谁与越国勾结,谁与当年长公主之死有关。章宁紧紧闭上眼,这个答案终于能露出冰山一角,可是为何一定要阿璃以身犯险。他恍然间又记起,明明当时是自己亲自将阿璃带进亲卫军的,也是自己在陛下面前说让阿璃护卫越国公主,如今又纠结什么?
陛下对于此事兴趣极大,让他一定要安排阿璃到越国公主身边去。自己也抗拒不得。
“我还有一个推断,阿璃并非简单的细作。她无意间展露的一些习性,非贵族小姐不可为。”陆重明思忖道,“我们在上京,对越国贵族不算太熟悉。趁着这次越国来使留京,我找机会打探打探。”
章宁点点头,“有什么事随时沟通。”他看了看门外天色,算算时间也该带着亲卫军去郊外驿馆了,于是站起身来向陆重明告辞,各自回去。
*
驿馆是早早就布置好了的。因着上京天冷,越国人不习惯,房间内烧起地龙。章宁带着人细细检查了炭火炉子等物,以防出现用火意外。
亲卫军一共有十六人来了驿馆,男女各八人。熟悉驿馆地形后,章宁命他们进行多次护卫演练。一直忙到深夜才散去。
阿璃的房间没有与其他女子亲卫军一起,章宁将她安排在自己房间的隔壁。不管是自己异样的心思还是阿璃反常的沉默,到了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许多。眼见四下无人,他轻敲房门,让阿璃出来,准备将话说开。
两人轻声来到屋顶。向下望去,驿馆里仍然忙忙碌碌,灯火通明。下面的嘈杂倒显出了屋顶的静谧。
他们就这般静静坐着,谁也不肯先说话。
章宁抬眼看她,见她坐得远远的,离自己五六尺远。不由得轻叹一声,这么远的距离如何好说?他站起身来,走过去,在离阿璃两三尺远的地方重新坐下。
阿璃绷直了身子,浑身不自在,当即就准备悄悄挪开距离。身形刚动,便被章宁低声喝住,“别动,弄出动静让人注意就不好了。”
她只好不动了,低垂下头,一缕青丝散落下来,遮住小半张侧脸。
章宁轻咳一声,开口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认识越国公主,越国公主可认得你?”
阿璃点点头,又缓缓摇摇头,“应该……不认识。”
章宁轻叹一声,“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她不认得你那便罢了,若她认得你,我就要想办法。”
阿璃蓦地抬起头,“想什么办法?”
“越国的人认出你,那你就会有麻烦。我可以说你是钟太医远方的侄女,说他们不过是认错了。可如果他们要较真,甚至作出什么事,那咱们就要提早应对。”章宁诚恳地说。
“那我蒙面可以吗?”
章宁摇摇头,“我曾想过,可若你蒙面,那亲卫军的女子都要蒙面,否则太过显眼。可如此一来,越国人会觉得我们难免不诚恳,毕竟你们是贴身护卫。”
阿璃垂头丧气,“那躲不过的,我也不知道谁认识我。毕竟我这副样貌,并不难认。”
章宁:“我知道。所以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若是有事,能及时有个照应。”
“呆在你身边?”阿璃想了想,问道,“越国公主来了,皇宫里所有人都要来参观典仪,是吗?”
章宁点点头。
“哦。”阿璃低下头不说话,用脚一下一下踢着砖瓦,心里莫名烦闷。所有人都要来,意兰虽说不一定,但德妃娘娘是肯定在的,她是五皇子生母。
噔,噔,噔。章宁听出那其中的躁动不安,抬眼去看她,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问出口,“你,这些日子究竟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阿璃脚下动作一顿,故作轻松回答:“我怎么啦?我好好的呀。”
她抬起头,认真看着章宁,“我不能离你太近。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为何?”章宁心中一滞,想起那日的剑舞,大约阿璃介意男女之别。
可阿璃的回答却让他大为意外:“你……是世子。”
世子?她在意的是身份之别?她没说真话!
静夜的屋顶,北风呼呼刮过,打在脸上生疼。章宁伸出手,掰过阿璃身子,让她直视自己。他隐隐有些怒气,低声问道:“到底是为何?”
阿璃紧咬着唇,不发一言。良久,她小声回答道:“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我是身份不明的细作。原本就应该与你保持距离,免得招人猜忌,对你不好。”
章宁闻言,气得反笑,“保持距离?你可与永诚侯夫人保持距离?你可与德妃娘娘侄女保持距离?你还与五皇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到了我这里,就要保持距离?”
他捏住阿璃肩膀的右手愈发用力,指节发白,“你莫忘了。如今你已不是什么细作,而是钟太医远方侄女,永诚侯夫人的远方堂妹。猜忌你的人永远在猜忌你,你便怕了?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他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几乎是怒吼。
阿璃肩膀吃痛,拼命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开。“你干嘛?你弄疼我了。”
章宁并没有放开她,他紧紧盯着她,眼神深邃,仿佛要把她看穿。他一向自持,最易克制情绪。可不知道现在为何会失态,如此动怒。
阿璃见他不放手,也生气了。握着拳头去打他,甚至不过瘾,还用上脚踢。她也不管不顾,拳脚落到哪里便打哪里。
她并未用力,章宁也不躲,也不放手,任她打。
良久,阿璃累了,停下手脚,轻轻喘气,眼眶微红。
章宁放开了她,又恢复那副冷冷的神情,“总之,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你就呆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
阿璃揉着胳膊,低头不说话,自顾自走下屋顶,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走到门口正欲进门,听见身后章宁说道:“北地寒冷,你好好休息。别多想。”
她沉默片刻,终是没有回头看他,将房门重重关上。
【小剧场】
章宁:可恶,为何在她面前,我的情绪波动格外强烈?
阿璃:你的情绪波动让我差点失去一只手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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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促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