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水仙） 第6章 许昭

——

许招娣在医院住了三天之后就要出院了，出院前冉欣忧心忡忡地和她商量。

“小招，你要不要……和我住。”她犹豫了很久才问出口，许招娣绝对不是愿意依靠别人生活的人，不然她不可能自己那么孤独地活到二十六岁，可是现在这个人是她自己，冉欣就还是想试试。

彼时的许招娣正坐在床头看冉欣拿来的一本杂志，闻言翻书的手一顿，将杂志放在一旁，伸手拉住她。

“我不想去。”

冉欣心里叹了口气：我就知道。又听见许招娣说：“你肯定以为我要这么说对吧。”

冉欣抬眸与许招娣对上，这人笑吟吟的，边笑边说：“但是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她特别认真地开口：“我很想和你看十年后每一天清晨的太阳升起。”

看着这样的许招娣，冉欣突然发现她一直以来都想错了，重生回来之后她看见十来岁的许招娣，她想重来一次都会不一样的，没有人来爱许招娣，她就自己来爱；没有人会保护许招娣，她就自己来保护她，她不想看到十六岁的许招娣再一次走上通往高楼的路。

她一直觉得自己在拯救十六岁的自己，其实不是的，十六岁的许招娣远远比二十六岁的她要勇敢得多，她在这时候想起上辈子高考完的那个夏天，一个人拿走了所存不多的积蓄逃到乌市……那时的她和现在的她一样勇敢。

冉欣欣慰地想，原来是许招娣在拯救二十六岁又得到一次机会的自己。

她俯身抱住许招娣：“我知道了，二十年后也一起看吧。”

这一次不管是许招娣还是“冉欣”都要往更远的未来去了。

——

许招娣的联系人填了冉欣，连地址都一并改到了冉欣的家里，她彻底拉黑了许家的人，省高的通知书寄到冉欣家里的时候，两人正在厨房里学做小饼干。

“欣欣，鸡蛋只要500g。”许招娣正在用小台秤称面粉，冉欣在准备蛋液，她觉得许招娣完全是闲的。

“小招，我们只是做来自己吃，一定要那么精准吗？”她懒洋洋地靠着料理台，手上不停地搅拌着蛋液，嘴里吃着许招娣投喂的黄瓜片。

“当然啦，第一次做哎，万一不按着教程做出来不好吃怎么办。”称好面粉之后许招娣又去看攻略：“我们有小苏打吗？”

“有的。”哈——啊，她打了个哈欠：“上面那个橱柜里。”

许招娣抬头看她指的方向，踮着脚打开柜子，可怜巴巴地回头：“拿不到。”

冉欣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摸了下她的头：“我来。”然后轻松地把小苏打拿给她。

许招娣刚想吐槽一下冉欣因为重生长高了不少，门铃就响了。

冉欣摁开监控通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是尾号2559的冉小姐吗？您这个地址到了两份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份是许小姐的，需要您签收一下。”一身黄马甲的快递员站在门口。

“好的稍等一下。”说完她高声喊许招娣：“小招，录取通知到啦。”

下一秒许招娣从厨房小跑出来：“来了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打开门，从快递员手里拿过通知书。

昨天刚下过一场雨，门外新鲜的空气如同涨潮的江水一般涌了进来，阳光透过门框恰好将两人罩了进来，刺眼的阳光让许招娣抬头时有一瞬间没看清冉欣的脸，恍惚间二十六岁的许招娣正在满眼温柔地看着她。

一眨眼，视线聚焦后，光的尽头冉欣笑着说：“恭喜呀。”

*

十年后。

“许老师许老师，稍等一下。”一个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您现在有时间吗？”

许昭点头：“当然。”两人一起走到树荫下。

学生唰唰唰地翻开笔记，找到记录的一条模糊的内容：“这里。”他把笔记本递到许昭手里，然后开口问：“您刚刚上课的时候提到重男轻女现象对于社会经济的相关看法是不是有些不妥，毕竟现在我们大多数体力活动都是由男性来承担的，据我所知女性往往从事的只是些轻体力活动，对于经济的支撑远远小于男性。”

对于这位同学的提问，许昭先是倾听，然后才缓缓开口：“上课时我讲到这个部分的时候确实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陈同学，从事社会学研究我希望你丢掉‘据我所知’这样的词汇，作为一项研究性学科，主观臆断是最不可取的。”

她说到这时那位陈同学耳朵已经红了，说了声：“抱歉。”

她摇头：“其次，你的问题中我纠正一下，女性往往只参与轻体力劳动的原因根本来说并不是女性受到身体限制只能够参与这类劳动，而是因为社会剥夺了她们的权利。”

“身体条件的制约是很轻易就能超越的，一个女性只要有方法和毅力她一定能够拥有绝对的力量。真正限制女性的是社会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性别偏见。”

“在你高中分选文理科的时候一定知道一句话女孩子更适合文科。我记得你很喜欢打篮球，在你们班上你听说过女篮的同学被男篮、被不相干的男生造谣诋毁吗？”

陈同学点头，脸色难看了半分。

“是怎么说的呢？”

“说她们打不好球，在球队就是混日子的花瓶。”陈同学垂下头。

许昭笑了：“可是我记得我们院系女篮一直以来都是名列前茅，反而是男篮一直在前八名左右徘徊不是吗？你看，这是就是女性被剥夺的社会权利之一的影射。”

“而现在的社会上呢，从出生到学校到就业，很多女性都在这种剥夺下，被质疑只是其中的一个环节，这样的环境中，能有几人能顶住性别的集体压力，自信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运动项目？即使逆大流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专业、运动项目，若遭受挫折后，在异性团队冷嘲热讽和师长的“经验”指点中，她们的自信又能坚持多久？倘若没有喜欢同一专业、运动项目的志同道合的同性团队的支撑，是否就只能最终放弃自己喜爱的专业、运动项目？”①

“所以我认为我传递给你们的观点并没有错，如果我也和你一样只是‘据我所知’，那么我说出的话只会比现在更刻薄，因为在你看不到的社会角落，有比这更严重的重男轻女现象存在，消除这种差异后，对于社会经济的影响自然也能消除。”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解惑。”他鞠了一躬后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许昭看着他的背影出神，她很清楚，今天之后这位同学对他的看法可能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他已经被性别红利关照太久，但是这个种子已经被她撒下去了，她还是很期待能够开花结果。

“许老师。”

许昭转过身，看着来人笑了起来：“欣欣你怎么来了？”

“做了糖醋鱼，邀请许老师来我家品鉴一下。”冉欣走到她身前伸出手。

许昭无奈一笑，把手放进她手心：“那是我们家。”

两人肩并肩手牵着手往校外走：“刚刚那个是谁？”

“班上的同学，今天在讲第四章第五节。”

冉欣笑出了声：“又是这堂课呀，第几次了？”

许昭甚至没思考：“研究生带课以来第九次。”

许博士无奈摇头：“怎么每一年大家都问同样的问题呢？”

冉欣说：“当然是因为问题还存在啦，不过我看那个男生比之前的那些精神状态好多了，至少没和你吵起来，也算是一种进步吧。”

许昭点头：“当然是在进步的，直到有一天我不需要再讲这堂课。”

“一定会的。”

那是个十年后的某个春天，清晨有一缕阳光破窗而入，早起到阳台伸懒腰的许昭被冉欣从身后抱住。

“早啊，小昭。”

“早上好，今天又是很好的晴天呢。”

春风卷过树梢，带着泥土的味道扑面而来，春光无限好。

——

高考之后许招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溜进许家偷走了自己的户口本，今天她十八岁了，她们迫切地想要拥有一个新的开始。

“您好，改名字。”

接待她们的工作人员是一个年轻姐姐，看见许招娣名字的那一刻两人明显看到她脸色一黑，但是她随即热情地招呼她俩：“改什么名字呀，想好了吗？”

许招娣笑着点头：“想好了，单字一个昭，天理昭昭的昭。”

那个姐姐笑了：“好字！”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许昭。

—第一卷：春风吹又生·完—

①节选自《农村女学生的社会性别环境探讨：基于项目县的调查》作者：李立娥

仓促结尾了抱歉，作一下本卷结尾总结。

在写这篇之前当时自己处于一个急需构建自爱观念的阶段，所以开文时只是给自己说要用这种“水仙”“重生”的题材来让自己重视到自爱的重要性。

但是第一卷选择了一个自己并不是很擅长的领域那就是——给主角设置了一个重男轻女的背景。

有一段时间没写的原因是因为我不知道怎么让她们俩都能得到完美的结局，在我脑海里的许招娣病了，她那么惨的命运怎么可能没有心理疾病呢？二十六岁的许招娣就能救十六岁的许招娣吗？她连自己都救不了！

可是我学会自洽之后我就想，她还小的时候就敢离开家里一个人去乌市，甚至还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即使后来还是处在被欺负的环境选择放弃自己，但是她还是勇敢的啊。

那十六岁的她就更勇敢了！

她还是能救她自己的，二十六岁的许招娣能冲进许家把她救了出来，十六岁的许招娣就敢陪她到未来，她们爱对方就是爱自己，不就是一场互救吗？

所以从许家出来两人坦白开始，我觉得她们的未来已经改变了。

许昭的昭不仅仅是天理昭昭的昭，还是是光亮的昭。

所以希望所有女孩子都能自爱，自信，永远光芒万丈。

结尾章观点输出大于剧情了，后面开新卷会注意这个问题。感谢诸位拨冗垂阅，社会学部分有些不严谨希望别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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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许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