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阿婧照旧早起练剑,去河边之前在蓝忱房外站了站,没再敲门进屋,她想还是需寻个理由方能探望。
故而阿婧是在中午饭时跟着蚕婆婆去的。
一碗鸡汤放在高凳上的木盘里,漂浮着热气。
闻到鲜香味,蚕婆婆笑着夸了柯桑手艺。
柯桑欣然接受,觑一眼蚕婆婆身后一言不发的阿婧,连忙端起鸡汤。她道:“婆婆,让阿忱先喝汤再用饭,可以吗?”
“可以的,他本就不宜多吃。”蚕婆婆把木盘搁在屋内的桌上,端起一碟菜和一碗饭放到床边的木盘里。
蓝忱端正坐着,飞快瞅一眼阿婧,于柯桑殷切的注视下,低头喝了她递来的那勺汤。
见状,蚕婆婆回头打量阿婧,阿婧神色平和的扭头望向别处,没看那两人。是真不在意还是在意到不愿看见?
这些小儿女们的心思,她可猜不准哦!
蚕婆婆说着厨房还要清扫便出去了。
阿婧站在距离床榻一米远外的地方,盯着木柜一动不动,直到余光察觉蓝忱开始端碗吃饭,她才转过头看他。
蓝忱慢条斯理的夹菜,夹一筷吃一口,慢慢咀嚼,动作细致又耐心,神情虽有一点冷意,倒也几分从容。
许是看他碗中的菜没了,柯桑立即端起木盘上的菜碟递到他手边,“阿忱,我帮你端着菜。”
她的语气很是活泼,听得阿婧不由感慨。
他们二人已经成亲,相处融洽,可见感情不错,而蓝忱的身体恢复大半,这个结果不是很好?
“魔主。”阿婧换成尊敬的称呼,提高音调喊道。
蓝忱一顿,生生止住望向阿婧的冲动,若无其事的从柯桑端着的菜碟里夹菜至碗中,没有回答。
阿婧浑不在意,笑道:“你能好好吃饭喝汤,我很高兴。”她缓缓说着,“听婆婆讲,是你救了我,谢谢啊,我也没什么好报答你,若以后有需要帮忙之处,我会全力相助。”
口吻客气有礼。
阿婧还俯身一福。
蓝忱斜斜的瞥一眼,看到阿婧弯腰行礼,内心一咯噔,挑起米饭的动作停下,有点纠结是否开口道出疑问。
柯桑闻声回头,见她如此态度,心念微转,问道:“听你这意思,你是要走了?”
闻言,蓝忱嘴唇紧抿,耳朵一动,即凝神细听。
“嗯,是该离开了。”阿婧原本想要解释离开做什么,又觉多此一举,她抱拳一礼,“你们保重。”话完,定睛看向蓝忱。
蓝忱缓慢的挑起几粒米饭送到嘴里,对她的话没有反应,仅沉默不语的用饭。与方才相比,侧脸更显冷淡,轮廓线条仍然精致俊美。
阿婧看得有一瞬迷离,随即,苦涩的感觉席卷全身,她努力弯唇,转开视线,对着柯桑点了点头,转首,大踏步,出门,关门。
一番举动一气呵成,几乎称得上潇洒了。
房门掩上的一刹那,阿婧低垂脑袋,呼出口气。非是轻松,只浅浅松一口气,胸前好像有石头压着,重重的,无法缓解。
阿婧回到厨房,蚕婆婆关心询问蓝忱今日有否回应,她随意应了声,没滋没味的用完午饭,去登风厅寻鹤老头。
厢房内,蓝忱与柯桑无言好半晌,也无人开口。
蓝忱端着碗发愣,自阿婧合门离去,他就再没吃一口饭。柯桑毫不怀疑他如此失神的原因,但是即便难堪,事实也必须戳破。
柯桑放下菜碟,道:“我高估阿婧了,阿忱,她居然已做好准备离开,对你的在意原只是因为你救了她。”她觉得有丝好笑,也真的扯了扯唇,笑意带着讽刺,“你看,她如此无情,你还要在乎她吗?”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蓝忱不答,漠然开口。他将饭碗与竹筷放下,靠向床头,闭上了双眼。
神色间好似疲累,又仿佛没什么。
柯桑无从分析他心底的决断,不愿就此离去。她以为,伤口就得撒盐,只有这样,痛才会让人选择放弃。
“阿忱,你难道还没想通吗?只有我在乎你,阿婧她根本不把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念念不忘?她有什么好的,是我一直陪着你,照顾你,是我啊!”柯桑霍然站起,伏在蓝忱上方,抓住他的双肩,急切的说,“我们也算拜堂了,只要忘记她,你与我就能幸福的在一起,是不是?你我都是孤单一人,就让我爱你好不好?”
柯桑手上用了力度,但蓝忱没有睁眼,脸色亦没因她的话产生分毫波动。柯桑气极,推了推他,吼道:“看着我,蓝忱!你看着我!”
她不是阿婧,不会容忍心上人的无视。
终于,蓝忱双眸睁开,漆黑眼眸中不见任何波澜,他张了张唇,“柯桑,不要对我抱有期待。没有阿婧,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声音冷淡无比。
柯桑气哭出声,“你对我就这样绝情?一点机会也不给?”眼泪滑过脸侧,她抓着蓝忱肩膀的手愤恨抓紧。
蓝忱看着柯桑几乎伤心欲绝的脸蛋,重新审视内心,但是一无所获,对这个倾心自己的女子,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男女之情。
“柯桑,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柯桑了悟,绝望的收回双手,站好,她自嘲一笑,叹道:“所以,我和你一样,都是可怜人。”抹了把脸,她没再说任何话,转身离去。
屋内在一声“嘭”后归于寂静。
蓝忱喃喃,“不爱,又何须人怜?”下一瞬,他右手背覆于眼上,指尖颤了颤,感觉心中的空洞愈发扩大。
……
闵思卓、萧骅与土帮人分头搜寻,但是,在素州城外找寻三日之久,也没找到徐义和叶默的踪迹。
这不是个好兆头。
抬头仰望下落的夕阳,闵思卓带着沉重的心情返回素州,与来找他的萧骅碰上。
“思卓,有消息了!”
土帮人在一处野林里找到一具男尸,少了一双胳膊,衣服满是泥污,脸部面目全非,似被山间野兽啃食过。
看样子死在几日前。
“是我们帮主呜呜呜,他那天就是穿着这套衣服哇哇哇——呕!”那个为首的土帮人哭诉着,因受不了尸体的腐臭和可怕而干呕不止。
闵思卓半蹲着身体,一手捂鼻,仔仔细细将这人从头到尾观察一遍,甚至掀开外衣查看,却得不出结论。
下雨加快腐化速度,从外观几乎辨别不了这人身份。
萧骅也蹲下,问:“思卓,你觉得是谁?”
倘若是曾经不知叶默真实身份的时候,他们不会怀疑这个男子是叶默的可能性,但叶默武功深藏不露,突然死在这荒野之地,未免太离奇。
无论闵思卓还是萧骅第一直觉都是不信。
听罢,干呕的土帮人抬头,愤怒抢白,“还能是谁?就是我们帮主!定是闵义杀了他,将他扔于此地!”他退到其他土帮人里,与地上男尸隔得远了些,呸了声。
萧骅仰首反驳,“没有证据的东西,你莫污蔑。”
“什么没证据?这具尸体就是证据!去魔窟的人里只有我们帮主和闵义没回来,不是他还能是谁?”
“闵庄主也未找到。”
“他肯定逃了啊,想要一人独吞‘拨云九式’,找个无人的地方私自修炼,这才杀人灭口,不让我们帮主和其他人知道去了哪。”
“信口雌黄。”
“我这是合理推测。”
“哪里合理?”萧骅盯着那人,眼神转冷。
那男子被看得发怵,闭嘴了。
萧骅垂首,忍住恶心的感觉,准备伸手查看时,听到闵思卓说:“我父亲左手臂有伤疤,但此人的手被野兽咬走,最具特征的脸又是这等惨状……”
闵思卓语气不忍,未道尽的话语,萧骅听懂了,他也不清楚这人是谁。
“闵少庄主、萧二少,这具尸体我们土帮认领了,要带回去,你们没异议吧?”
纵不确定身份,但闵思卓与萧骅也找不到其他证据反对外衣这一说法,最后只能让土帮人带走这具尸体。
当闵思卓与萧骅回去把此事告知萧辙时,素州城内开始传出“轻风山庄与萧府沆瀣一气污蔑土帮帮主叶默”的说法,此言论目的是何,他们不难明白,无非质疑“叶默是魔夜”这件事。
由于这一事的严重性,萧辙在素州大酒楼公布并没得到所有人的信任,土帮大长老更觉这是魔窟诋毁离间,萧辙没法劝得众人相信,只得等当事人回来后再分辨。
哪想得到的是闵义失踪而叶默尸体疑似找到的消息。
三人都觉此事定有内情。
通过交谈,闵思卓从萧辙那里知晓徐义的腿上也有伤疤,而关于那具尸体,他记得右腿皮肤上确有一处腐烂边缘像是疤痕痕迹。
闵思卓即刻决定前往土帮,孰料,还未成行,就得知尸体已经火化处理。他越发觉得蹊跷,不敢返回晴城,只能逗留素州,继续寻找徐义。
之后,江湖上风言风语变多,质疑轻风山庄庄主的有,质疑土帮帮主的也有,这种争议趋势直到月山派秦河出面证明萧辙所言不虚,方才减缓。
月山派为素有恩怨的萧家说话增加了可信度。
除了土帮,多数人已经相信叶默就是魔夜,继而引出疑惑,那具尸体到底是不是叶默?闵义又去了何处?
但令众人震惊的还有一事,秦河还为魔窟说话了。他认为,如今的魔窟与曾经不同,并不恶劣,建议客观看待,论据即是这次魔窟之行。
为此,江湖议论纷纷,各有看法,争议颇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