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神明之前 第7章 应激

李医生表情凝重，然后做出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举动。

她拿起手机把这面墙拍下来发到‘相亲相爱一家人’里了。

22度的空气挤进肺里，柊秋仿佛掉进了冰冷的海，刺骨的海水不断从她的口鼻，甚至每一个毛孔，挤进她的身体。

对世界的怀疑和恐慌瞬间侵占她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她完全没注意到花墙的变化。

“柊秋？”李医生轻柔的声音将柊秋唤回，她总是能让人不自觉产生信赖。与此同时，角落里一簇蓝白色小花开始散发出安抚的淡淡幽香。

“李医生。”柊秋勉强回应一声，又忍不住陷入更深的疑虑。

不会连面前的医生，都是她幻想出来的吧？其实现在躺在医院的人是她，在那场爆炸中变成植物人的也是她。

“打住。”李医生冰凉的指尖抵住柊秋的额头。“又胡思乱想。”

“您知道我在想什么？”额间的微凉总算让柊秋有了一点真实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李医生指了指墙壁，示意柊秋回头。

方才在日落下无比温馨的花墙，此刻却看起来美丽又妖异，凑巧拼出的奇异纹路像是古老的文字，又像是抽象的画。

“这是？”

“你的命运，变成了不可视之物。”李医生的声音，温和得几乎触及灵魂。

“……命运？”柊秋头一次没有被李医生的话语安慰到，反而觉得连眼前这位可以听她倾诉的人，都变得陌生了。“跟这些花有关系？”

“花只是一种媒介，她们能帮我看见更多东西。”

李医生打开相册，将手机推柊秋面前，里面存了一整组花墙不同状态的照片。从时间上看，这应该是柊秋每一次来咨询时拍下的，她惊讶于自己居然从未发现过这面花墙的变化。

“你总是很痛苦，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改变现状的契机。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无法掌控事态发展，也因此变得麻木、绝望。”

李医生双指放大屏幕，突出一丛不显眼的红色小花，温柔道：“我总是跟你说，转折的契机随时会出现，这话并不是单纯的安慰，你看，它已经出现了。”

柊秋回头，花墙上同一个位置的红色花簇，在残阳下盛放得格外热烈。

契机，是指巴斯特的到来吗？

柊秋脑子里还回响着巴斯特‘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疑神疑鬼只会害了你’之类聒噪的声音，有时候她真想在脑子里装个屏蔽器。

“所以它说的是真的？”

“它？”

很显然，李医生不可能知道柊秋口中的它是谁，正当柊秋犹豫着要不要把巴斯特从掌心里召唤出来解释一番，李医生摇摇头。

“你在期待我给出肯定的答复，但很遗憾，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看不见你的命运，也无从辨别真假。但即便没有肯定的答案，也只会给你带来一点犹豫，然后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柊秋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医生说得没错，她是个很矛盾的人，总是一边瞻前顾后，一边做出些不太理智的决定。

“这样很好。”

李医生的回答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我看不清你的前路，无法给你任何指引。但我所看见过的命运，大多还是按照原本的方向继续下去了，你明白吗？”

“您是说，万物皆有定数？”

人定胜天论的忠实教徒柊秋皱起了眉，显然不认可这样的说法。

“‘一切’这个词太绝对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李医生脸上的笑容很轻快。“大多数时候，是否注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需要遵从自己或他人的意愿。”

“哈……”柊秋干巴地笑了两声，从昨天到现在，这个世界就没有正常过。

“您现在看起来更像一个占卜师。”

面对柊秋的惊讶，李医生显得更加惊讶，“准确来说，我是个巫者，你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吗？副业是巫者这种事，难道会写在李医生的简介上？还是说医生其实才是她的副业？

“……你总该听说过天衍宗吧？”

“没有。”柊秋老老实实摇头。

宗门对普通人来说，可是都市传说级别的东西。这种从上古修仙时期流传下来的组织结构，早已随着灵气衰落隐没。

但它们只是行事低调，可不是落魄得后继无人了。现存的宗门无一不是在千万年风雨中屹立不倒传承下来的，任何一个宗门的底蕴都不可小觑。外界几乎对这些宗门没有任何了解，只猜测它们所掌握的力量，即便国家都不能轻易动摇。

对普通人来说，那是无法触及的另一个世界。

“没听过？你当初那么言辞恳切非要挂我的号！”李医生杏目微睁，一脸难以置信。

当初要不是这孩子带着一身的伤，还可怜兮兮地在导诊台非要找李医生，她可不会破例加班把她带进来。

“因为您是全京城水平最高、收费最贵精神科医生。”

那是柊秋第一次发现自己失忆，精神崩溃得从住院部跑出来，幸亏灵能者跑得够快，不然她跟个木乃伊似的，恐怕在被李医生捡到之前，就被保安截下来了。

“收费最贵是没错，可是水平最高……你找的是哪个李医生？”李医生狐疑地眯起眼。

“东阳最权威的精神科专家……啊？”

柊秋看着李医生了然的神情，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恐怕搞错了什么。

“我就知道。”李医生稍微有些挫败地垂眸，伸手理了理办公桌上的一堆小盆栽，露出完整的名牌。

[ 李忆深主治医师 ]

“我这个年纪，怎么会是权威专家。”李忆深将鬓边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抹挑染的暗紫。

至于价格最贵嘛。

作为天衍宗第一百三十八代传人，李忆深不觉得自己的诊金多收点有什么问题。她那些师姐师兄，随便下山一趟就能赚到她的月薪，她每天高强度施展巫术，这个价格已经很良心了！

‘风暴’上关于宗门的传闻不计其数，可活的宗门子弟，她还是第一次见。

柊秋此前距离都市传说最近的一次，还是在明月楼实习的时候，偶然看见天上一闪而过的剑修。众所周知，炼器界巨头明月楼，就隶属于虚庭最强大的宗门，明月宗。

这样看起来，宗门的天之骄子和普通灵能者也没什么区别。

柊秋盯着如邻居家姐姐般的李医生看了一会儿，觉得脑子里对宗门冰冷又高傲的印象，陡然变得亲切起来，竟让她产生了宗门并没有那么高不可攀的错觉。

“好啦，言归正传，关于治疗你的失忆症，我有新的思路。”李医生像给孩子上课一样用指节轻敲桌面。

“您说。”柊秋的脑子对失忆症这三个字有专门的触发器，条件反射般迅速坐直了。

“我们之前推测，你的失忆来自爆炸时受到的心理创伤。但上周，巡检队修复了炼器室当天的监控录像，我发现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柊秋很配合地发问。

“距离爆炸中心更远的汪琦雨，至今重伤未醒，而你在一个月内，就已经恢复完全了。她和你一样，灵能等级也是蓝级初期。”

柊秋眼前再次浮现汪琦雨身上覆着灵力微弱的白光，前冲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爆炸中的场面。

“虽然只有半秒的片段，不细看甚至会以为是锻造台的残骸飞溅，但我三天前在现场进行了回溯，发现那道闪过的白光的确是你在火焰中穿行的痕迹。你在爆炸的瞬间爆发出了接近紫级的速度，作为灵能者，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概念。”

同级情况下，根据灵能者自身不同侧重，也许出现初期灵能者在某方面吊打后期的情况。就比如蓝级初期的猎妖师，绝对吊打蓝级后期的炼器师。

但越阶不一样，就好比一个三岁小孩，就算学了降龙十八掌，能撂倒成年人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紫级之于蓝级，各方面都应该是绝对碾压的。

“我……不太记得了。”

虽然失忆期间的记忆能读档，但当时场面太混乱，再加上这件事对她的精神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伤害，很多细枝末节都被柊秋遗忘了。

除了那场大爆炸，柊秋这半年来唯一一次动手，就是昨晚出手制服巴斯特。不过巴斯特和她僵持的时间还不过十秒，所以除了感觉自己身手利落些外，柊秋并未发现自己有实力暴涨的迹象。

“很简单，我们做个小小的实验就能明白了。九天。”

话音落下，门口响起三声长短轻重一致的敲门声，柊秋方才见到的那位穿黑色制服的高大女人，重新走了进来。

五分钟后，时针不偏不倚地指向五点。

本该充满宁静祥和的诊室此刻刀光剑影，但凡这里装个摄像头，李忆深都该被投诉八百回了。不过如果是巫者，那么为了保护**，申请一个独立安全的空间还是可以理解的。

一室的花朵都瑟缩地垂下了头，躲避九天身上的强悍威压。九天手握一柄映着寒光的陌刀，几乎看不见她手上的动作，只能从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大概感受出，这些刀影的凌厉。

九天堂堂紫级体修者，本来不必用武器也足以锤爆柊秋。但她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干脆利落地打得柊秋无还手之力，而是通过致命的威胁，测试她在失忆状态下所能发挥出的极限。

因此为了更强的压迫感，在李忆深的强烈要求下，九天还是不情不愿让自己的爱刀出鞘了。

李忆深自问她无法和九天过招，柊秋一个孱弱的炼器师，竟然每一次都能堪堪躲过九天的闪击，这已经足以证明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柊秋的大脑对主人的保护不仅仅体现在‘遗忘’上，甚至更进一步让她长期处于应激状态，大幅度增强她的身体机能。

这样的例子的确很罕见，巧的是，李忆深正好就知道一个人，能跟柊秋做到同样的事情。