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的凌云会上,裴展见过无极门这一行人。
这不就是门主最得意的弟子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还炸毁了石墓里的壁画。
衡观也认出来了眼前的人:“屈同尘?”
见已经被人认出,他无话可说,默不作声,经过一番打斗,此刻的他衣冠凌乱,神色慌张。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你偷走的青玉散?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屈同尘道:“关你何事。”
裴展闻言道:“你怎么说话的,你有什么苦衷吗,门主知道你干的事情吗?”
听见“门主”两个字,屈同尘神色更加慌张,攥紧了拳头。
“堂主,是我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偷走青玉散是我鬼迷心窍,我后悔万分,烦请不要告知门主。”
屈同尘压低声音,对着衡观说道。
裴展见衡观并不想搭理他,便走上前去,对屈同尘说道:“你偷走青玉散总有个理由吧,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石墓在这里的。”
裴展明白衡观和自己一样有这些疑问,干脆说出来摆在明面上。
“为了财富,谁承想这石墓里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简直太牵强了……
衡观的目光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我没有那么多耐心跟你在这里耗下去,你最好把实话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裴展看在也算是相识的份上,不想让局面太难看,劝道:“你放心说好了,郎君不会太为难你的,难不成你有什么顾虑?”
屈同尘接近崩溃,出手将身前的裴展推开。
靠,怎么不领情啊!裴展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衡观抓住裴展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找死。”
屈同尘开始仰天狂笑,整个肩膀都在抽动,很快狂笑转为啜泣,泪水从眼眶里翻涌。
接着蹲下身,抱头痛哭。
裴展被眼前这一幕吓坏了:“郎君,他怎么了。”
“不知道,无极门的人,找秦江处置。”
乘雾很是殷勤的从衡观手腕上抽出,捆在屈同尘身上。
屈同尘被乘雾绑住,动弹不得,越是挣扎,捆的越紧。
二人打算先回孟妈家逗留一晚,第二天上路把屈同尘带回无极门,向门主秦江挑明此事。
二人原路返回,往孟妈家走,乘雾捆着屈同尘,驱使他紧跟着往前走。
一路上,屈同尘哀嚎不断。
“郎君,他怎么了。”裴展觉得屈同尘可能受什么刺激了,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不知道,恐怕受人指使了。”
“啊?能找到无极门里的人替他做事吗,背后是什么人。”
“只是猜测而已。”
那幢孤零零的房子出现在视线中。
“哎,又要打扰孟妈他们了,不过孟妈做的紫薯粥真的好香啊。”裴展跟衡观待久了,话也变密了许多,一路上东一句西一句,喋喋不休。
跟屈同尘的哀嚎格格不入。
裴展回过头道:“屈兄,你能不能安静一点啊,我们只是来借住的,你太吵了,好没有礼貌的。”
屈同尘可能想要白眼翻上天,他真的很崩溃……
天色渐晚,一片祥和静谧。
裴展轻轻叩门道:“孟妈、萧兄,我是裴展,可否方便留宿一晚。”
开门的是萧自梳,他笑盈盈的对上裴展亮晶晶的双眸,不假思索道:“快进来。”
他把目光探过裴展衡观二人,看见稍远处还有一个被帮了手脚的人,“这位是?”
裴展道:“哦,盗贼。”
几乎同一时刻,衡观道:“扔柴房即可。”
萧自梳哭笑不得,将二人迎进屋里,回头对孟妈道:“母亲,衡兄和裴兄回来了……柴房的钥匙呢?”
孟妈闻声,放下手里的活,走上前来:“这孩子。”
说完往门外看去,屈同尘越走越近,脸渐渐清晰。
见孟妈站在门口,萧自梳道:“母亲,你先回屋,这里风大。”
可孟妈像是没听清似的,眯着眼,努力向远处看去。神色严肃,微微颤栗,不自觉的将手扶向门框。
“母亲,您怎么了。”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低沉和苦涩,里面又夹杂一丝希望。
说完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裴展,小心翼翼的等待接下来的回答。
裴展感到很奇怪,孟妈有些反常,“哦,他呀,屈同尘。”
孟妈听了微微一怔,眼泪夺眶而出,流进眼角的沟壑里,嘴巴颤抖着,身体摇摇晃晃,另一只手也扶上门框。
“母亲,您怎么了!”
萧自梳本在柜子里找钥匙,看见孟妈将要瘫倒在地,连忙扔掉手里的东西,扑上前来,将她扶稳。
“快、快,我要回里屋。”孟妈躺在萧自梳怀里,用手拍打着他的肩膀,语气急切中带着恐惧。
“孟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
门外的屈同尘看见这一幕,双目发憷,原本哭红的双眼更加可怖骇人,他瞪大眼眶,嘴巴张开,站在寒风里,一动不动。
回过神来,他猛吸一口气,不顾乘雾的舒服,大步流星奔向门口,和孟妈面面相觑。
孟妈来不及回到里屋,迎上了屈同尘的目光,泪水流淌,淹没了脸上所有的沟壑。
屈同尘感觉时间变慢了,自己的喘息声被放大,想要昏厥过去。他不可置信般的歪过头看向扶着孟妈的男子,萧自梳。
萧自梳紧紧抱着孟妈,不知发生了什么,双目失神,一脸无措。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外的人,也傻了眼。
“哥哥?是你吗?”
一语道破。
孟妈开始放声大哭,伸出双手想要摸屈同尘的脸,却不敢上前,只停在空中。
屈同尘歪过脸,狠狠咬住嘴唇,泪水像春天破冰的河,停不下来。
听见萧自梳叫屈同尘哥哥,二人看向对方,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衡观将乘雾收回,屈同尘一下子瘫软了身子,从寒风里摇摇欲坠。
他抹去眼角的泪水,目光里带着仇恨,像有一团燃烧了许久的火,从不熄灭,一直燃着燃着,遇到一团大风,呼的燃的更加旺盛。
“儿啊,是你吗,母亲很想你。”孟妈呜呜咽咽,一边啜泣一边说道。
屈同尘好像很厌恶一般,不去看孟妈和萧自梳。
裴展在一边干着急,三个人都哭成泪人,这局面真是让人看了头疼。
萧自梳抽了抽鼻子,对着屈同尘道:“哥,进来吧,妈一直惦念着你呢。”
裴展拍了拍屈同尘的肩膀,小声说:“好了,快进来吧。”
萧自梳将孟妈扶进屋里,又出来迎屈同尘,真算得上生拉硬拽。一边拉一边哭道:“哥,求你了,快进来吧,母亲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屈同尘在石墓里跟衡观打斗已经元气大伤,哀嚎了一路更是精疲力尽,耐不住萧自梳的拉扯,最终进了屋。
“裴弟、衡兄,这里有茶,不用客气。”萧自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句话几乎是单蹦出来的。
裴展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背。
孟妈在床榻上坐着,用手帕来回反复擦泪,她向屈同尘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他却只站在木桌前,丝毫不会意。
萧自梳见他不动,搬了一个木椅放在他身边,“哥哥,没想到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我很想你。”
屈同尘咬紧了牙关,喉结动了动,看着萧自梳的脸,眼神极其复杂。
接着,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了呢。”
“儿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孟妈心疼坏了,翻开床榻一旁的木匣子,里面装着一个拨浪鼓,一个银项圈,还有一个雕着老虎的木杯。
“你看啊,你小时候的东西我还留着呢,看这个拨浪鼓,一逗你就笑。还有这个银项圈,你五岁的时候,看见邻居家小孩有,跟我说你也想要,那年冬天我编了二十多个竹筐去给你买的这个项圈,你当时可喜欢了,夜里睡觉也不撒手……”
“好了,你不用说了!”屈同尘大吼,他一直憋着气不哭出声,这么一吼,脸上立刻充血。
“妈对不起你,你委屈了,妈很想你,乖孩子。”说着,孟妈扶着墙,站起身来,往屈同尘这边走来。
“我恨你,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不要我的事实,凭什么萧自梳可以留在你身边,你根本没把我当亲生儿子。”见孟妈往这边走,他连忙后退。
“也对,我本来就不是你亲生儿子,你扔了我是理所当然。”
萧自梳道:“哥哥,母亲对我们自然是一样的。”
“你闭嘴,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被抛弃的人不是你是我,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是怎么过来的。”屈同尘扯着嗓子,指着萧自梳,满怀恨意。
孟妈无奈的摇头,伸手去够屈同尘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八岁那年,门主和门后找上家里,我才知道我不是你亲生的,我是秦江的私生子。他们对我来说就是陌生人,我哭着喊着不想走,你却把我送出去,这八年的情分付之东流!”
他抹了抹眼泪,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把你当亲生母亲啊,这八年里你一次都不来看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累赘对吗,你明明知道私生子这个身份有多么不好过,在无极门受尽门后的凌辱,你全然不顾我的处境,只想带着萧自梳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