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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情路
菱花镜前泪空落,
怨君忿君心意薄。
盼得来生无情路,
无痴无念自在活。
——赫靖浣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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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她是霍戎王最喜欢的女儿!可会讨人欢心了!她非要来不可,拦都拦不住!她高兴得都忘了父王了!”悦儿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浣彤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只是未曾察觉着,心于那无声无息之中,悄然沉了下去。
“如果若真这样,便是好了!便不会因和亲而心生幽怨了!”浣彤叹气道,拿起梳子,无精打采地梳着。
“想来皇上有一阵子不会来了。若是过去,这样也好,正随了娘娘的心意。可如今,您对他已是上了心的!娘娘那句‘莫怜坊客信其苦,勿惜君王心暗属。’说得真对!本以为皇上对娘娘痴心一片,现下看来,他亦是俗人一个,喜新厌旧!”悦儿拿过浣彤手中之梳梳子,刚是说完,便是赶紧捂了嘴去,左顾右看,恐隔墙有耳。
“可不?”浣彤见心事被悦儿说中,便是抚着那菱花镜,低低应了,“悦儿所言句句在理……”
“是娘娘写得句句在理!‘夜深终认心错付,悔不当初信君宠。’”悦儿念起《凄宫怨》里之诗句,深觉能体会浣彤心下之痛楚,手上一个用力,竟是扯了她之头发去,“可是弄疼小姐了?”
“无妨!”浣彤摸了摸头,只觉那里虽痛,却是不敌心口之痛,想起昔日时光,便是让悦儿拿了那荷包来,打开来看那里面之发,便是颓然悲叹,“朕之发?她自己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正盼着宫里的喜事吧!诈降又如何?如今就要成为一家人了……”
“那个霍戎王不就是害得羽伦公子身受重刑的家伙吗?他的女儿,和她那个坏爹,不得是一路人吗?”悦儿挂回那荷包,同浣彤道。
一路人?
听至此处,浣彤忽而心弦抽颤了一下,隐隐担心了去——身边有这么个来路复杂的人物,阖业硕可是会遇到难处呢?
真是多余,担心他做什么?
她赶紧怪自己了去,事到如今,还为阖业硕操得什么心?
“羽伦公子肯定恨透这个异域公主了。没有霍戎王使坏,他怎么会有今天?”悦儿又提那过往旧事,帮浣彤卸去了妆发。
“她说不定同羽伦一样,皆是可怜人……”浣彤有气无力地同悦儿道,“谁又不是呢?我们皆是好生可怜……”
“也许吧!”悦儿放下梳子,若有所思地道,“那不就真是应了那句‘谁怜疆外和亲女?背井离乡永不回。’?娘娘同皇上想到一块儿去了!”
“皇上这般说?”浣彤问起,待听得悦儿吟其那首《和亲女》,便是苦笑,“‘霸业但记君王簿,无人盼得美人归。’?着实可怜!愿他好生待那可怜人吧!”
待悦儿退下,浣彤轻执玉梳,缓缓地叉入发里,一下下梳去。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忽而悲情骤起——褪去了胭脂水粉、拔下了珠钗翠缕,原来是如此苍白无光、瑰丽全无。
“唉——”浣彤终是叹下气去,眸光黯然,只余无力与失望,“许久没见羽伦了。宫里总会有新人来的,不是她,还会有别人……”
没错!他没空来了。
浣彤提笔誊抄之前的书稿,想着累了乏了,便是可以睡去了,怎知却偏偏没了困意,便是痛得不行。
她紧皱了眉,用手按压着痛处,只觉痛缓解了些,却不知,泪却于眼角处无声地滑落下来,提笔落字——
断情路
菱花镜前泪空落,
怨君忿君心意薄。
盼得来生无情路,
无痴无念自在活。
她只觉胸口郁结难舒,疼痛难解,又不愿于夜深之时扰了太医,亦不忍扰了婧云宫内之宫人,便只一人捂了胸口熬着。
无意中,她瞧见案上摆着的香,看到盒上的小笺上写着有凝神缓痛之效,便病急乱投医,自己点上了。
伴着昏头晕脑的香气,她的眼皮缓缓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闭了眼睡去。
昏昏沉沉中,浣彤恍惚觉察到有人帮她掐灭了香,开了窗,再就是被他拥入怀抱。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仿佛看清来人是谁,便奋力挣扎着,怒火满胸膛地退开他,“我只不过是关心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你就勃然大怒!既然你要娶尽那疆内域外之女子,还对我发狂做甚?”
“你个傻子,什么都敢点……不看着你怎么行?”他心疼地为她掖好被角,怎料她却不消停地对他厮打着。
“说是带我看异域的稀奇玩意儿?怎么不直接告诉我你是要有新欢?若不是宫人闲谈说起,你要我于那宴席上看那异域舞娘调戏君王的老旧戏码么?”
呵!不愧是故纸堆里的写书人,醉了都一套一套的!他噗嗤笑出来,轻吻着她的头,将她抱得紧了些,却见她折腾得够呛,怒气冲冲地又挠又撕,“阖业硕,你是画本小说看多了吗?你不按那故事里演,就不舒服吗?这便是你口口声声说给我的惊喜吗?”
“啊!”他轻叫一声,脖颈已是被她抓出了几道伤痕。
但他仍是觉着欣喜好玩,爱她这真性情的孩童模样,没得恼怒,直至她脱口而出些疯话,“怎么不送座陵墓给霍戎公主?霍隆煕不是早该呆在坟堆里了吗?谁愿意掺乎你那些三妻四妾的破烂事!羽伦哥却只有我一个!”
这声折磨他至深的“羽伦哥”本就是阖业硕心尖说不出的痛,如今被枕边人重新提起,他如枯草被点着了般,嗖地变了脸,腾地抽身而起,只余那一袭恍惚如雷劈电闪般的冷毅背影,紧随着一片器物碎裂之声,于她双眼朦胧中呼啸而过。
这一阵碎裂,非但划破那寂静无声的沉闷夜色,更为宫中的风言风语添加了新的佐料。仿若这卧榻之侧、帏幔周边皆是看客,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然被传得跟亲眼所见一般。
大意便是那君王的床第之间、承欢之时,不情不愿的妃子嘴里却喊出了情郎的名字,之后便是那闺情小说里的常有桥段,怒不可遏的君王一气之下,去了别人的宫里寻欢作乐,再不睬那不识好歹的弃妃……
宫中又有流言说,阖业硕没有废了她,全因自己即将纳异域公主为妃,不想落得个“只期新人眉眼笑,不念旧人闺阁空”的薄情之名。这等勾起宫人好奇之心与偷窥之欲的传闻,与甚嚣尘上的霍羌公主和亲盛事一道,在宫人解闷儿的闲话中传开。
“听闻这皇家人吃醋的戏码,比起那戏文唱段里的精彩香艳,只多不少呢!据说那本就少有人走动的婧云宫里,没了君王的幸临,如今怕是和冷宫一般,堆满了枯草败枝。那个婧妃,本就无依无靠,就是等着被废了吧!”此等恶言传入翰琼耳中,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是否该说予阖业硕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