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距离阿婧腰部一寸的地方停下。
蓝忱用力攥住剑尾,左手被割破也置之不理,右手以玉竹棍强硬拍开阿婧双臂,一把夺剑,而后气愤地丢到地上。
阿婧只觉两边手腕隐隐发疼。
清脆的落地声一响,蓝忱倒退两步,目视着阿婧,眸带痛楚的问:“你,宁死都不愿回来?”
嗓音有气无力。
他的左脚旁是一小滩血迹,左手上鲜红的血仍在一滴滴落下。
阿婧哪还分得出心思听蓝忱说什么,这人不顾一切阻止,手心不知被割成何等惨样,阿婧急忙走近,语气焦急,“你手怎么样?”
可蓝忱根本不愿她靠近,见她要上前查看,立刻把左手放到身后,双脚连连向后退着。
阿婧只得停下,隐忍翻涌的情绪。
柯桑从惊骇中回神,跑到蓝忱身后,低头望见他握拳流血的手,气上心头,几步冲到阿婧面前,推她一记。
“你滚啊!”
阿婧一动不动,以内力稳住身形,没因柯桑的推搡退却分毫。她视线越过柯桑,看着蓝忱,想不明白他逼迫在先,又为何要阻止她自行了断?
她说过,不可能回魔窟,为什么要以旁人性命威胁而不尊重她的意愿呢?
蓝忱也不愿对视,撇开了目光。
阿婧苦涩垂眸,道:“抱歉,你们若不放这些正派人离开,我就不会走。”
“你心肠真好呢,刚背叛魔窟,就想充当什么女侠客了?”柯桑讥讽一笑,“阿婧,阿忱已一再容你,你却半点旧情不念,只维护旁人,你对得起他吗?”
阿婧怔了怔,心脏好似缩紧,疼得她打了个激灵。
“柯桑!”蓝忱喊。
柯桑以为他还要为阿婧辩解,蹙眉回头,“你还要维护她?”
蓝忱冷脸摇头,“我与她再无干系,你无需多言。”转身,那只流血的手也随着他转身的动作垂放于他身前,微微颤抖。
柯桑心生一点喜意,又觉心疼,转回脑袋瞪阿婧一眼,返身跑到蓝忱身边,想要看下他的伤势,蓝忱一时没让。
“我腰间袖带里有解药,你先给他们。”
柯桑疑惑半刻,旋即听话的嗯了声,心中一动,回眸瞥阿婧,只见女子脸色发白,眼中满满的震惊,显是没想到蓝忱就这般给了解药。柯桑想,阿婧真不了解蓝忱。她哼了哼,收回目光,“知道你是个好的。”拿了药,一扔,“接着!”
阿婧接过药瓶,明明瓶身很凉,她却觉掌心发烫,脸色甚至由白转红,整个人呈现羞窘之态。
她误会蓝忱了?
所有的所有只是因为蓝忱希望她回来,并无意伤害别人?
闵义虽看不清阿婧神情,但看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也猜到她因蓝忱豁然转变的做法而惊讶。
这青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似狠又不狠,难不成……
闵义约摸有了数,出声唤阿婧,“阿婧丫头,快把药给大家服用了。”
“噢,好。”阿婧呐呐应过,分别给无力的几人送解药。到叶默身前,她有几分犹豫,刺杀她的那几人死得古怪,若是叶默认出她身份命令也罢,这些手下怎又中毒死了?叶默到底是好是坏,阿婧有些摸不准。
叶默悄悄瞟一眼她,觉出她的迟疑,也不催,仍气定神闲的趴着。他知道,她一定会给。
对刺杀自己留情的人就是会心慈手软。
在闵义奇怪的喊了声后,阿婧还是把解药递给叶默。
“吃过药,就都给我离开魔窟。”蓝忱冷声道。
众人默然,经此变故,谁还会出声反对?
闵义沉思半刻,颔首表态,随即便要催动内力,却发现仍是无力,去看其他人状态如何,听萧辙发问:“这,我怎么还没恢复?你们怎么样?”
闵义摇头。
这边厢,蓝忱任由柯桑以衣布包裹手心,听她嘱咐让他寻蚕婆婆仔细诊问,可入耳却听不进去,心中一片死寂,仿佛麻木了。
“柯桑,他们内力为何还没恢复啊?”阿婧主动开口问道。
柯桑敷衍张嘴,“谁知道?我反正不知。”
阿婧顿了顿,准备重复一遍询问蓝忱,还没问出声,蓝忱答:“一个时辰后会恢复,我总得预防有人反来害魔窟。至于楼下的,同理。”
阿婧点了点头,此意味着大家都会没事。
闵义神色复杂,握了握拳;萧辙则明显松口气;秦河多看蓝忱几眼,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而叶默仍处于避开柯桑的视角,装成透明状。
阿婧捡剑放回剑鞘,默了默,拱手道:“多谢。”对其他人而言,不需要道谢,可她不同,她到底亏欠蓝忱。
“柯桑,你好生照顾他。”阿婧说了这句,最后深深望一望蓝忱,与其他四人一起离开登风厅。
“他们走了。”
“嗯。”蓝忱没有回头,平静的脸没有一丝波澜,他道,“你去吩咐李木送客。”
柯桑应声,离去前,还劝他一定治伤。
蓝忱原地呆站好半晌,方朝后院蚕婆婆处飞去。
来到蚕婆婆厢房,他准备自行处理伤口,哪想一推门便发现婆婆坐于桌边,桌上还放着她说要留下的药箱,蓝忱一愣,“您怎没走?”
此前为避免出事,蓝忱特意安排云蚀暗中护送蚕婆婆离开魔窟,去往凭心堂。
“年纪大了,走不动。”蚕婆婆看着他,微笑道,“我一老婆子,谁会来找我,他们不都是正派中人吗?”
蓝忱不置可否,左手负于身后,缓步进屋,想到云蚀可能前去的地方,他轻轻一叹,感慨蚕婆婆纵然忘记过去也不忘关心她在意的人。
“您让云蚀去师父那了?”
“是啊,你师父比我需要保护。”蚕婆婆淡笑说着,心想蓝忱该是受伤来此,抬手打开药箱,“坐下,让我看看哪里受伤。”
蓝忱没坐,站于桌边,把左手摊开,拆了包裹的衣布。只见一道斜长的口子从食指下方划到接近手腕的地方,皮开肉绽,触目惊心。
“碰到难缠的了?竟能伤成这样!”蚕婆婆没好气道。
蓝忱呢喃低语,“不难缠。”而是,缠都不缠。
他的眼神淡了几分。
蚕婆婆站起,“你先坐会,我去弄点盐水过来。”她佝偻着身子出了门。
蓝忱这才坐下,坐在能够看见房门的方向,侧头,目望屋外。时间静静流淌,他却等不到以为会来的人。蓝忱轻扯唇角,手不自觉碰触桌边,手心的痛感也就越发清晰,他任其挨着桌角,直到蚕婆婆到来,方将手搁到桌上。
天色突然阴沉下来,风呼呼地刮,一群人向魔窟暗道方向行去。
此时,厨子老丁的房里,阿婧抱臂站立,审视着那个垂头丧气坐在一张窄小凳子上的男子。
从登风厅出来,阿婧就与闵义等人告辞,因着身份的特殊,她不能现身于人前,故藏在登风楼五楼的练武房,从窗户往下看。
李木守在院里,看见柯桑带着闵义他们下楼,好似说了几句话就进屋去,过了一刻,陆陆续续有正派人从练武场出来。
残阳便是在这时候返回的,闵思卓没有。阿婧虽有担心但觉闵思卓不至于有生命危险,蓝忱都没伤害其他人,残阳应也不会对闵思卓怎样,再则闵思卓既能应付云蚀,应也能应付残阳。
果不其然,闵义听残阳说了什么就抱拳相待,客客气气的。
之后,在魔窟武师和门人带领下,这些正派中人显得灰头土脸的走上回去的路程。
阿婧发现方空成为武师中地位偏高的了,几个跟着去暗道的武师里,他作为代表与残阳沟通,只是奇怪的是,这么多武师里没有小钰。
等这群人离开,阿婧独自去往后院,经过大厨房,听到几声压抑的怒吼,她停下,正巧望见老丁欲挥刀砍自己胳膊,她忙阻拦。
“说吧,怎么一回事?”
老丁听了问话,起初反应不过来,处于见到阿婧的惊讶中,他本以为阿婧死了,察觉真的是本人后,既笑又哭,不一会,情绪缓和,他便是这副垂着脑袋的样子,什么也不说。
“你若不愿讲,我就走了。”阿婧淡淡说道。
“有人对魔窟不利,用我分离多年的女儿威胁,让我在饭菜里下药。”老丁捂着脸说,“魔窟人都不知道饭菜有毒,我祈祷着他们和那些正派人一样不要吃,但是,但是……”哭音舒尔响起。
阿婧眸光一冷,问:“谁做的?”
“来的人戴着铁皮面具,声音伪装得太常见了,我分不清是谁。”
阿婧莫名的想到叶默,来的这些正派人里,今日只有他几乎没有说过话,与其曾经对魔窟的恨比较,太过反常。
“我没想到李肆会把我女儿的事告诉旁人,我不想害魔窟的。”老丁哭了几下,抬头,惊慌的说,“阿婧,你能不能帮帮我们?如果是正派中人蓄意而为,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到时大家死的死、中毒的中毒,根本抵挡不了。”
“你知道是什么毒药吗?”
老丁摇头,从兜里拿出一个布巾,递给阿婧,“我留了一点。”
阿婧接到手中包好,“我去找蚕婆婆,至于你,为你孩子考虑,先不要出去承认这事。”她转过身。
“阿婧,”老丁喊住她,“谢谢你。以前,以前我——”提到过往,又羞愧的难以启齿。
阿婧耸耸肩,“过去了。”她摆摆手,出了门。
蚕婆婆卧房亮着灯,从院里看去,阿婧能看见一袭婚服的蓝忱,旁边蚕婆婆背对站着,像是在给蓝忱治伤。
阿婧仰头,天上乌云密布,预示一场大雨即将来临,她沉闷的心更沉,想到事情严重性,不再犹豫,大踏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