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有归人 第105章 郡主

使团回宫觐见自有一套复杂繁琐的流程。

阿璃跟着指引的礼官和宫人，已经开始晕头转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她只是庆幸还好秋迟没来，否则如何受得了这些磨人的仪式。

更让阿璃悲观的是，以后和章宁成了婚，这一套觐见的流程恐怕至少每年都得来上两次。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叹，还是寻常人家好。

正胡思乱想时，身边的礼官轻轻碰了下她，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钟小姐，快跪下谢恩。”

谢恩？

阿璃一脸的茫然，懵懂地跟着礼官指引朝陛下跪下。

陛下身边的元公公出来宣旨：“钟氏女于汉水中勇救五皇子殿下，忠毅无双，特封南平郡主，赐郡主府。”

郡主？匍匐跪下的阿璃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好在以她现在的姿势，没人看见她的惊讶。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惊讶，不敢因内心的激动而当众出丑。

“民女叩谢皇恩。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过赏赐的诏书，阿璃趁起身时飞快地看了眼上方的陛下。仿佛跟她记忆中有些不大一样。

她此前只见过陛下一次。那时她是越国派来的细作，以美人的身份献舞。陛下也是坐在上方静静欣赏，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那支舞之后，她在宫里住了几日，便同钱嬷嬷一起被挪去了宫外的特院。

那时的陛下仿佛比现在要年轻一些，只不到两年的时光而已。而今物是人非，好像过了很多年一样。

她去看前方的章宁，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她知道他是高兴的，为她高兴。

封赏了阿璃之后。陛下便让礼官带她出殿，去向皇后处请安。而章宁和陆重明等人却还留在殿内。

阿璃也不知这是为何，只能跟着礼官走，一旁早有宫人将诏书帮她收了起来。

*

皇后宫中一众妃嫔都在，虽以胭脂水粉重新妆饰过，但仍掩不了哭过的痕迹。

在大殿觐见仪式之前，祈珺先来了后宫见诸位母妃。阿璃心下了然。

“臣女钟璃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德妃娘娘，参见各位娘娘。”阿璃施施然行礼。

皇后让宫人扶起她，并赐座。

“陛下册封你为南平郡主，以后便自称儿臣。”皇后微笑道。

“是。”阿璃一脸受教的表情。

“真是个好孩子，忠毅果敢，身手不凡。如今瞧着，连样貌品性都是一等一的。”皇后笑得很慈祥，如长辈般看着阿璃。

“娘娘谬赞，儿臣愧不敢当。”阿璃眼观鼻鼻观心，只盼着这个流程快些结束。

德妃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阿璃面前。阿璃赶紧跟着站了起来。

“我的儿，本宫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你救了珺儿的命，从此就是我的大恩人。你要什么尽管开口，无论天上的星星抑或海里的奇珍，只要我能办到，只管说！”她忍不住声音哽咽，轻轻揽住阿璃，在她耳边低声道，“之前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对。你要打要罚，我都认。”

阿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轻微摇摇头，“过往已往。”随即又换上惶恐的表情，“德妃娘娘言重了。儿臣身为五殿下护卫，当尽责保护殿下周全。幸得殿下福泽延绵，得天护佑。儿臣忝得此功，愧不敢当。”

德妃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今日事务繁多。若得闲时，你来我宫里，再让我好好看看你。”

“儿臣遵旨。”

旁边一位看起来较为年轻的嫔妃忍不住掩嘴笑道：“德妃姐姐对郡主如此依依不舍，莫不是看上了她，要为五殿下续弦？也好成全汉水这段姻缘。”

阿璃闻言，心下十分无语，不过碍于宫规不好发作。她瞥了眼德妃，发现她亦十分气恼，眼神犀利盯着那位嫔妃。

还未等德妃有所动作，皇后先动了火，“孙婕妤慎言！皇子的婚事也是你能议论的？越国公主逝去不过百日，若是被有心之人知道你在这里着急五殿下的婚事，岂不是整个皇室都要被骂薄情寡性。两国如今正交好，若因此而生出嫌隙，岂非整个后宫都是罪人？”

孙婕妤吓得立即跪下，“臣妾失言，求皇后娘娘宽恕，以后再也不敢了。”

“罚俸半年，禁足一月。你下去吧！回宫好好反省。”皇后气恼不已。

孙婕妤含泪跪安。阿璃虽背对着她，但仍能感觉到后方一道怨毒的目光打在自己背上，直到孙婕妤退出宫殿才消停了。

殿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德妃轻声道：“别听她胡说。”

阿璃亦点点头。

一旁的容昭仪笑着打圆场，“郡主才从临安回来，有空多进宫来跟我们说说越国的风土人情。好叫我们也开开眼界。”

德妃也笑道：“合宫娘娘们都为你的郡主府赏赐了好多好东西，可别忘了来谢恩。”边说着边回到自己座位上。

皇后缓过怒气，换上方才的慈祥，“你在外辛苦奔波一年，才刚回来且好好休息着。待身体养好了再进宫也不迟。”

阿璃屈膝道：“儿臣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略略颔首，“好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说话。今日你也累了吧，就到这里吧。回去看看你的郡主府，若有不满意的尽管来告诉本宫，本宫命宫里好好尽心整改。”

再嘱咐几句，阿璃便跪安了。这次没有了其他流程，她也大大松了口气。

引她出宫的是一队宫人，为首的连公公笑眯眯道：“郡主殿下，这些宫人都是陛下拨了伺候您的。原本皇后娘娘也拨了宫人，他们早先一步去了郡主府候着。”

阿璃受宠若惊，“我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太多了太多了。”

连公公道：“都是陛下的旨意。若是这些宫人有不得力的，您尽管告诉老奴。”

阿璃只好朝着大殿的方向道：“儿臣多谢陛下恩泽。”

连公公又道：“那殿下是今日便去郡主府呢，还是明日呢？”

阿璃正感觉身体泛酸，想了想便道：“郡主府哪日都能去。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了，何必劳烦公公们辛苦。还是请公公看个好日子，我再去吧。”

连公公笑眯了眼，对身后的宫人道：“郡主当真是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你们以后可要对郡主多尽心尽力了。”他又对阿璃说，“老奴请司天台算过，明日便是好日子。如若郡主不嫌弃，可否定于明日？”

阿璃得体地笑着，“听公公的，就明日吧。”她从袖里掏出一袋银子，悄悄送到连公公手里，“请公公们喝茶。”

连公公愈发笑开了，“多谢郡主。老奴宫里还领着差事，就不送了，这些人跟着郡主任凭您差遣。”

阿璃客客气气与他告别，心里却对这队宫人有些犯难。无奈之中，只好任由他们护送着，一起先回去钟府了。

*

小涟和明枝是早早在钟府门口候着的，一见着阿璃便早早迎上来。

“恭喜郡主殿下！”两人笑吟吟给阿璃行礼。

阿璃白了眼她俩，“快起来，行什么礼，你俩跟我闹什么？”

两人偏不依，“郡主不给赏赐，我们就不起来。”

阿璃大无语，眼见周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忙取了耳朵两旁的耳环，丢给她俩一人一个。

“嘻嘻，郡主好生小气。”明枝拉着小涟起来，往府里走。

“夫人喝了安神药好多了，她回侯府歇息，让您不必担心。”小涟边走边同阿璃说。

阿璃点点头，“晚些让人去同她说声，明日宫里来人带我去郡主府。”

明枝道：“白小姐住在城中的客栈里，是五殿下安排的。虽在城中，但幽静不闹，鲜有人打扰。丁松大哥过去护卫了。”

“五殿下从前爱吃喝玩乐，他安排的地方定是好的。”阿璃放下心来，随即又想到自己刚得了郡主府，正好可以让白萱也住进来，倒不用另外去寻住所了。她笑着对明枝道：“劳烦你晚些时候也去跟萱妹妹说下，我得了郡主府，请她过去与我同住。”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走进了庭院。

此时已至傍晚，尚能勉强见天光。庭院中已经点起了灯笼，红通通的，照映着晚春的残红新翠，倒是格外有意境。

正中摆着一桌筵席，桌上已放满了美味佳肴。

一旁站立两人，正笑呵呵看着阿璃。

阿璃走过去，盈盈拜倒，“侄女离家多日，久久归来，拜见伯父，拜见杨姑姑。”

钟太医和杨微月赶紧上前扶起她，“使不得使不得，如今你是郡主啦。不该向我们行此大礼。”

阿璃回想起当时在小院，中了很深的毒，正是钟太医不弃地治疗保住了她的性命，才有了后面的种种造化。而那毒，明明是自己服用了玉斧丸加重了药效，明明自己都想放弃性命的。

而杨微月，在秋迟的医馆里，教会她很多技能，比如后来派上大用场的易容，也教会她更宽阔看人生的心境。

他们二人，和姑姑一样，都是真正关心自己的长辈。一年多的时间未见，阿璃在此刻忽然有了家的感觉，虽然这钟府来得不多，但仍有离家久归的熟悉。

眼眶瞬间便红了，眼泪止不住掉了下来。

杨微月掏出手绢帮她擦眼泪，“这孩子，这一天累着了吧。快坐下吃饭。”

钟太医笑呵呵道：“秋迟不在，幸好还有个女儿陪着。”

三人缓缓坐下。

杨微月为三人斟满酒，举杯向二人笑道：“恭喜师兄，两个女儿都这么有出息。一位现在是京中盛名的女医，另一位是为朝廷立下大功的郡主。”

钟太医一饮而尽，喜不自胜，“都是她们自己有造化，我沾光了。咱们自家人就别说这些客气话，吃菜吃菜。”

说完，他亲自盛了碗三叶松茸鸡汤给阿璃，“长途跋涉归来，身子累坏了，要好好调养才是。”

阿璃低头啜饮几口，笑道：“秋迟如今不一般，才是该好好调养的。”

钟太医放下筷箸，捋捋胡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下午我把过脉了，脉搏有力，胎像平稳。她本身身体底子不错，好好注意就是了。”

他看着阿璃，略略收了笑意，沉思片刻道：“趁着你杨姑姑在，待会饭后我们好好给你把脉瞧瞧。若还有陈疾旧病，趁如今回来了歇息下来将养好，别落下病根。”

杨微月看向阿璃，微微失神。

阿璃心知她大约因自己之前的毒想到了那位故人，此事如今有了眉目在德妃处，故人之事说不定也能顺藤摸瓜。自己以后出入宫廷的机会多了，大可以好好查。

“对了，”阿璃夹了些笋丝到钟太医碗里，开口问道，“您还没见到世子吧？”

钟太医摇头，“还没有。不过已经听秋迟说事情解决了，等我见到他时，自会好好了解一番。”

说到章宁，阿璃心下便有些奇怪。夜晚已至，怎的他还未出宫？即便如此，他也会让人来报个信，可现在却一点音信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想因章宁影响钟太医和杨微月为她准备的筵席，因此按下不表，只专心陪二人好好用这顿晚饭，以尽孝心。

等到一切静下来时，阿璃洗浴后独自在房间里，推开窗户，望着上京的春夜出神。

如今是晚春，不冷亦不热，风吹起来温柔而凉爽。

从前她也喜欢一个人在房间里静静望夜，是临安城柳家少女的夜。而以后即将是上京城前路未明波诡云谲的夜。

她知道以后会有无穷无尽的烦恼，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原本想着要和章宁一起去郡主府的，可他到现在还没消息。她心中难免慌乱起来。

忽然门开，小涟的身影闪了进来，“姐姐，我回来了。”

阿璃见她额间略略有汗，连忙倒了杯水给她，“别急，慢慢说。”

“夫人那里已经说好了，她说明日若身子好些便来郡主府瞧你。”小涟拿起水杯一饮而尽，阿璃连忙又给她倒了一杯。

小涟继续道：“世子还在宫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侯爷也未回府，夫人也不知情况如何。”

“这倒奇怪了。”阿璃喃喃道，心里隐隐不安。

小涟又喝了一杯水，安慰阿璃，“姐姐别急，若是大事，五殿下肯定早就让人传消息给你了。而且，明日宫里不是要来人带你去郡主府吗？咱们趁机跟宫人们悄悄打听，说不定能知道一二。再者，你领了郡主府还要进宫谢恩，不是更能打听了吗？”

阿璃听她这么一说，慌乱的心略略镇定下来，忽感一天的酸累涌上四肢，只好乖乖去睡，明日再打主意。

【小剧场】

阿璃：我有房了。

秋迟：谁没有？

阿璃：写着我名字的房。

意兰：实名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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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