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伴君甜,荣光万丈念君好。
伴君欢,一往情深无以报。
伴君苦,宫闱无常难能料。
伴君怨,初心故人不得保。
——赫靖浣彤
忆君甜,艰难未把初心负。
盼君欢,望君痴笑若当初。
知君苦,整日伴君如伴虎。
惜君怨,金玉败絮无一物。
——赫靖羽伦
爱君甜,江山美人皆承欢。
望君欢,日日夜夜得君伴。
怕君苦,深谙君心有所盼。
恐君怨,难能成全君之念。
——纳古阖业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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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之光景真好!友人纵酒狂歌,畅快淋漓,日子美得再回不去头……
才子初识,貌似知己。
后来,浣彤常想——傻的只是我一个人吗?这般真心交朋友,自己在为谁做嫁衣呢?
“这是慕玺寒,为我心中京城第二才子……”“小公子”夸赞道,待被阖业硕问及谁为第一时,便是笑答,“羽伦排第一啊!当然,在下之偏见!不,偏爱!”
可好景不长,慕玺寒染了病,只想见西羽翎最后一面。
“告诉他,西羽灵正梳妆呢!要他千万挺住!”她踩着柔滑晶亮的赤色绢纱,从空中落下,如灵蛇般轻快地扭动着腰肢,眸光飞转,熠熠传情。
漫天飞舞的七彩翎羽中,她时而玉手纤纤幽幽摆姿,时而转腕弹击那鼓,忽刚忽柔,疆内舞蹈之柔美飘逸,疆外舞蹈之魅惑妖娆,皆溶于她的身段眉间了。
阖业硕和翰琼皆是惊呆了,心下暗自感叹,那西羽灵果是名不虚传,本以为媚则媚已,必是庸脂俗粉、妖艳舞姬而已,如今一见,却是魂魄都险些要被吸了进去。
阖业硕一时间竟失了神了,只喃喃自语:“当真是让朕‘君王唯望无早朝’了……”
“此生死而无憾了……”痴痴念出这句,慕玺寒便含笑闭了眼。
待美人摘下面纱,他两人方才回过神来。原来这“西羽灵”竟是那“小公子”扮的,她竟是个女儿身!
浣彤怎知,她为别人图了个圆满,却是害了自己。后来,她每每忆起那日,便不免偷偷自问,如若人生再来一次,她可还会艳妆伶衣,去扮那西羽翎么?
现下守着睡得正深的阖业硕,浣彤又若往日般,陷入自演自划的魔咒,如若没有那日,也许便不会有今天,她永远是他的“小公子”,永远是那个放荡洒脱、灵动激灵的男儿身。
她纠结得无法自拔,早被刺破揉烂的心里,涌出万千思绪,剪不断理还乱,奈何睡不着,起身提笔写下——
伴君甜,荣光万丈念君好。
伴君欢,一往情深无以报。
伴君苦,宫闱无常难能料。
伴君怨,初心故人不得保。
同时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
羽伦此番下狱,悲情颇深,痛感极甚。
种种磨难,于那千疮百孔之中,涌出各色五味杂陈,终是汇成一缕苦水汹涌喷出,将心绪全然湮没。
他望着遂远凄迷的夜空,亦是回想起那年那日。灿烂光景里,挚友齐聚,煮酒玩笑,好不惬意!此情此景,今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如今,他眼里却是笑中带泪。想是又要到佳节之夜了吧! 只是时日依旧,人却不同了。那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之痛,怕是没人比羽伦体会得更加深刻。
他回想起那日之酒桌游戏,不觉吟道:
“忆君甜,艰难未把初心负。
盼君欢,望君痴笑若当初。
知君苦,整日伴君如伴虎。
惜君怨,金玉败絮无一物。”
夜更深了。阖业硕醒来,见了桌边睡着的她,抱回被窝里安顿好,之后便提笔回了她——
爱君甜,江山美人皆承欢。
望君欢,日日夜夜得君伴。
怕君苦,深谙君心有所盼。
恐君怨,难能成全君之念。
翌日清晨,阖业硕醒来时,一声不吭地瞧着仍是睡着的可人儿——白皙的面颊上嵌着两条弯弯的眉毛,精致小巧的鼻子下紧抿着淡粉的唇,还有——紧缩的眉头。
她不开心吧。要不,怎么连睡觉时眉头都舒展不开呢?
他重又咂摸着她昨晚所作墨迹——字字清丽工整,飘然卧于纸上,纸边绘着点点淡色儒雅的小花,枝瓣疏落、芯蕊分明。
他反复读着,手已是微微颤抖,目光沉重,忽而心有刺痛之感——你的心啊,朕都知道,可是朕太自私……
许久,她才缓缓地挣开了疲惫的眼,却仍是倦意仍在地晕晕道,“皇上起来了,怎么不叫醒臣妾。臣妾好伺候你穿衣梳洗。”
阖业硕轻轻地搂着她,抚着她的鬓发面庞,虽心有打算,却只想她多舒适些会儿,“再睡一会儿吧。”
她畏在他的臂弯里,轻轻闭了眼,眯了一会儿,直到睡意渐渐褪去。
待她全然醒来,阖业硕才一个翻身下地,披上一件长袍,将她轻轻抱起来,走出门去。
清晨的后花园里,花儿、草儿在朝阳的沐浴里,都格外生机盎然。鸟儿们竞相唱着悦耳的曲子。
“这是朕自己的天地。只有在这儿,朕才是不带面具的。”阖业硕轻轻放下她,面露微笑,那般怡然自得的神情,不再是帝王惯有的英武坚毅,却是宛若文人墨客的悠闲自得。
看着园中的如画美景,浣彤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好美的花园。臣妾不知道,原来皇宫里还有这般雅致的地方。”
恰有花朵开得正值佳期,花瓣纯白似雪,花心艳红如火,高低错落地盛放在一处,不争奇斗艳,却别有一番品格风韵。
“这花儿好美啊!”浣彤深深俯下头去,嗅了嗅,眼里满是喜欢,“这花儿有名字吗?”
他点了头,抱她至亭中,提笔写下三个雄浑有力的大字——“醉心曈”。
最后一字落笔完之后,浣彤仿佛明白了什么。
“朕为你而取。这花儿早晨时最为美丽。就像你,美得纯粹,不带杂质。‘曈’,指这天将亮的早晨,便是这朕看花的时辰,便是你——‘曈’即是‘彤’。” 他再写下“浣彤”的“彤”字,将这一对谐音字让予她看。
“其实皇上,臣妾本名是叫‘浣曈’的。正是皇上今日写的这个‘曈’。‘曈’指的就是臣妾出生地时辰,太阳刚出、天微微亮的时候。娘说,‘浣曈’,意为洗净这朦胧的早晨,即阳光普照的意思。现在的‘浣彤’,是娘后来为臣妾改的。”提到故去的母亲,浣彤的声音不觉低了下去。
阖业硕随口问,是哪一年所改,听后不觉怔了一下,却马上恢复了常态,“为什么改呢?”
“臣妾问娘了,可是娘不说。臣妾猜,娘是受了什么委屈,心里不痛快吧。”未发觉阖业硕的异样,她却已是眼中含泪,微微哽咽,“娘很爱臣妾,也很爱爹爹。”
“那你爱你的孩子吗?”阖业硕把浣彤带到了一个角落,那里摆了各式水果糕点等物,“朕把你流掉的孩子埋在这里了。”
“啊?”两行泪簌簌流了下来,身子渐渐不稳,人已是颓然跪了下去。
“这些天,就是他陪着朕,才使朕不寂寞。朕每天把爹和娘的故事讲给他听。从朕认识你开始,到朕爱上你,再到朕把你娶进门。这些本都是做娘的该给他讲的。可你……”说到此处,阖业硕便是哽咽了。
“皇上,臣妾对不起你……”她的泪终如决堤洪水般,难遮难拦地倾泻了下来。
“你对不起孩子。起来吧。小产后是不能哭的。伤眼伤身子。”阖业硕扶起她,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拭去泪水。
小小,不要怪朕对你用心机。朕只是因为太爱你,太想得到你啊。
晚上,阖业硕为李嬷嬷斟了茶,“嬷嬷,朕已经按您教的,带她去了后花园。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朕心有愧疚,会不会对朕用心……”
祯嬷嬷连连推说“不可、不可”,才诚惶诚恐地接过茶,“你的心思,老奴都懂。她也是个好孩子。她和你在一起,心思比其他人单纯了不知多少。只是她早已心有所属。她的算计,都是为了儿时的那点情意。她那时候小,未必懂感情。现在她长大了,感情却还活在小时候。”
见过阖业硕,祯嬷嬷便又回去照顾浣彤。
“老奴知道你心里苦……”她为浣彤掖了被角,“朝堂宫廷之内,人心险恶、弱肉强食,他不若不擅长勾心斗角,轻易便成了他人板上的鱼肉,怎能走到今天?他也是用惯了心思,待你的一些事儿上,确实做得过火。你也不要怪他。”
“嬷嬷坐。”浣彤拉她坐于褥上,和她闲话几句,却听她说起阖业硕试吃“金琼豆”之事,心里一时疼痛,又一时感动。
“你二人虽已洞房花烛,甚而有子,可你的这段姻缘却是被命运安排,有名分,却无情爱。你和那人却不同,你们自幼相识,萌生爱惜,有一段过往。皇上是个后来者。他确实理亏。可感情的事,又怎么好评理呢?”她叹了口气,面容慈爱,有着母亲的小骄傲和小疼爱,“那孩子自小便会疼人。若遇所爱,便愿耐心去等。只可惜他生在这帝王家,便是有些多疑、冷酷。”
浣彤点点头,不想却听李嬷嬷道出更为难堪入目之事, “宫人居心叵测,燃香诱他行**之事。老奴甚为担心。”
“香?我亦早有怀疑。”浣彤不知行事者为何人,又不好直接问去,若李嬷嬷提,自己听了便是,若是不提,便罢了。
“娘娘。你还是对皇上那边上点心吧!看到有人算计他,老奴这心啊……”祯嬷嬷说到动情处,泪差点要落下来的模样,提起了阖业硕雨夜抱着她痛哭的“宫闱秘事”——
“你不是说你自有分寸?”祯嬷嬷抚摸着阖业硕**的头,如儿时一般,任他哭闹。
“她为什么这么对朕?”阖业硕歇斯底里地哭喊,涕泪横流,仿若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你为什么这么爱她?”李嬷嬷一针见血地问去,戳到了阖业硕的软肋,“你的一举一动,是爱吗?”
阖业硕放声痛哭?浣彤在等翰琼之时,会为羽伦担忧,亦是会想到祯嬷嬷口中的伤心帝王。她已看出,李嬷嬷甚是看好自己与阖业硕的这段姻缘,有心从中撮合,所以,她描述阖业硕失魂落魄的模样,可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