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降谷零脸上的表情精彩的如同燃放烟火的绚丽夜空。
疑惑不甘失落了然...种种情绪交替闪现在那张年轻又英俊的脸上又稍纵即逝。
最后统统归落于一个完美无缺的客气的公式化微笑,和一道听不出情绪的沉声答复,“我信。”
被肯定了。
但飞鸟读心里并没有松一口气,甚至觉得有点莫名的哑口无言。
要不要相信的这么迅速。
这样很容易以后被人骗了吃亏的,
他低了头嘟嘟囔囔:“也不要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随后为了区分开和真正花心人渣的不同,飞鸟读加重了语气强调,“但我是真的哦!”
他收获了头顶上一道轻声且坚定的,“嗯。”
飞鸟读掀掀眼皮向上看去。降谷零清癯手骨支在脸侧,微微歪着头,眼神专注的低瞰而来。
往日清锐紫灰色眸子像是笼了层薄雾般朦胧不清。眼尾放松下垂的弧度柔和,带着眼神里都多了抹说不出的温柔的纵容。
大概是因为落在他们头顶的这一方灯火太过明亮,这时候的降谷零给了他一种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会坚定相信的错觉。
飞鸟读:“...”
住进来时他就腹诽过公寓隔音不好,现在能听见邻居锅碗瓢盆的开火声和招呼吃饭的声音,共同构成了喧闹明亮的人间烟火气,从窗外隐隐传来。
盛夏里最平常不过的一个夜晚,房间里却极静。仿佛单独开辟出来的空间里,两道近在咫尺轻轻屏息的呼吸声互相交织。
他们的头挨得极近。近到他能看清降谷零半垂下的纤长眼睫和唇线抿紧时微微凸显的唇珠。
对方身上那股清凉酸涩的青柠气息像是海洋里的浪涛,一波接一波席卷而来。飞鸟读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畅的溺水了。
气氛好的飞鸟读简直以为下一个瞬间,他们就要闭上眼接吻。
在这个念头闪电般出现划过脑海的下一秒,他被惊醒,像是被吓到弓背炸毛后跳的猫一样,蹭的慌张往后一仰。
椅子腿划动地板,发出刺耳难听的吱嘎一声。
混淆思绪也随着这突兀一声噪音恢复清明,飞鸟读脑筋开始飞速转动。
“降谷...”他定定神,眼神左瞅右看,好像很忙一样,就是不肯和面前的人对视。
“我...”
我那时候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我觉得这件事好像哪里不太对?
我其实还没做好谈恋爱的准备?
飞鸟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头顶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打断他的酝酿。
飞鸟读愤怒抬头,看到的仍是一张格外正直的脸,眉眼舒展神情无辜,像只眼神清澈的暹罗猫。
但他已经不会再相信对方是什么纯良正直守规矩的人了。这人心眼和它的挖煤脸一样黑。
降谷零温声:“对了,前辈...”
飞鸟读眼神麻木的看去。
“没谈过。”
飞鸟读愣一下:“嗯?”
片刻后,他意识到这是降谷零之前对于他的那个问题给出的回答。
啊啊啊啊啊啊!
飞鸟读可以肯定自己的脸现在也像喝酒上脸一样嗖的蹿红。
脸颊燃起的滚烫热度一路烧到耳垂,像是有人在上面点了一把火。
好了可以了不要再说了。
再说下去我会以为你现在是在委婉的要我负责了。
那天的末尾终结于,飞鸟读一把拽住降谷零的小臂把他从椅子上扯起来推搡着往玄关走。
“好了到点了你该回警校了。错过宵禁你会被教官发现然后全校批评点名到时候不许说是在我家耽误了时间自己随便想个借口听见了没...”
他慌乱的口不择言,百忙之中还不忘指骨并拢在脖颈虚虚一划威胁,“敢让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你就死定了知道嘛?”
说完一把将还踩着鞋子的降谷零推出门外。
关门再见一气呵成。
玄关铁门擦着降谷零的鼻尖狠狠拍上,响声震的整条走廊照明灯一刹全亮。
下一秒,刚刚关上的门开了道缝。
门后的人露出的一双清润眼睛猫一般明亮警惕。
竖起手指凶巴巴的警告道:“还有,这段时间不许来找我。”
说完。
咣——
门又在他眼前重重合上。
降谷零苦笑着揉了下鼻子。面对毫不留情紧闭的大门站了半晌。
少顷,无奈的摇摇头笑了下。
其实没打算说出来的。
之前没想,今天进门的时候也没有想过。
甚至原本打算慢慢消化遗忘。
虽然降谷零知道这段时间心情确实受了影响有些莫名的焦躁。
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晚饭那一刻,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控里倏然轰然溃败,在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问出了口。
之后的一切都失控了。
如果不是一直以来没有抽烟的习惯。他现在真的很想来上一根。
蓦地,他挂着笑的脸色淡了下去,恍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天早上松田抱怨说在白川绪家门外捡了一地烟头。
绪前辈的前任在前一天晚上来过。
降谷零俯下身,双指耐心的缓慢摸索滑过身侧那面墙壁。
走廊里的照明灯安静的熄了,黑暗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悄声笼罩回来将他包围。
降谷零手一顿。
指腹下触碰到了烟蒂在白墙腻子上烫出后留下的坑洼。
那天晚上,对方也是站在他现在这个位置。
望着这扇门站了很久,抽了很久的烟。
身量比他高几公分的男人。
在绪前辈的讲述里,身手不错,沉默寡言,性格别扭,永远学不会坦诚。
黑暗里,仿佛有一个无声的高大人影。
他一声不吭,但存在感极强。沉沉视线却越过降谷零,笔直的望向那道门内。
只是想保持过去的前任关系,他完全不必如此。
降谷零轻轻扯了下唇角。
不是莫名其妙的冲动。
只是本能一样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危机,发现有的人还没死心并且试图回来,
所以才...
反常地呲着牙争夺主权。
降谷零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这样一面,苦恼的叹息一声。
他走出电梯。疏疏夜风温柔。
盛夏的东京,玉兰花开了。
门后。
飞鸟读竖着耳朵听见了电梯缓缓下行的声音。呼出口气冷静下来,脸上的热度开始渐渐消退。
他抵着门板慢慢原地蹲下当鸵鸟,双手抱头痛苦的无声尖叫。
他想问问之前的自己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为什么要对恋爱都没有谈过年纪还比你小的青涩学生出手。
道德在哪里节操又在哪里?
恶俗啊!
他就说之前总感觉降谷零这个家伙态度好像哪里怪怪的。
其他几人相熟以后和自己不能说称兄道弟也能说是平辈朋友一样自然相处。
只有降谷零一直言行一致,一板一眼的尊敬的将他当作前辈。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是对方性格里严肃较真的那方面在作祟。
完全没想过人家可能是在借着称呼关系在提醒他。
遵守点师德,不可以监守自盗的借职位之便去拱警校后院里水灵灵的白菜。
之前还骂赤井秀一分手后疑似在新宿开放的花天酒地。
结果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跑去勾搭自己的学生。
显然分手之后,双方素质都呈现断崖式下降。
等等,飞鸟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刚才他太过慌张,以至于都忘了问降谷零一句,“那我的告白你答应没有诶?”
而有些话错过那个时机显然就再也问不出口。
飞鸟读只能将这个问题闷在心里并为此辗转反侧,每天半夜三点准时睁眼,望着天花板开始思考。
如果对方答应了呢?
那他之前对降谷零说的话干的事也太不是人了吧。
这么一想,吓得他睁眼时间从三点变成了两点。过了没几天,眼下黑眼圈就连成一片。在彻底变成大熊猫之前,飞鸟读去找降谷零的好友们旁侧敲击的打听消息去了。
如果降谷零真答应了,他们是恋人关系,那他至少对对方的态度会不一样吧。
飞鸟读先问的鬼冢班公认稳重可靠的班长伊达航。
“你觉得我以前对你们怎么样?”
伊达航竖起拇指开朗的道:“前辈对我们关照很多。”
“有没有...”飞鸟读不得不说的更直白点,“和谁关系最好?”
伊达仔细想了想真诚的回答:“都挺不错的,我们大家私下一致都认为前辈是我们的朋友。”
飞鸟读无力的摆了下手,“伊达...好好珍惜女朋友。”
你能谈上恋爱不容易。
下一个询问对象是脾气直率火爆的松田阵平。
他上门时飞鸟读家里洗衣机内部零件掉了一个,甩干衣服的时候发颠一样震的要把楼板掀开。
松田阵平自告奋勇的阻止了他打电话叫人上门修理的想法,说这点小事用不上别人交给他就行。
翻出工具箱一捋袖子吭哧吭哧就开始维修。
飞鸟读斜倚在阳台门框上,抱臂看了一会儿,思考应该怎么开口。
松田背对着他忽然开口:“你要不要说点什么?”
飞鸟读一愣,反问:“说点什么?”
“不知道。”松田阵平啧一声,“但你一直盯着我看,目光都快把我后背烧出两个洞了。”
“你在监工吗?让我感觉我像上门的维修师傅。”松田阵平语气幽幽,“还是随叫随到免费服务的那种。”
“哦。”飞鸟读在思考酝酿,难得没回呛,只是拖长了音,垂下眼盯了一会儿地板,状似不在意的轻描淡写的问。
“你觉得我和降谷零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咣——
沉重扳手掉落在地板的声音格外响亮。
“谁?”松田阵平的声音在叮铃咣铛的零件碰撞声中显得模糊不清。
飞鸟读不得不提高嗓门:“零——降谷零。”
松田阵平哼哼唧唧,“你这么关注他干嘛?”
“大人的事少管。”飞鸟读凶巴巴,“说结论。”
松田:“就那样呗。”
“好还是不好?”
松田:“凑合吧。”
飞鸟读还没放下心,就听见他闷闷的说,“你以前明明在他们里面最喜欢我。”
飞鸟读:“...”
他还是没忍住踹了面前蹲着的人很翘的屁股一脚。
“下次说谎记得打个草稿。”
“真的。”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信,松田阵平强调。
飞鸟读面无表情。
很想问问他有没有自知之明。明明一张嘴惹他生气次数最多的人就是他自己。
假如将几个警校学生比作训练有素的狗狗,那么这个大家庭里有聪明伶俐成熟稳重的古牧边牧德牧苏格兰牧羊犬。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去偏爱一只格外能拆家嚎叫的哈士奇。
嫌生活太平淡要给自己增加点难度?
松田阵平见他半天没吭声,叼着手电筒从洗衣机后钻出来,“修好了。”
“这么快?”飞鸟读狐疑的探头看看。
怎么他轻松的像拼了个乐高一样简单。
“嗯。”松田阵平自信又随意的点下头。英俊不羁的脸上蹭了块灰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一无所觉,咧嘴呲着一口白牙追问,“降谷前几天还跟我们说最近就不一起来了。你们吵架了?他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笑容里有股喜闻乐见的幸灾乐祸。
飞鸟读一把将毛巾扔到他脸上,阻止了他旺盛的好奇心,“自己擦。”
松田阵平接过来小狗蹭毛一样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放下毛巾一看灰被抹的更匀了。
“拿来。”飞鸟读看不下去眼,从他手上夺走毛巾帮他擦。擦着擦着发现这人卷发发根上也沾了点墙灰,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来点。
一个两个谁都比他高。
够不到。
松田阵平这会儿倒是安静了,好脾气地垂着头任他动作。
他低着眼,目光正好扫到面前的人踮脚抬高手臂时,宽荡衬衣上扯,露出一小截白皙清瘦的腰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松田阵平深呼吸口气别过眼,发现看不到后对方身上浅淡清冽的白茶气息却更加明显,水一般温柔的漫上来。
飞鸟读很有爱心的擦了半天发现身前的人全身紧绷僵硬的像是个原地断电的机器人,除了轻匀的呼吸以外,反常的一声不吭。
根据他养宠物的经验来说,当它们忽然悄无声息安静如鸡时,往往不是准备做坏事就是已经做了坏事。
他瞬间提起十二分戒备,手指戳戳松田阵平胸口警告,“回去别多说听见没?”
松田阵平吓了一跳般蹭的后退一步。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一声,“哦。”
飞鸟读:“你好像很不情愿?”
松田阵平像再也忍受不了一秒一样拉开距离逃开:“听到了听到了两个耳朵都听到了,满意了嘛?”
“前辈和零之间产生矛盾了吗?”
诸伏景光的第一反应和松田阵平如出一辙。
但不同的是,稍稍吃惊过后,他就坐在他身边,秀挺眉毛蹙起,温润清凌眉眼里怀着淡淡忧虑。
诸伏景光轻声问道,“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飞鸟读吞吞吐吐的含糊道:“也不算。”
算了,他想。
干嘛为难诸伏景光这个温和的老实人呢。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尊敬的前辈,他夹在中间也不好受的。
“你当我没说吧。”飞鸟读决定善解人意的跳过他。
“没关系的。”他尽量表现出只是小事的样子“我解决不了的时候会来找你,别担心了。”
诸伏景光垂着眼,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后,妥协了一般,善解人意的柔声说道,“如果这是白川前辈希望的。”
结果最后只剩下了萩原研二。
在他的好友们统一口径的一连串表扬里,飞鸟读已经知道这人圆滑的在人际关系里游刃有余,很会讨女孩子们欢心。
他对此抱有超高期待。
“不知道。”
听见他的问题,萩原研二变了脸色,秒答。
飞鸟读急了,扯住他的袖口,“别敷衍,你再好好想想,这对我很重要。”
按他细致的性格,如果自己和降谷零之间真有什么端倪,应该瞒不过他。
“那就当作是好咯。”萩原研二语气淡淡的。
这算什么回答。
飞鸟读皱眉迷茫看去。
发现他虽然神色平静,但一直挂着笑的脸上,唇线扯的平直,好像有点不开心。
像不吃香菜的人被逼着炫了一把香菜,他现在在被逼着回答他自己不想面对承认的问题。
等等,不想承认!
为什么不想承认!!!
霎那间有道闪电划过脑海,所过之处一片清明。
飞鸟读发现了华点,灵魂开始颤抖。
他无声咽了口水。
飞鸟读在这一刻忽然很羡慕非洲大草原上的鸵鸟,因为遇到问题时它们可以选择把脑袋埋进沙地里。而不是和自己现在一样面对现实。
他鼓起勇气抬眼,萩原研二正笑吟吟的看来,轻淡视线如有实质。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是不用挑明说出来的。
飞鸟读心里咯噔一声,“我...”
他听见自己发出干巴巴的虚弱声音。
萩原研二温柔缱绻的眸子弯了起来,爽快承认,“就是你现在想的那样,前辈~”
最后一个称呼他嗓音轻佻,嗓音愉悦,像融了糖霜。
听在飞鸟读耳朵里,如同命运的低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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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