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文念 第34章 小公子重现忆往昔，阖业硕夜梦回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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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气方刚的少年天子，不喜那股宫闱浑噩之气，对宫外之人与事，充满了好奇与喜爱。

想来那宫外之偶遇，也着实有趣。那“小公子”自然成了阖业硕与翰琼朝堂之外的谈资——“臣去打听了。赫靖浩骞有一儿一女。儿子名叫赫靖羽岑，女儿叫赫靖浣彤。他有一书斋，名为——诚文轩。”

阖业硕与翰琼初次踏进了诚文轩，轻嗅着似有若无的花香味，想着书香门第里的文人墨客，该是一番品茗对弈、批阅增删的景象吧，不料却被这一声吓得心神有些凌乱——

“这种皇帝就该杀 ！人家会骑马射箭杀敌，他就会画画写字，这怎么行啊？”轩内之人大抒感慨，语出惊人，“还有这个大王，居然鄙视诗词歌赋！得把他扔在墨缸里，好好给他灌灌墨水，不懂风雅。够无趣！”

是谁口吐这大逆不道之语？

他们好奇不已，待定睛一看，竟是那日偶遇的“小公子”，正蹲在石凳上侃侃而谈呢。

他换了一身蓝袍，腰间挂了一块精巧的镶金玉佩。他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一袭白衣，面若美玉，目光澄明，也令人觉着好生面熟。

“嘘——这大不敬的话，叫爹听见，你就别想天天这样晃来晃去的了……”只见那翩翩公子也不恼他，只嗔怪了一句便罢，面上尽是欢喜怜爱之模样。

“我是读古书，替古人担忧！历史太无趣了！”“小公子”似未听得进去，仍是口不留情，“不对，是史书太无趣了！ 一天天都记得什么啊？写的都是皇家人打打杀杀。这个什么太宗，那个什么高祖，都差不多嘛！类似的故事重复来、重复去，就是换个朝代、换个名字而已！”

说得有理！——阖业硕听听得那清新通透的声音再次响起，暗自同意，不由得心情甚好，甚想同这“小公子”做了友人去。

“有道理啊！”羽伦点头赞叹了句——不料阖业硕心下所想，却是被羽伦随机说出了口。

阖业硕从不愿承认，他同羽伦，本就是脾性相投的。只不过往昔时光，皆被他忙着和那“小公子”闲话谈笑了。

“小公子”刚被兄长赞许了句，便眉飞色舞地说个不停，“而且，事实证明，读史书都没用。后人还不是读了前人的傻瓜事，继续犯傻！历史翻来复去地重演，只能证明：人都是不长记性的！没有新意，真是的！浪费！”

“真正的史书，应该写成我这样的！看！第一部分，手艺，各种手艺，老字号手艺、家传手艺，还有怎么**圈……你得把我娘跳了什么舞蹈，铺里祖传的芙蓉糕的秘方记下来，后人看了才知道怎么跳舞啊，怎么做美食啊！……第二部分，怎么盖房子。宫殿光有图不行，你得这明白怎么做的啊！后人还能把你把你房子拆了，看你弄明白房子怎么盖的吗？还有民宅……”“小公子”翻着自己涂涂画画的本子，对羽伦手舞足蹈着，自我感觉良好到不行，居然一不小心，从凳子跌了下来。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阖业硕冲了过去。

他这边弯臂去接，羽伦那边伸手去拉，浣彤抓着羽伦，三人倒做一团。

“看什么看？你……你从哪冒出来的？”这一团乱挤，搞得“小公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就摔了一跤，随即对冲过来的翰琼怒目而视，“还……还有你……你们偷偷来我的书斋干嘛？什么时候溜进来的？”

“诚文轩！”阖业硕尴尬笑笑，随口而道，“好名字！”

虽与两人也不甚熟稔，“小公子”却也将就着把几人介绍了一番，羽伦与他两人，也就算是认识了。

阖业硕起身后，也顾不得其他，捡起“小公子”的本子，欣赏起来，“你这绘本确实不错！写得比赫靖浩骞的书有趣呢！这是……水渠吗？”

只被夸了两句，“小公子”便拍了身上的尘土，早忘了疼，“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各种水渠！看！这是我画的舞蹈的图，这是药铺家小二抓药的指法，……”

“还画了这么多人像……”他饶有兴味地翻下去，便是瞧见了那栩栩如生的众生相，用笔寥寥，却形神兼备。

“这是？”阖业硕翻看着，偶有提问。

“这是二娘翻白眼的样子。”她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噗嗤笑出来，“这是青楼的姑娘们……”

“我这小弟为人豪爽……”羽伦哼哈着咳了一声，略显尴尬，却仍是宠溺地望着“小公子”，打着圆场，待望了门外回来，便是嘘声提醒，“义父回来了！”

义父？

阖业硕听得羽伦这般言辞，略有糊涂。

他话音刚落，“小公子”便是整个人一激灵，摸摸发髻，拽拽腰带，“我爹回来了？叫他看到我这样子可还了得？我从后门先走啦！”

这厢“小公子”一溜小跑，留下羽伦从后张望。

那厢翰琼远远望见了赫靖耗骞，回来同阖业硕轻声耳语。

“在下有事先告辞。”阖业硕一听，虽是不若“小公子”般反应激烈，却也即刻决定离开，心想撞见赫靖浩骞，吓着他也是不好。

“无妨！”羽伦极是贴心地适时道来，“家父为人和蔼亲善。二位可留下……”

未等羽伦说完，“小公子”突然又一溜烟奔回来，抓起那书，“这个忘了！”

不待阖业硕反应过来，“小公子”早已溜之乎也。他和翰琼也只得跟上。

来到街上，三人倒是不急了。

见“小公子”宝贝似地抱着那书，阖业硕便面露不解之色，“你这书，叫你的那个兄长给你带回家不就行了吗？”

“我这不是怕浪费他时间吗？更怕被我爹看见！”“小公子”掏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突然瞪大了双眼，把帕子也忘于脑后了。

“哎呀！好看！”这“小公子”眼里瞬时金光满照，一把将书塞到了阖业硕手上，被脂粉珠翠吸引了去。

她一会儿看看胭脂，一会儿摸摸头钗，忙得好不欢脱。

“你……喜欢胭脂水粉？”被“小公子”折腾得一通眼花缭乱，阖业硕这会儿更是新奇得不行。

“我……我给我姐姐买”“小公子”摩挲着那琉璃绣花簪子，下一刻便不管不顾地插在了头上，神秘地掏向袖里。

“你还有姐姐？” 阖业硕已是被“小公子”左一个哥哥又一个姐姐的，搞得有些糊涂，这会儿又见其掏出一个绣着银鹂的锦囊，从中抽出一枚镶嵌了藕色花朵的小镜，旁若无人地举起左右照了起来。

“呃呃呃……我姐姐啊！她可是温婉端庄、知书达理、能歌善舞……而且她品味不俗……对美食颇有研究……姜家铺里的桂花糕和周家铺里的不同，多放了蜜糖……”“小公子”被那珠翠锦饰迷得不行，连撒谎都已心不在焉，手上根本停不下来。

“那她手艺一定不错！”翰琼笑着问道，觉着这人甚是有趣。

“呃……呵呵呵，那是自然！”“小公子”清了清嗓子，“其实呢，品味，顾名思义，就是品尝他人制作的美味，以吃为主……”

还不如直接承认她手艺不行呢！阖业硕心里偷笑着。

“小公子”左抹抹，右涂涂，上瞧瞧，下照照，又在“小书童”身上比来比去，“喜欢哪个？送你！”

“小公子”实在喜欢得紧，又听伙计不住说这些好货多么紧俏，更是抓心挠肝地舍不得放下，和“小书童”嘀咕了几句，脸就拉了下来，原来是没带够钱。

阖业硕只望了翰琼一眼，他便用袖口遮了钱递过去。

“小公子”虽是心动，却是笑着拒绝，“我们同这些好物，今日无缘！若有缘，日后再遇！”

阖业硕便也未有多说，想来二人不熟，无论是拿是借，与己于他，确易显二人轻浮。

“哎呀！我肚子有些疼！我先去个茅房。”“小公子”忽地眉头一皱，捂了肚子，遍地胡乱找茅房去了。

“正好我也一起去！”翰琼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兄弟们一起去个茅房而已，怎需要多想？又不是与阖业硕一起，亦是没了那些个礼数。

“啊？”这可把“小公子吓坏了——敢情真的的把我当个少爷了！

“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家里有事儿！”他身上又急，便一惊一乍地险些蹦了起来。

仍如考场外初见那般，撒了欢儿般地跑远了，留着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光华灼锦，晶眸璀璨，那纤挑腰肢、清丽背影，与那和风暖阳一道，映入他的心扉里去。

“那个小小……”阖业硕随之喃喃自语，“莫不是那赫靖羽伦私养的娈童？赫靖羽伦是有断袖之癖的？”他看得出，羽伦对“小公子”，是宠爱有佳的。

“这——恐怕还得再观察观察。不过，那‘小公子’确是挺招人喜欢的……”翰琼提及那古灵精怪的主儿来，也是饶有兴致的。

可后来每每回忆至此处，翰琼便恨不得一切当年就此打住，成全他们个“断袖之谊”有多好！

阖业硕偷偷想起那“小公子”，心底却也是欢喜的，难不成自己也喜欢俊郎的童伶？没和谁提起，自个儿有点纳闷呢。

不管这“小公子”来历如何、与羽伦是否有断袖之谊，阖业硕这边，倒是常同翰琼一起，去诚文轩拜访去。

阖业硕带来那日无缘之物时，恰只有“小书童”一人在。

“若有缘，人与物，会重逢。”阖业硕亮出锦盒，送与“小公子”。

“确实有缘！多谢兄台！不仅我家姐姐喜欢！我家书童也喜欢！”“小公子”便笑逐颜开，随即爽朗问去，“你住哪啊？我明日找你还钱！”

“不用不用。就当我送你好了！”阖业硕笑着推辞道，心下想着——这皇宫之门，你又如何进得了？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忽地在阖业硕心头一溜而过——若是皇宫里有了这么个开心果，不知这日子要有趣多少呢！

“那……那怎么行！只有羽伦哥送的东西我才能收呢！”她不由分说地回绝了他的好意，“我一定得还你！”

“那……就当借花献佛，送给你姐姐吧！”阖业硕心下偷笑——你这非还不可的架势，是要跟我进了宫里去还的吗？

他那般没头没脑、活泼莽撞，又这般原则感甚强地拒绝他人赠与，令阖业硕颇生好感！

“我姐姐她……她也只收羽伦哥送的东西！”“小公子”支支吾吾地道，态度却很是坚决，“哎呀！反正不能欠你就是了！下次你来，我若不在，叫羽伦哥还你！”

同是那一张白皙纯净的脸，仍是那声声清脆通透的“羽伦”哥，使阖业硕记得了这个名字——“羽伦”。

诚然，他不曾对羽伦有过何许深刻之印象，谦谦君子，俊则俊已，可自己又不曾输他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