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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业硕吐成这般模样,自是少不得宣太医来看。
陆晋为阖业硕查过身子,只说无事。
浣彤甚是担心,便是私下问去。
陆晋稍作犹豫,便说恐为忧疾。
心病么?
浣彤略微放下心去。想来君王诸事缠身,难免心焦,却又对其所思之难处,多有留心。
浣彤见阖业硕对着那硕大之图,转了又转,便是多瞧了一眼去。
片片染色之旗,围得那珅地与霍戎,好不显眼!
阖业硕见浣彤眸露好奇之色,自己亦有倾诉之心,便是拉了她至那图前去。
“朕是担心若是与霍戎开战,百姓遭殃啊。各封地到时就会袖手旁观,成为国中之国了。”阖业硕只觉内忧外患,“先解决哪个问题好呢?哪个问题可以等呢?把国内的封地收了,要是他们反了呢?再来个和霍戎联合呢?打仗劳民伤财,把国家拖垮了怎么办?要是打起来了,封地野心勃勃之辈趁火打劫怎么办? ”
阖业硕又在地图前转悠起来了,还不时地拿着些赤色小旗摆来摆去,很是愁眉不展,许久才转过身来,对身后的浣彤轻语,“闷吗?”
自知整日围着政事转,冷落可了她。可国事桩桩,件件烦心,关乎黎民生计,关乎江山大业。
“不闷。你在发愁吗?”浣彤走到地图边,将一个小红旗随意地插在了一个地方。
阖业硕笑着点头,“对,朕就为这个地方发愁。这是朕的封地之一。”
“珅?”浣彤轻声念出,“如此肥美之地,怕是没人舍得。就是为了那几块美玉,也舍不得啊!”
“可就是那几块破玉,他也舍不得啊!进贡的几块破玉,朕都看得出敷衍,那珅武侯也太不把朕当回事了!”阖业硕又将几枚赤色小旗分插于几处,“这些皆为朕发愁之地方。”
“还挺多的啊。封地?”浣彤看了片刻,略有所思地道,“哦。臣妾明白你为什么发愁了。分了一些地给这些人后,他们就觉得天高皇帝远,开始不听你的话了,对吗?”
“是啊。朕在想怎么办才好。”阖业硕用二指撑着了前额,在地上踱来踱去,思虑之情愈重。
浣彤围着沙盘转了转,“必须得分吗?分了收不回来吗?”
“有些人,是必须要分的。朝廷规定,封地只许保留两代,即可以父传子。可这两代人积聚的势力,怎是能那么轻易地说收回就收回的呢?”阖业硕无奈摇头了去,”而且,这些地,也不是朕分的啊。”
“为君王真是好难啊!总有人惹皇上不高兴!”浣彤笑叹了去,随而故作轻巧道,“不像臣妾这么省心!”
阖业硕疲倦虽在,却宠意甚浓,“你不气朕就好了!”
浣彤于那御书房与宜心斋里翻阅不停,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虽是之前同阖业硕说了那献计之类的顽话去,可那时不过是逞些口舌之快罢了。而今真遇到了事,便是拿不定主意了。
她不知自己是否该对付珅琚珷,不知自己是否该卷入君侯斗争。
她一直以为,自小而存之信仰,便是埋头著述,如实记录这世间之事。
之前对付太后,实为情非得已。可珅地之扰,却似与己无关。
她甚想问父亲——如果是他,可要趟这滩浑水么?
因之前吐得不行,陆晋为阖业硕开了些缓解之药。
她翻着《珅地志》,看着阖业硕喝下那碗,便是不免想起之前悦儿于翠坤宫内打翻的那碗药。
待阖业硕问起,她为何望着面前之药碗失神,浣彤便是如是提起,对那哑药之疑问。
阖业硕命人拿走那药碗,对浣彤道出心下之猜测,“想当年,你父亲赫靖浩骞联络各股势力,支持纳古一族成就帝业!否则,这江山,便没朕什么事儿了!”
“父亲曾参与帝位争斗?他不只手握笔杆么?”浣彤惊诧不已,“他不是与世无争么?他不是醉心诗书么?”
“醉心诗书的是前朝废帝!”阖业硕说笑道,“你父亲认为珅琚珷品性低劣、目光短浅,不配为帝。珅琚珷若是记恨他,便难免对你下手!”
“真是有趣且无聊!”浣彤不禁笑叹道,“怎么恩怨这种恶劣之物,还要代际传承么?上辈没斗完,还要留到这辈么?”
“毕竟是江山啊!可能需要几辈人去打、去守!谁能对江山放手呢?”阖业硕颇是理解珅琚珷之心,只不同意他之所为罢了,“朕忍他许久。可他挪用赈灾之钱,去暗养私兵,便是触动了朕之底线!”
“江山确为这世上甚为昂贵之物!”浣彤深为认同地应了去,“因为帝位太过诱人,愿为其尔虞我诈,可为其卧薪尝胆,偏不肯让予他人。”
“除了朕!”阖业硕眸光坦然,淡淡地道,“本就不该是朕的东西。不过侥幸得之。”
浣彤听了,竟是一时不知该信与否。
不是他拼命夺位,又要篡改历史,逼得史官变节,非要美化自己么?
阖业硕未再往下讲,浣彤便是心存了那些疑问去。
只有一件事,她却是有了答案。
父亲以自己之所为,为她指明了道路。既然父亲能为所选之君成为说客,自己又为何不能为君王献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