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 第81章 打

将能找的地方找个遍，云蚀都没找到小钰，也没查到任何消息。他觉得事有蹊跷，以常理判断，小钰最可能先到素州大酒楼，既然没去，那很可能发生什么事阻止他前往，抑或者遇到危险。思考过后，云蚀只能采用最普通的方法。

即，寻遍不同路线。

再次从魔窟到素州的另一条路往返，云蚀开始仔细观察周围。在一块平地附近，他发觉有些奇怪的地方，那里的泥土像被挖掘后重新埋上，与旁边泥土颜色不同。要不是落地歇息，他发现不了。

无人居住之地，为何有此异状？

云蚀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觉不可能。原地站立片刻，他终于放弃挣扎，对此处拜了拜，寻一块方便挖掘的石块，开始挖土。

越挖越是心惊，此处竟有两具尸体。

其中一个，穿着熟悉的灰布衣，虽只剩皮骨，但从轮廓还能分辨出模样，一看便是不久前发生的事。

不详的预感成为现实，云蚀既愤又怨。

若非阿婧伤害鹤老头背叛魔窟，若非她执意离开，若非蓝忱不愿公布她背叛真相，小钰何至于此？

可因是阿婧，云蚀又十分理解蓝忱这般处理，难道当真让她成为魔窟公敌吗？不，不行。

他也能理解小钰的执着。

清秀善良的姑娘，让人记挂于心，再合乎情理不过。就连他自己，也逃不掉。

只是，云蚀不能理解阿婧所为。

纵使魔窟曾不愿留她，最终也留下她，魔窟待她不薄。有什么事不能对人言，非得一意孤行离开？

这样想着，云蚀察觉脸畔有了湿意，抬手一抹，却是两行眼泪。他一笑，眨眨眼，隐去难过，垂眸看着土坑中的尸体，眸中划过一丝冷意。

从死状来看，小钰所遇极可能是那喜好吸食人血练功的——魔夜。

他终于现身！

此人乃前魔窟副魔主之子，在鹤老头攻上魔窟时，让别人伪装代死，暗自逃脱。因破虹与柯桑见过他真实容貌，鹤老头他们才知晓这人逃离。

魔窟一直暗中追查魔夜踪迹，但自蓝忱从他手中救下云蚀那晚后，魔夜行踪越发隐秘。

即使修炼“血魔功”会损毁容颜，这一特点尤其助于查找，但因带走从拨云门抢夺的“驻容术”，魔夜能迅速恢复且保持年轻，隐匿江湖则自然而然。

既现身，那就说明这人一直未曾放弃图谋。

云蚀冷静下来，觉得有必要去问清一件事。他将两具尸身分开重新埋好，给小钰的那地方做个标记，向素州飞去。

见到钟拾，云蚀告知他魔夜杀害小钰的事，让他派人找到小钰送回魔窟好生安葬。吩咐完这些，云蚀直接前往晴城。

蓝忱说过，阿婧与闵思卓在一处。

是夜，阿婧从噩梦中惊醒后，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睁眼望着床顶良久，她穿上衣服，只身去往郊外不远的小瀑布。

站在河边岩石上，阿婧一动不动，眺望远方。由于今晚没有月亮，四周很黑，压根看不到什么景色，她也不知为何想要来此，但是当到达这处僻静之所，她的确感到舒心。

蓝忱……

清俊至极的容颜浮现脑海，阿婧使劲甩了甩脑袋，蹲下，双手捧脸，愣愣盯着地面。

她告诉自己：那个人，是不能想的。

清凉的夜风呼呼的响，阿婧苦涩的轻轻叹息一声，坐到岩石上，抱着双膝，待至黎明时分，方才离开。

街上一些店铺开了门，行人尚不多。阿婧边走边看，想着今早吃什么，却在一个转角，看见闵思卓的身影。

闵思卓已在家用过早膳，阿婧没胃口，仅买了两个包子。她一口一口吃包子，味道鲜美的肉包令她心情好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些。这期间，闵思卓也不说话，就微笑看她，等她吃完。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一条安静的街巷。

阿婧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望着熟悉的街景，记起轻风山庄在附近，她脚步一停，看向闵思卓，调皮的眨眨眼，道：“老实讲，虽然轻风山庄比萧府大不少，但我觉得萧家更好些。”

闵思卓一顿，“为什么呢？”他也停步，侧首望着阿婧，看见她嘴角边的一点菜叶，不禁失笑，只阿婧恍若未觉，听完闵思卓的询问，歪着脑袋，似乎斟酌语句。

“萧家更有烟火气啊，但你家走到哪都能遇到仆从护卫，我跟你进府时，看到他们一个个行礼，都觉得好严肃！”

闵思卓“嗯”了声，视线还停留在阿婧嘴角，听清说辞，也觉颇有道理，但显然，此刻他的心思并不在这上面。闵思卓抬起右手，伸向阿婧唇边，阿婧愣住刹那，闵思卓的手已抹掉那菜叶，有点油，素来喜洁的他却不讨厌。

“有脏东西。”闵思卓笑着收回手。

阿婧反应过来，“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擦掉的。”她摸向嘴边，有点懊恼的道，“可惜我忘记带手巾了。”

闵思卓拿出一条淡黄手帕，递过去，“给，新的。”

阿婧接过，“谢谢。”擦了嘴，也不宜返还，她又道声谢，“我就收下这巾帕，不还你。”

闵思卓笑道：“不用还的，轻风山庄不差一条手帕。”

“是咧！”阿婧微笑。

淡声说笑过后，一时无话。两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尴尬的错开视线。就在这时，一声冷淡的质问打破安静。

“阿婧，你对得起魔窟吗？”

话音落下，阿婧的心骤然缩紧，疑惑着抬起脑袋，只见一人向她飞来。冷若冰霜的脸越来越近，阿婧一时不及反应，闵思卓连忙将她护在身后，云蚀却没再逼近，于几步远外，停下了。

“你是何人？”闵思卓不识眼前的云蚀。

云蚀不答，只望着藏在闵思卓身后的人，实际上，只能看到头顶。他换成伪装的音色，道：“阿婧，你能认出我的吧？我问你，你可对得起魔主？”声线微微沙哑，眼中还有不愿相信的挣扎。

阿婧当然听得出声音，静默一会，她答：“我不欠他了。”

“逼他杀你，就算不欠？”似听到可笑的话，云蚀冷笑，“他若真杀你，你以为自己还能与‘轻风君子’在此欢闹？”

阿婧沉默，心底隐隐钝痛。

闵思卓蹙眉，开口：“阁下若真将阿婧视作友人，应当尊重她的意愿，魔窟非久留之地。”

“那哪里又是久留之地？轻风山庄？”云蚀看向闵思卓，冷冷的说，“闵少庄主，我来此只想解开疑惑，请你让开，莫要插手我们魔窟的事。”

“我乃阿婧朋友，不会坐视不管。”闵思卓岿然不动。

“思卓，你走吧。”深知必须面对，阿婧低语，“这是我的事情，你管不了。”话毕，她从闵思卓身后走出。

闵思卓握了握垂落身侧的双手，没有阻拦，也没走。

阿婧凝望云蚀，虽是陌生的脸，可眼神有些熟悉，她淡淡的说：“离开魔窟是我考虑之后做的决定，若要杀我，你只管出手，我让你三招。”

“你不说下为何离开？”

“我不喜欢，这就是原因。”

“那以前你为何宁死都要留下？”

“我以为我能接受自己成为无情的杀手，可遇到娇娇、思卓还有萧骅他们，我发现，做不到。”

阿婧本不想解释太多，解释又改变不了结果，可另一个碎星追来，她只能说出想法，算作交代吧！

“所以，你是讨厌魔窟，讨厌魔教。”云蚀冷淡的脸隐隐有了松动，蓝忱并未细说内情，他确然不知阿婧还有这样的想法，他张张嘴，“阿婧，魔窟非你以为那样，你——”

“魔窟就是她以为那样！”

随着太阳从东边升起，一个身姿修长的玄衫男子落在街边的围墙之上，漠然的眼俯视着下方三人。

“云蚀，退下。”他一字一字道。

云蚀再望一眼阿婧，低了头，只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他露出个酸涩的笑，向上一跃，站到蓝忱身旁时，已恢复如常。

而蓝忱的目光落在那个执拗垂首、迟迟不愿看向他的姑娘，片刻后，他自嘲的勾了勾唇，压抑深心的一点痛恨钻出，却听另一人发问。

“辰星少侠，你是魔窟人？”闵思卓对此很是惊讶。名声颇佳的少侠，真实身份竟是魔窟的？

蓝忱甩了甩长袖，一手负于身后，不以为然的说：“不错，我便是你们正派中人喊打喊杀的魔主。”

听到这句话，直愣愣盯着街面的阿婧感觉眼眶有点热，忍了忍，压下那股从蓝忱出现就一发不可收拾蔓延心头的难过之意，她转过身，抬首，仰望那人。

蓝忱却不再看阿婧，只看着闵思卓，道：“闵思卓，还记得上次那场未尽兴的对决吗？不妨，再打一场？”手一扬，玉竹棍落于他手。

眨眼间，玄衫身影从墙顶消失不见。

好快！闵思卓一惊，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当他以为蓝忱出现在后方，急忙握拳转向时，哪想后背正中一击，待再转头，又见那人已落于墙顶，稳稳地站着，依旧是俯视的姿态。

阳光照耀着，微风在吹拂，蓝忱的一张脸冷峻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跑向闵思卓的阿婧，眼神更冷了。

“没事吧？”阿婧问。

闵思卓朝她一笑，摇头，从身后拔出剑，他的面上无半分惧色，转向蓝忱，阿婧也转过身去。

“我不会留情。”闵思卓长剑一指。

蓝忱哼了哼，精致的脸冰到极点。

阿婧心情复杂的看着，这样漠然的眼神，是恨吧？这就对了，本应如此，他该恨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